雨点一样的星彩从天际上显出脑袋,机灵闪烁。那如火的骄阳亦不再艳红,转而开始黯淡,透出疲意的同时,朝着远远的西方渐渐垂落,最终瞬间沉入云海,染得长霞翻滚流动,拉出一片血线,似有勃勃生机。
这时,
流星穿云,忽闪而逝。
罗歆的目光跟随着那道流星而移动,看着其缓缓不见,湮灭在名为空气的屏障中。她面容凝然,继而低声开口:“那仙门的师尊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是很恼怒最疼爱的弟子与妖为谋,但当他真正再一次见到舜国人时,初涌的杀意便霎时全然消退。”
“仙门师尊,终归如舜国人的父亲一般。”李清默默出言,“恐怕,哪怕至今,哪怕兽妖带着舜国人已来到大韩,他,也一直都想要将舜国人引入正途吧?他心中认定的正途。”
“这书上没说。”
罗歆声音依旧轻微,“不过,他既然如此做了,心中,也许正抱有如此想法吧。总之,恰于仙宗众人欲要投剑灭杀兽妖与舜国人时,其闪身而出,赫然引出体内全部修为,硬生生阻拦在舜国人身前。
“他,
“心知此事不小,仙宗众人断难轻易饶过舜国人。于是他喝声令兽妖,像五个月前那般,带着舜国人逃,逃得越远越好……纵使,他很想杀将其徒儿带上邪路的兽妖,可为了舜国人的性命,他终归没有那么做。只是傲然横剑在胸,一人独面仙宗众他,以及,其诸多师兄弟。”
“他死了么?”李清问。
“死了。”罗歆道,“仙宗宗主厉声劝阻过师尊,可是他没有让开身形。他直望苍天,郎朗之声回荡:‘既然区区妖孽可为了其子而葬送性命,吾何尝不能为了吾之徒,仗剑一战?’故此,他独身战死。好在,兽妖此刻,早已离去,不见身影。
“再之后,
“兽妖与舜国人一同奔往遥遥西方,比大喊更远的西方。”
“没有了仙门师尊的禁制探查,他们,总该安全了吧?”李清双眸飘忽,心神被少女语句中的故事所牵动。透过半边红霞的天,他甚至隐隐看到了许久前,那一人一妖的疲惫……与伤痛。
仅仅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一人一妖,
最为亲爱的人,就因此死去。
这种感觉,李清深深地清楚、深深地知晓。如果可以,他不愿再回忆起这种痛。
“安全,却也不安全。”
“什么意思?”
罗歆的唇被风刮得干燥,苍白露出苦意,“离开大韩后,赶赴西面。那连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西面。就此,书上对于其一人一妖的描述,再没有半点。硬要说有,那也是旁的书上,有寥寥数笔提及。”
“旁的书籍上?”李清稍稍皱眉。
“是,旁的书籍。”罗歆回首,目光闪烁间缓缓呼出一口冰凉的气,“当初我看到这里时,与你一样,心中满怀不解。毕竟,这一人一妖之事,显然还不止是如此。遂我翻寻典籍,最后终于从一本野闻事录上,看到了有关于他们的记叙……只有一句话。”
李清眼神认真,默然静听。
罗歆顿了片刻:
“那句话,很短:
“韩有苍莽连山,吾以药之;忽抬首,阴森冷然,赤云遮蔽,长啸骤起,如哭如嚎如鬼咆,回旋苍莽林野,久而不散,散而不绝。
“一言,如此……而已。”
“赤云,就是兽妖啊……”
李清闻言一愣,喃喃,仿佛自语。
“虽未点明,但,十之八九。”罗歆沉吟片刻,叹息间开口,“如今的北承,当初的大韩,西面,都恰有一连万里长山,如卧伏之龙。此言,想必是当初一个采药人,偶然看到兽妖从天穹掠过,心中激动才提笔记下的。”
“然后……
“书上可还有说?”
沉默许久,李清思忖着问。
蛮荒的起源,少女还未曾说。
“有。”罗歆点头。
“只不过,那时候,天下已再无大韩。”
“承国?”
“不错,承国。”罗歆的语气霎时变得冷冽起来,“蛮荒这两个字,也是从这时,响彻天下。那是皇爷爷在位后不久,约莫五年……五年后的新春佳节,承国的西面,忽然有躁动传来,野兽嘶吼震天。上报后,由于西方大为荒土,人难生存,更无国家,镇守于西面的将领,不以为意,只道是荒土上有野兽迁徙。”
“其实,是蛮荒……之国。”
“是,蛮荒之国!”罗歆大挥轻袖,沉声道:“那是一群身披破碎红衣,各驾山精野兽的人!他们体型魁梧,身若雷鸣,互自提着宽大石刃;而当他们出现在西面城池的视野中时,其汇聚的力量,早已无法抵挡!!
“刹那,
“千千万万的猎猎红衣水一样融合,好似一道赤色洪流,径直贯穿了承国的西面城池,贯穿了承国的都城重地,甚至,一路贯穿至舜国!”
“连先帝都无法阻止他们么?”李清声音一颤。
罗歆目光幽深,“皇爷爷自有力可战,但,三军却无能为力!那群蛮荒之人,个个魁梧如铁塔,力道恐怖如蛮牛。他们暴戾,疯狂,双眸如他们的衣衫般赤红!莫说军士们了,哪怕是寻常的炼气士,也难与其一战!
“更何况,
“他们数量以百万计,踏足之地, 谁人可拦?”
“狼入羊群……”
“是,仿佛狼入羊群!”罗歆的声音愈渐大了起来,“赤流所至,几乎无人生还……纵使,他们并没有在任何一个城池逗留过。他们不为承国疆土,更不为舜国领域。他们,反倒纵骑上山,竟是转而去屠杀那山中的仙宗门派!”
“仙宗?”李清目光一动,似瞬间想通了什么。
“他们,是为兽妖而来!”
“不,他们,是为仇恨而来!
“他们踏遍当初于大韩,围剿兽妖与舜国人的仙宗。包括,那远至舜国深山的仙宗。然而,仙宗大能何其之多,均非寻常之辈,又岂能容得他们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