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笔?你要做什么?”罗歆忍不住问。
“有么?”李清没有解释,只是说。
“有倒是有……早先我给罗宣留那布条时,借用过烧饼铺子里的笔,不曾想一时情急,竟是忘记归还。”罗歆抿嘴片刻,不再多顾虑,随即从斗篷底下摸出一直竹笔,递向少年。
李清接过笔,眼神望之一凝:“上面的墨,已经干了。”
“我身上没有墨……”
“……无碍。”李清捏稳了竹笔。
“你要做什么?”罗歆眼看着神情无波的少年扭过身,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重复问道。
“总得留下一些东西。”
李清意味深长地回复,黝黑的眼仿佛深潭。而后动身迅疾,霎时找准刘兴瘫倒的位置,半蹲而下。他默然一阵,两指探出刘兴的鼻息甚微,隐隐约约竟是仿佛不现。
见到这一幕,罗歆立刻跟了上来。
二人一左一右,围着刘兴蹲下。少年面色渐肃,少女的眼里则尽是不解。
“你是要叫醒他?”罗歆反应过来,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李清点头说:“是。但我方才似乎下手重了一些,使得这刘兴此刻昏厥得不轻,恐怕再怎么叫,也无法轻易叫醒他……”他一叹,“可惜。”
“你身处炼气三层,他一个寻常武者,哪里能够承受你这一拳……那如此情况,该怎么办?”罗歆皱眉问道。她一眼目睹少年的一举一动,心中已然浮现出了些许猜测。
“无碍。”少年又吐出了这两个字。
话音刚落,李清立即从一旁拾起原本属于刘兴的金钱剑,放在手中轻轻一掂。他眼神一亮,不由心说此剑倒是有几分重量,用来一剑杀敌,必将引敌重创,怪不得这金镖门不用寻常轻剑,反而使这制造复杂的金钱剑。
“你……这是要做什么?”罗歆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清没有说话,眸子里有不为人知地狠色飘过。他把竹笔放至身旁,旋即抓起刘兴的右臂,一转金钱剑,竟是要直接一剑斩去。
“别!”罗歆脸色一变,登时出声。
奈何少年的起剑落剑快到令人咂舌,待到罗歆开口的那一瞬间,李清早已经剑出剑罢。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未有波动,如这一剑与他全没有半点关联。淡漠到让人心冷。
罗歆阻止无望,抬起的手滞住握拳,面露不忍,不愿再看,随后开口道:“你这……这……你要了他一条臂膀,跟直接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你好好看看。”李清缓缓道。
“看……”罗歆嘴唇嗫嚅,不得不依言。
下一刻,她一眼怔住。
刘兴被少年微微抓起的右臂,竟是并未如其想象地那般一剑横断。其右臂上,仅有的痕迹,是由金钱剑直挥而下产生的一道长长血痕。那道伤口有血汩汩流出,似是不止,可若是说致人死亡,却远远不止。
尤其是这般练武之人。
体质超出常人许多,流一点血便更算不得什么。
“这是……”罗歆登时心有明悟,回首时,眼神恰与少年交汇在一起,“你是不打算叫醒他,而是要用他的血?”
“以血为墨。”李清轻声说。
“这……好吧。”罗歆幽幽一叹。她纵使心觉不妥,可是更知道到了这种时刻,再不行些手段,处境只会变得更为艰难,如陷泥潭。且,这是李清的决策。三番五次出言阻止,罗歆已然感受到了李清的情绪变化,又哪里还敢再一心称否。
李清默默看了一眼,心底莫名悸动。他忽然伸手拍拍少女的脑袋,淡淡笑道:“只是放一点血,你不必在意。再者,是他们先行跟上了我们,你让我留得他们一条性命,已是对他们极好。既然他们胆敢冒犯你堂堂一个承国公主,总得付出点代价不是么?这么一点血,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我都明白的。”罗歆本就低下的头埋得更深,似轻轻一点。
李清暗暗一叹,知晓其暂时难结心结。宵禁将至,夜幕渐深,他不再耽搁时间,随意掷下金钱剑,而后一面从刘兴的衣袖出撕下一块,一面用竹笔在其臂膀上的血痕里蘸上一蘸,让笔尖透出一抹猩红后,才收手作罢。
沉吟着,他想要在布料上写上几行字,却苦于从未摸过笔杆,一时间犹犹豫豫,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握笔、如何下笔,如何写出心中想的那些字眼。
“我来写吧。”
这时候,忽听少女的声音传来。
“你来?”李清扭头,怔住。
罗歆笑笑:“我来。你说,我照着写。”
“……好。”李清把步和笔交递。
罗歆接过,脸上笑容未曾褪去。她望着笔,想了想说:“等有机会,我好好教你写字。”
“好。”
李清点头,重复。
……
……
客栈里的最后一盏烛火被人掐灭。
李清推开纸窗,露出一丝缝隙。伴随着轻轻一声吱呀,他的目光穿掠过窗间缝隙,看到外面的夜幕,看到无光的大块石板路,看到有一阵又一阵巡军从各处街道游过,步伐极为轻微却又始终散发出威严。
除此之外,是一片沉寂。
“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李清放下纸窗,回过头对静坐在床铺上,百无聊赖地少女说。此刻的罗歆已褪去那硕大的斗篷,显出柔顺如水的长发,一身青裙更是于夜间显着属于她的那一许灵动。一眼望去,好似望到了一只像是站在床缘边的小雀儿。
罗歆双臂各自按住床,嘟哝着嘴。
“你怎么不睡?”
“我睡不着。”李清坐到少女的一边。
肩与肩之间隔得很近,仿佛相依。
“那我也睡不着。”
李清一愣:“我是怕巡军忽然过来,以及……怕他忽然醒来。”
“就你怕啊?”罗歆坚持说,“我也怕。你看他啊,就倒在那儿不动,谁知道什么时候会睁开眼,什么时候会爬起来,这让我怎么能睡得着?”
“……好吧。”李清顺着少女的手指一望而去,面露无奈,只好点头应下。
墙边,仰靠着身穿黄衣的武人。
武人的右臂上有一道长长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