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鸣若龙鸣。
几乎只看了一眼，李清心底登时大震，有如一条活生生的龙正于五脏中咆哮。他呼吸一顿，注视着那剑的同时，忽感有风凭空疾起，拂动前额的发丝，更从两耳耳畔徐徐刮过，吹至脸颊仿佛刀锋横割。
他忍不住要去抚那剑。
于是他右手伸出。
“不要！”罗歆眼神一缩，急忙开口。
话音未落，少年的五指却已经抚长剑。刹那，有银边镶嵌的剑鞘上迸发出刺目的光，屋内霎时间明晃晃一片，如天神携带白昼降落，掩盖世间所有人的眼。
李清不得不闭上双目。他根本没有半点反应的时间，其剑便长吟出一道龙吼。那龙吼不是他心底的吼，而是切切实实、弥漫在耳边的吼。且异变不曾停止，同一瞬间，李清五指剧颤，隐感仿佛有千千万万根针扎入五指指尖！
十指连心！！
可怖的痛楚压来，少年身子一歪，手从长剑上弹开。时间不容许他做出应对，可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故李清狠狠咬牙，任由疼痛至心至全身，一面死死按住手腕，低呕出一道道属于痛苦的无声低吼。
“剑止！”
叮当一声轻响，伴随着少女的一喝。
眼看着李清这番模样，罗歆哪里还敢再迟疑，哪里还会顾得白昼炫目。她轻咬着唇，一指横挥，古剑由心动，自然而然被少女一握在手。
其剑落掌的瞬间。
白昼仿佛潮退，眨眼不见踪迹。无光沉寂的屋子依旧是那个无光沉寂的屋子，不曾有半点声响，哪怕上一刻的那一阵龙咆，似乎也只是虚幻。罗歆满目焦急，姣好的面容上露出鲜少出现的担忧。
“阿清？”罗歆一手将古剑幽翠甩到一旁，无视其哐当一声，另一面则是按住了少年那不断抽搐着的五指，施以掌心的那么一点儿温暖。
“阿清，你别怕，幽翠剑意自蕴，百余年来不曾拔剑不曾散去剑意，是以除却我之外的人触碰此剑，都会受到幽翠的反噬身心俱损。”罗歆语气急促，额前发丝被汗水沾染凝结，不知是因心底焦躁还是方才的那一收剑太过损耗心力。
“总之你要知道，这股反噬，不会真正伤害到你！”
清脆悦耳的声音最后在脑后中飘浮回荡。
李清忽然感受到臂上的那一抹温热，不知怎的，心底竟是一片如水的平静。他猛然睁开眼，眼神里是心有余悸。五指虽依在止不住地震颤，心中五脏虽依旧疼痛无比，却均都无法再次影响到这名少年。
“你醒了？你怎么样？”罗歆语吐连珠，一下比一下问得快。
“我……”李清正欲解释，却不想口齿不清，居然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强撑着身子坐起，凭着意志力调整呼吸。
就在这时，温风骤至。
随后是暖意。
一身青裙的少女，用力地拥来。
李清眼神一跳，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却又不得不停滞在半空中，既不抽退，又不继续往上。脖颈边，是罗歆低低的呼吸。
“我……我没事。”他轻声说。
千千万万的疼痛，在这一刻，在少女拥来的一瞬间，似乎都变得细微若灰尘，弹指即可灭。仅仅只是一刹那，李清发现自己的心神格外稳定，五指上的针尖之痛，更是早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罗歆抽动着鼻翼，抹抹脸往后挪移。李清愣了一息，而后匆匆展开双臂，生怕触碰。
月色昏暗，李清却分明看到了少女的几点清泪。好似是月光凝结。
他想要说话，却说不出话。
可是他依旧开口了。
“歆儿，你不是说这只是古剑的反噬……并不会真正伤到我么？你……不用这么担心的。我没事了。”李清扯扯嘴角，却很难展露一抹完整的笑容。
“那是我随便说的，我、我没见过别人来碰过古剑，我知道会有反噬，可是我又哪里会知道这股反噬到底会不会伤人……”罗歆垂首，时而用手抚过脸颊。仿佛是念到了自己方才的举动，她姣好的面容上已是一片通红，霞云几近耳根。
李清不敢再看，立刻收回目光。
“那……那总之，我没事……”他挠挠左脸，面上挂着几缕尴尬。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无措。李清不知道是不是该要帮着少女擦脸。
而这个问题也注定不会有结果。
因为还不等他想得通彻，那泪就已经干了。
无影无踪，如从未存在过。
“没事、没事就好。”罗歆呢喃似的说。
“嗯，没事。那、那你呢……不、不是，我是说这剑剑意恐怖如斯，到底有什么来历？你刚刚，是叫它古剑？”李清莫名其妙地问，甚至连他自己都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问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这种情况，若是不说话，气氛很可能会变为极为尴尬……
无法言喻的尴尬……
无法表达的尴尬……
到那时……
他若是想再开口，或许不会敢。
似乎同样是抱着此种想法，出神的罗歆伸出手指啊啊了几声，如有明悟般回身摸起那剑，却不再松手。她望望少年，又望望剑，终于开口：“此为古剑，号做幽翠，幽深的幽，翠绿的翠。亦，乃是皇爷爷当年的随身佩剑。”
“先帝的佩剑？先帝所使的，据说不是一柄斩马大刀么，又怎会有一柄……”李清目露不解，同样看着幽翠道，“模样如此小巧的剑？”
“阿清你有所不知。”
罗歆摇头道：“当年皇爷爷震慑天下之物，拢共有五。其一便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承国铁骑，曾有‘无往不利、未尝一败’之称；其二是皇爷爷最善使的、亦是你说的那一柄斩马之刀，无数贼子曾丧命于那刀；其三则正是那崩射出惊世一箭的长弓，孤弓。
“至于其四，就是伴随皇爷爷征战一生，最终死于沙场，被皇爷爷亲手埋葬的奇马惊鸿。而是五，就恰恰是此刻我手中这柄剑。
“古剑幽翠。”她眼神闪烁，最后轻声补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