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有点尴尬。
简晴舟和季衍,一个要秘密逃婚一个要不告而别,结果海州地界还没走出去,就又回到了简家大宅里。
两人各自捧着糖蒸酥酪和加了肉的青菜粥默默无言。
杨韵在一旁,笑眯眯地给他们找台阶下:“鲜儿姑娘后半夜歇下,这会儿该快起来了。”
“这也睡得着?”季衍感慨:“这小姑娘心可真大……”
简晴舟却睁大了眼睛:“鲜儿还没回去?”
杨韵又说:“昨夜已经派人去她家里报平安了,但还得等白天咱们送回去才好。”
“为什么?”简晴舟迷糊不解,而简明游安排好了外边的事情,走进来给她解释。
“夜里送回去,说不清道不明。白天派简家的马车送回去,就说是简家小姐请她来家做客了,让她和这些事情撇清关系,免得落了不好听的名声。”
鲜儿在街上被抢、送去梁家,虽然有人看到,但到底不认识鲜儿;但鲜儿家的镇上,街坊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若是落下了被人抢过的话柄,将来恐怕不会好过。
况且由简家派人送她回去,就算有人碎嘴,也是不敢多说的。
“那我能不能送她……一起……”简晴舟一边说一边看了看简明游的表情,然后默默地把后面的“回去”吞进肚子里。
这一通事情惹下来,简明游还能放她出简家大门?
“不如送到海州城门吧。”
众人回头,只看见季衍搁下碗,舔了舔嘴唇:“我也一起。”
简晴舟进门时,鲜儿正一个人站在桌边发呆。
“起来了怎么不来吃饭?”简晴舟轻声笑:“糖蒸酥酪和青菜粥都好吃的。”
鲜儿闻声抬头,看见是她,一脸满肚子话要讲的样子,却又开不了口。
简晴舟斟酌了一会儿,以为她还害怕着昨天的事,想出声安慰:“鲜儿——”
“鳞娘!”
简晴舟愣了愣,鲜儿又自己改口:“三小姐……”
这一改口,她似乎又泄气了。简晴舟连忙道:“我比你大两岁,不如你就叫我阿鳞姐姐吧?”
鲜儿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阿鳞……姐姐。”
看见简晴舟笑着点点头,鲜儿才终于恢复了些精神。她拿起桌上那件东西,递到简晴舟面前。
“这个,还给阿鳞姐姐。”
简晴舟低头一看,是那天鲜儿娘亲从她这里买下的那串璎珞。
“鲜儿,我简家商贾之家,做生意从铜板一个到黄金万两,都须得讲规矩。那天你娘亲给了我钱,我给了你这璎珞,走的是正经买卖。”简晴舟对她说:“你现在要还给我,就是坏了生意的规矩,也让我坏了简家的规矩。”
“鲜儿没有那个意思!”鲜儿年纪小,又没怎么经过事,哪里说得过她?红了脸拼命摇头道:“鲜儿知道的,阿鳞姐姐当时不过是随手卖了,这璎珞怎么可能才几百个铜板——”
鲜儿红着脸,只看见简晴舟伸手过来,大人样地摸了摸她发顶。
“鲜儿,买卖、生意、金银,这些讲的是规矩。”
简晴舟拿起那串璎珞,仔细为鲜儿戴好。
“但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那你我之间讲的,就是人心。”
“这璎珞,就当姐姐送你的,可好?”
正是桃花色,双双笑春风。
游廊之外,简明游看见季衍缓缓踱步来。
简明游看见他来的方向正是鲜儿暂住的屋子:“殿下去探望鲜儿了?”
季衍笑笑:“鲜儿姑娘家,我去不合适。”想了想又道:“她和阿鳞很要好,是个好姑娘。”
却不见简明游答他,季衍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简明游笑眯眯地:“无他,只是殿下刚才唤的……是舍妹小字。”
季衍:“……咳!”
他背过手扬起下巴:“简明游,本王命你忘了此事。”
“明游知晓。”
季衍看着他一边说“知晓”一边是“我知晓了你又能奈我何”的表情,深觉摊上这种大舅哥实在也是人生一无常事也……
*
今天天擦亮,刺史府兵就围了梁家绸缎坊,这事一时间在大街小巷传开了。
“我瞧见了,那个莫管家和他家少爷,都被拿住了!”
“人可不少呢,梁家绸缎坊也不是多么大,竟然藏得住那么多人!”
“还有马车往医馆去的……究竟是如何?”
马车里,鲜儿坐在简晴舟对面,目光不断飘向轻轻飘起的车帘。
简晴舟怕她听到什么不好的,于是搜肠刮肚地找话头跟她说话。还没等她找着,鲜儿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阿鳞姐姐,你和你夫君真般配!”
“……啊?”
鲜儿自小被家里宠着,不仅心大,讲话也惯是直来直去的。看见简晴舟不明所以,还以为她阿鳞姐姐害羞,便悄悄压低了声音:“姐姐不晓得,昨夜他可担心姐姐了!他看见我戴了你的璎珞,才来拦了马车,接着又问你在我家镇上时住在哪、吃什么,又问当时如何发卖首饰、如何招揽客人……”
鲜儿掩着嘴,小大人似地偷笑:“可真是话本子里才有的好郎君呢!”
简晴舟明白了,鲜儿口中的“她的夫君”,是现下骑马跟在车外头的季衍。
“鲜儿,他并不是我夫君。”至少现在不是不是不是,简晴舟腹诽道。
“啊?”鲜儿看看简晴舟,又从帘子缝里瞧瞧季衍,然后又看简晴舟,迷糊道:“那,他为什么来救咱们?”
这下轮到简晴舟愣了。
她本以为季衍只是路见不平,仗义一回;现在想来,他遇见鲜儿时还在大街上,以他的身手,不出片刻也能直接抢回人来。
如今听到鲜儿解释,才明白季衍这冒险身犯龙潭虎穴的缘由,竟是为了她那一串璎珞。
他是以为自己也出了什么事,才不敢惊动贼人、决意这样去孤身犯险吗?
料峭春风过,掀起的车帘内外,简晴舟一眼望见了那人的背影。
云纹玄衫,玉簪束发,腰间佩的却是从天行简仓库里随手拣来的长剑。季衍偏着头,侧颜望去,颌角冒出了些许发青的胡茬。他觑着双眼打量着什么,一双剑眉眉头微皱,忽又唇边一挑,露出个乾坤尽在掌中一般的了然笑容。
简晴舟无缘无故心下一顿,忽然捏紧了裙角。
简晴舟鲜儿在海州城门道别,简家仆从领着鲜儿上另一辆小马车,朝着她家镇上去了。
简晴舟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远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百灵上来提醒道:“三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嗯。”
百灵倒是意外。以往出门,提醒小姐回府时,哪有答应得这么利索的?
季衍在马上也看着简晴舟。今日她的身份是“简家三小姐”,是豪门贵女、大家闺秀,容不得她为所欲为。
简晴舟正要上马车,却听见季衍道:“百灵,你们先回去吧。”
百灵顿住了:“殿下,这……二公子交代了奴……要跟着三小姐……”
简晴舟听着他马蹄声靠近,然后在自己身边停下。季衍不容二话,直接牵过她衣袖,稍稍俯下身,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来。
“季衍你干什么!——”
片刻后,简晴舟被季衍放在了马上,牵缰绳的两手做环抱的姿态包围着她。
“眼下,姑且不做简家三小姐。”
简晴舟听见他声音在耳畔,是三分笑意,三分春风。
“随本王当一日江陵王妃,可好?”
*
海州认识江陵王的人不多,但认识简家三小姐的人可不少。
沿路听了半耳朵的窃窃私语之后,简晴舟终于忍不住了:“季衍你放我下去!”
季衍充耳不闻:“那个糖画你喜欢么?旁边的花糕也不错,是个兔子样子。”
他说话时还向她耳边凑,简晴舟只觉得从耳尖到脊梁骨一阵酥麻。
“季衍,你快放我下去……”
她说话间竟是带了几分泫然欲泣的意思。季衍看她脸颊的红晕快要爬到眼尾上去了,哀求一般望着他,季衍径自喉头一紧。
“咳。”他低咳了一声,把向前靠的身子拉回来离她远些:“再等一会儿,就到了。”
最后,简晴舟在一家珍宝铺前终于被放了下来。
珍宝铺本就服务富贵人家,往来的老爷公子、夫人小姐们哪个不是前后驾着车、跟着人的?小厮看见这两位客人,衣服倒是鲜亮的,身边却没有多一个仆从,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经商的还是要客人至上,小厮满脸堆笑地上去牵马:“老爷夫人日安,今儿店里进了新鲜物什,且请瞧瞧。”
这小厮不认识简晴舟,又哪里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只看是同一匹马上下来,自然满口“老爷夫人”地叫。
简晴舟刚下马松了口气,听见他这么叫,又要一口气上不来。
季衍却自然得很,半揽着她,一脸的容光焕发:“走吧,夫人?”
老板闻声出来招待客人,可是……往常来的客人,都是夫人挑挑拣拣,老爷坐在一边神游天外,今天这两位怎么反过来了?
“夫人可喜欢这个?”
“……”
“那这个?”
“……”
“或许这个?”
“……”
无论季衍拿什么样钗子坠子链子,简晴舟都是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
老板脸上堆笑,实则一脑子官司:这两人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消遣他的?
于是他低声道:“老爷,夫人,我家这批新宝贝可都是从天行简手上交易来的异国宝物,放眼大乾,小的不敢说第一,也敢称第二。”
老板瞧简晴舟变了变脸色,以为戳穿了她什么小心思,又提高了声:“夫人若是这也看不上,咱这海州,怕是也没有入得您青眼的了。”
简晴舟:“……”
天行简带回来奇珍异宝,哪一回不是先由简明游拣选过、将最上品的留给她和杨韵,才将剩下的流入市场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和季衍过不去,实在是……瞧不上。
简晴舟硬着头皮笑笑:“既然如此,许是实在不合眼缘,便不打扰老板生意——”
“老板。”
简晴舟这才发现季衍刚才一直偏着头看她,把她脸上风云变幻的尴尬、好笑、甚至一点点……怜悯都看了去。
季衍看完了她这一通表演,才心满意足地开了口:“今天早上,你家是不是收了套璎珞?拿出来吧。”
老板和简晴舟都吃了一惊,他怎么知道的?
老板小声说:“这个……恐怕不太……”
季衍没让他说完,挑了挑眉:“怎么,客人想要老板不卖,不是做生意的规矩吧?”
“老爷哪里的话。”老板急着解释:“老爷有所不知,那实不是货物。早上来的那人是小的朋友,抵押在小的店里,换几个钱去用用罢了。”
季衍故作了然:“我明白了,就是说你们不想走当铺的明账,怕的是官府查验,会出岔子,可是这样?”
因前朝曾有官员利用当铺洗钱的大案,本朝律例规定,抵押易物之事必须经由官府批准开办的当铺,凡是做生意的人都是知道这一条的。
老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是没了话。
“其实,老板也不必惊慌。”季衍话锋一转,竟然又是给他出主意:“我也不是官府中人,只不过想给夫人买些漂亮玩意儿,没有要与老板做对的意思。”
“全……全听老爷吩咐。”
季衍满意笑道:“你只需将这东西卖给我,无论开个什么价码,只要到了我手里,那就是清清白白一件商品,和抵押那档子事全没有关系。至于你那位朋友么……既然是拿出来换钱,便多给他些钱就是了,想来老板自能理会得。”
老板静静听他说完,垂着手斟酌了一会儿。他摸不透眼前这人为何非要那套璎珞,甚至不知道他当时如何注意到了他们的交易。但最后他下了决心,向季衍拱手道:“老爷稍等,小的自去取来。”
简晴舟在旁边听天书一样听完,见老板真就进里间去了,连忙拉住季衍问:“你怎么知道的?那璎珞到底有什么特别的?那老板怎么听你几句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季衍听她一连串问完,却反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买这璎珞?”
简晴舟顿了顿,反应过来季衍这是在戏弄她:“你——我可没说要你买给我。”
“也没说买了就是给你的啊。”
简晴舟让他噎得没了话,问题也忘了要答案了,自顾自别过脸坐着:“你当我稀罕呢!我在天行简什么好宝贝没见过,不就是一串璎珞——”
说话间,老板捧着一只匣子出来了。
季衍表情还是淡淡的,简晴舟却眼前一亮。
古有买椟还珠辈,为世人笑料久矣。世人却不想,“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的“木兰之柜”,难道真不如那一颗珍珠吗?
老板手里捧着的沉香木匣,正是那样一只精雕细琢、华美非常的“木兰之柜”。
季衍不知道,简晴舟已经暗地里想好,不管他买璎珞是要送谁,她一定要把这匣子抢过来。
反正他看见那匣子时都没甚反应,简晴舟只以为是江陵王爷天潢贵胄见多了奇珍异宝,不屑一顾。
老板小心翼翼地启了匣子:“老爷,夫人,就是这件了。”
方才还在打匣子主意的简晴舟看见那串璎珞之后,彻底没了话。
百十颗正圆珍珠以金丝线相连缀,却不是时兴的团花样式,而是九段流苏交叠错落。最叫绝的是正中一枚约两指宽的红宝石,以西洋手法做数十刻面,色沉如血却清透见光,瞩目非常。
季衍只看了一眼,点头道:“开个价吧。”
老板虽然也知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但是刚才季衍那一通说,他也疑心起这东西来路不正来。
既然这样,自然是越早脱手越好,还管什么讨价还价?
听老板报了价,倒吸一口凉气的却是简晴舟。只见季衍从怀里取出了两张银票,轻飘飘地扔在桌子上。
“夫人直接戴上走吧。”
“啊?”简晴舟这凉气吸得牙疼:“那这匣子怎么办?”
“就让他们先送回简家吧。”
简家?!
老板看着戴璎珞的女子和挎破剑的男子扬鞭远去,手里捧着那个沉香木匣颤抖着:今天这是撞了什么太岁啊!
*
“你哪来的钱?”简晴舟可不是质疑天家资用乏绝,只是季衍前几天才被她从水里捞出来,怎么今日就能凭空变出银票来?
该不会是跟她哥要的吧?!
季衍牵着缰绳,很平淡地回答道:“大乾最大的金枝钱庄,本家在江陵,在海州也有分庄。王府船队的日常进项都放在金枝,拿张空银票随便填,盖个章就好了。”
“随便填”几个字让简晴舟翻了个白眼。
她咕哝着:“你还真有船队啊?”
季衍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哦。”看来那天他说“嫁去王府也还有几条船”倒也不是哄她,简晴舟自顾自想。
“喜欢吗?”季衍突然问。
简晴舟愣了愣,低头一看自己胸前戴着的红宝石璎珞。
最后还不是买了给她的。
“……挺好看的。”虽然有些答非所问,但这也是实话。
季衍似乎不甚在意:“我就知道你戴着会好看的。”
这话有些怪,但简晴舟已经顾不得想了。她只是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在季衍面前,“喜欢”这两个字可太难说出口了。
在闹市里走马本来是为难的,可季衍骑术了得,不过片刻功夫,二人已经到了海边的码头上。
简晴舟下了马:“这不是……我捞你的地方吗?”
季衍:“……那可真是多谢三小姐了。”
“不客气。”简晴舟假装听不出他揶揄:“来这里做什么?”
她眼珠子一转:“我可不会带你出海的,不然我哥要被我气死。”
季衍随口道:“我知道了三小姐,我一定为二公子的死活着想。”
日暮时分,船家大多已经归家,码头空无一人。季衍拴了马,随便扯了块篷布直接往码头边上坐下,一腿盘起,还向简晴舟招招手:“坐啊。”
在大大咧咧这方面简晴舟向来不遑多让,两个可以算得上光鲜亮丽的人儿就这么并排坐着,迎面是镀了金的夕阳。
简晴舟才明白:“你要来看落日啊。”
“我在船上时,常常想着这一天。”
“船上不也能看吗?”还更清楚,海天一线间的一轮金光,漂亮得很。
季衍没答。简晴舟觉得自讨没趣了,自顾自地摸了摸头发,顺手又摸到了那串璎珞。
“这个……谢谢你。”
季衍看了她一眼:“反正也挺好看的。”
“我不是说这个……不只是这个。”简晴舟不看他,脸颊被夕阳映红:“我是说,昨天也谢谢你。”
担心她、来救她、开解她,都是当得起这句谢谢的。
季衍却不说话了,盯着她像要看出点什么门道来一样。
“拿什么谢我?”
“啊?”简晴舟莫名其妙:“你怎么这么多白日妄想?”
“对啊。”季衍半侧过身。
夕阳给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过渡了柔光,本来被简晴舟嗤之以鼻的肤色也被模糊,让她更加无法忽略季衍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
“我总妄想,能再叫一声三小姐的小字。”
他眼中像是盛着琥珀,狭长眼尾好似随时会滚落下带金光的星子。
“好不好,阿鳞?”
*
杨韵走进西院,简明游捧着茶杯,手边放着一只檀木匣子。
“韵儿,你来瞧瞧。”
杨韵依言走过去,却不急看东西,先上去把他的裘衣领子紧了紧:“穿堂风冷得很,当心些。”
简明游笑笑:“好。”
等她坐下,端详起那只檀木匣子:“这是哪里来的?”
“街上珍宝铺的老板送来的,说是有一对贵客在店里买了东西,余下匣子,让他送到简家。”
杨韵掩嘴笑了:“方才百灵来报,说殿下带着阿鳞骑马上街了,竟然还去当了一回贵客。”
简明游却道:“他们买的恐怕也不是一般的东西。”
杨韵仔细看过匣子,才发现上面精工所雕的是溪流水畔,凤翔在天。
“这不是——”
她抬起头,简明游也朝她点头:“当今陛下所赐的凤翔于溪图,惟有简家嫁娶时,可作新妇贺仪。”
凤翔于溪,指的是那位显贵一时的先甄贵妃娘娘,也就是昔日的简家大小姐,简晗溪。
简明游像是回忆起什么,神色更柔和了些,握着杨韵的手。
“那年,你也曾有过的。”
他们的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家时,杨韵只听人说自己未来的夫君少年行商,一表人才,只可惜自幼有不足之症,命中福薄。
杨韵深居闺中,可依凭描摹的,惟有定亲时简家送来的那只凤翔于溪的匣子。
待她远嫁至海州,一人端坐在红帐中,为自己人生的新阶段惴惴不安。
听见门扉响动,接着是两声低低的咳嗽,杨韵知道是简明游进来了。
但他却没靠近,只是咳嗽声愈加频繁,听着让人揪心。
杨韵眼前还遮着盖头,声音脱口而出:“夫君——”
“你别动。”
简明游声音沙哑,却是安慰她:“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杨韵哑了口,就默默等待着。听到简明游呼吸声渐稳,她才放下心来。
下一刻,简明游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冰凉,却是温柔的。
“今天高兴,在外面多站了一会儿,受了些凉风,”他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杨韵却满耳朵只听见他说,他今天高兴。
“夫君……很高兴吗?”
话音刚落,眼前的红绸被揭开,杨韵对上了简明游那双笑意清朗的眼睛。
那一刻,曾经的听说都变得如此单薄无力,在她眼前的人皎皎如明月,朗朗似星河。
那是她的夫君。
“我很高兴,韵儿。”他说。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