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是古葬国最北方的城池了。
作为一国之极北,甚至一大陆之极北,叶城再往北,连接壤的国土都没有,只是一片蛮荒森林,时不时窜出来一些凶兽,跑进村落里叼走来不及逃窜的孩童。
一个胖子在叶城中闲逛,左顾右盼着走进一家挂着“荒晗”字样的药铺。
“沈大夫!”胖子乐呵呵招呼了一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出来。
“小郑,”老人笑着。“怎么又长胖了?你们出去吃苦,旁人倒是都瘦了,你怎么就是胖的停不下来啊。”
“我这人,喝凉水都长膘。”胖子挠了挠头。“大夫还有没有止血药啊?”
“又要出去了啊。”沈大夫原本笑眯眯的脸阴沉了一些,弯腰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胖子。“小心啊,秋天了,灵兽都饿着呢。”
“放心吧沈大夫,”胖子乐呵道。“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每年多出一次秋猎,虽然危险些,但是饷钱也多啊。”
“钱多有什么用啊,现在的年轻人,你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沈大夫嘟嘟弄弄,把胖子打发走了。
胖子前脚刚走,后脚沈大夫就关上了药铺的门。
“爹爹。”少女从里屋走出来,“怎么今天这么早就谢客了?”
“明夷啊。”沈大夫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
明夷不是大名,是姑娘成了年后取的表字,不过幼年时就是这么当小名叫惯了,沈大夫如今依然如此叫。
这叫沈晗的女孩,看上去二十左右,已经过了豆蔻之年,但仍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还没有出嫁,倒是街坊邻居每天都在把自己的儿子往药铺里塞。
只不过老大夫宝贝自己的干女儿,舍不得把她嫁出去,那些儿子们几乎是每个都打道回府,因为过不了老头子这一关。
沈大夫平日里嘟哝最多的,就是:“这群野小子怎么可能配得上我们小姐。”
沈晗听见了只是笑,虽然这样的尊称也并不是浪得虚名。
只不过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是说来,即便是很久以前,沈大夫对自己这么好,也不过都是看在自己母亲的面子上,沈晗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毕竟她也是连累自己母亲被赶出来的。
沈大夫走到院子里,沈晗已经做好了午饭,在桌子上摆了几盘子。
开药铺也不能赚多少钱,能有蔬菜可以吃,那都是在院子里自己种的,只不过总是给人一股沈大夫生活的很滋润的错觉。
“爹爹今天不高兴吗?”沈晗给沈大夫盛了饭,问道。
“那些小子们又要进森林了。”沈大夫扒了口饭,但是很美味的样子。“这么危险,秋天还要进森林。”
“爹爹也不用为他们担心,他们虽然是官兵,但是这个时节要不要去,还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沈晗笑了笑。“我们只要盼着他们命大,受了伤回来给医好就行了。”
“你倒是心大。”沈大夫摇了摇头,继续吃。“下午啊,我们去山里,到庙里去拜一拜。”
沈晗听了,想起了什么的样子,于是说:“又过去一整年了啊。”
每年的这个日子,他们都要一起到山神庙里去祭拜,因为沈晗的母亲在那里离开,而沈大夫答应了她每年会去祭拜,以报平安。
不过他们也并不知道沈晗的母亲能不能知道他们的平安。
后山就在叶城外,走上山神庙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他们并不着急,只要天黑能回来,后山也并不危险。
收拾了一点干粮以备不时之需,两人就出发了。
叶城也是北境繁华之地,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一群人围在墙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胖子也挤在里面。
“小郑啊,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你今天不去准备,怎么还在这里看热闹?”沈大夫看见了人堆中的胖子,不由说道。
“嗬,沈大夫啊。”胖子从人堆里挤出来,手里拿了一张告示。“你认识这个人吗?”
那是一张通缉令,只是看上去却叫人有些啼笑皆非。画像是一张很年轻的脸,虽然写着要缉拿归案,但却并没有官方的画押,叫人看不出目的。
“没见过。”沈大夫看了看。“你怎么还凑这种热闹,这不是明显就是骗人的嘛。”
沈晗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画像倒是有那么些意思,那张脸画的很是奇怪,因为看上去像个孩子,让人奇怪孩子怎么会被人通缉。
“不会就是画匠之间闹着玩吧。”沈晗想。
“不管了。”胖子把那张纸折了折揣进兜里。“上面写着要是找到了给重赏,我就碰碰运气,万一真能给我不少好处呢。”
“掉钱眼里了。”沈大夫嘟哝着,带着沈晗继续走。
“这个人怎么这么爱钱啊。”沈晗笑着说。
“现在的年轻人,为了钱还真是连命都不要。”沈大夫教训着。“娶媳妇要是真那么花钱,难道穷人还不娶媳妇了?要是真的娶了个花钱的婆娘,那婆娘倒是看上他的钱了,那不是看上他的人了。”
沈晗掩面,笑的停不下来。
但是至于为什么胖子这么贪财,他们也不得而知。
山神庙很久没有人修缮过了,地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沈大夫皱了皱眉,说道:“看来我们以后还要时不时来打扫一下。”
沈晗从庙的角落里掏出一根秃掉的扫把头,简单把地上清扫了一下。
“你还记得你母亲长什么样吗?”沈大夫问道。
沈晗笑了笑:“当然记得,我娘要是还在这里,恐怕要娶她的人也不会比我少吧。”
“没出息。”沈大夫嘟哝着。“你娘那是干大事的人,哪能成天谈婚论嫁。”
沈晗笑着,眼里积满了泪。
“我娘还会回来吗?”沈晗问道。
“明夷啊。”沈大夫拿过沈晗手里的扫把头,自己扫起来。“我也不指望你能变成你母亲那样的人,你只要能好好活着,不受人欺负,就很好了。”
“可就算是我娘,那也会被人欺负啊。”沈晗早就忘记了亡命路上的事,但是她知道那不是一帆风顺的旅程。
“你娘不是怕欺负的人。”沈大夫摇了摇头。“我跟了她这么久,她什么大风大浪都不怕,选择到这里来隐居,不过是希望风波平息以后,你能不被其他人另眼相待而已。”
地上扫的差不多了,又把山神像上的蜘蛛网清理了一下,沈大夫拿出几根香,点了插在香炉里。
那香炉很久没人用,香灰硬得像石头。
沈大夫还在努力把香灰捣碎,一回头却发现沈晗不见了踪影。
“明夷?”沈大夫喊了一声。
幽幽山谷里,只有乌鸦的声音在回荡。
沈大夫站起来,急急走出庙门。
沈晗不是调皮捣蛋会随便开玩笑的人,沈大夫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明夷?”他又叫了一声,但是死寂一片。
沈大夫丢下香炉,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差点被门槛绊倒。
不远处沉闷的声音连鼓一样响起,混着马蹄的嘈杂声,连脚底下都能感觉到振动。
“明夷!”沈大夫追着声音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