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冥川微微仰头,开口说道:“如果一次是巧合,那第二次便说不过去了,这便算是天命吧。”他本不是心软的人却一次一次抱着取她性命的心态去,又一次次手下留情,甚至感情极为淡薄的他还一次次的为之心动。
他缓缓站起身,看到一旁的问情虽然面色如常,但他能感觉到她欢喜的心情。任谁回忆起那一段美好的时光还不欢喜呢?问情目光追随着孤冥川的身影,热切的期盼着他的答复。孤冥川避开她的目光,道:“我身为冥王早已看淡生死,但死和不得善终是两回事。如果这一世是上一世的轮回,那我选择和上一世不同的路。问情,比起一时快活,我更希望你平安长久的做你的神仙,我依旧循规蹈矩的做我的冥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问情闻言一愣,大概是吃惊极了。这和她料想的完全不同,她不明白明明已经毫无阻碍了,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问情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你就是不敢对不对?不得善终?初羽殿下和魔君陛下都无所畏惧,你我又有何惧?孤冥川,这次你最好再也不要来找我了,别想让我再轻易地原谅你!”问情喊得伤心了,忍不住有些哽咽,“一百多年了,谁活得容易呢?”
整整一百多年了,她不是神也不是凡人,好像与这世间一切格格不入,她好想回去,回到凡界,在佟府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亦或者是在满天烟火中和他说:“我叫你哥哥吧。”
哥哥……子川……永远也不属于她。
问情走了,孤冥川依旧站在原地。他其实是信命的,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好比命中注定我心悦与你亦或是命中注定我们不得相守。他想这一次他是动了心思企图改命的,但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神界很少开朝会,这一次也是离上一次朝会隔太久了,事情攒的多了就集体议一议。开朝会的神殿自然是金碧辉煌的。神界的神仙并不多,而能有资格到场的就更不多了,除却四位神君,十二位主神,约莫也就还剩下十几位散仙,这些人大多是灵力居高却不愿任职,或者是灵力有些欠缺但主意点子较多,这类人一般都是凡界状元郎飞升上来的。
神殿左右整齐的摆着些椅子,虽然没有指明,但大家自然晓得自己的位置在哪里。初羽到的时候,底下差不多坐齐了,不过上首的四个神君位只有一个刚刚落座的月白。初羽一边微微向和她打招呼的各位同僚点头一边快步走过去坐到了月白身边。
月白看着她微微皱眉,初羽嗤的笑了一声:“我还未张口,你对我这么不满是哪来的?”初羽这神情摆明了是想让月白高兴点。上巳节刚过不久就要开朝会,月白为她担忧的她是明白的。月白果然舒展了眉毛,语气带着点安抚:“你也莫担心,这么多年的交情陛下不会当众博你的面子,但是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凡间那事儿过于胆大妄为,一下子四界的人都瞧见了,估计天上也不少人透过镜子看到了,如若陛下当真不让你当这个神君,你也莫要怪他。”
初羽撅撅嘴,故作轻松,语气有些不屑:“你也太小瞧我了,当年海棠之巅是我自己发的誓,我当然可以承担后果,怎会胡乱埋怨他人?神君之位又如何了,难道我不是神君了,月白你就不理我啦?”初羽的语气俨然就是妹妹向哥哥撒娇时的语气,这也是她处理她和月白关系的方法,她从来不曾与他生疏,但也从不曾与他有过男女之情。
月白听她说完,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因为这会儿,吟双和君殇都到了。创世神君到,诸神都纷纷起身,向他问好,君殇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开口道:“诸位请坐吧。”待到众人落座,他才问道:“今日都谁没来?”
问天起身道:“第三主神花颂正在闭关,第七主神陌无双云游历练,末尾主神祈钰缘由异常。”他报完,君殇点点头,随后散仙里也出来一个人,报了些名字和一些事故缘由云云。君殇一一应了,朝会才算进入正题。
“魔界中人性情阴晴不定,本尊先前虽有心让两界合并,但彼此之间势均力敌,再这样打下去神界虽然补给充裕但这也都是诸位努力得来的,白白虚耗并不值得。本尊眼下有意将此事暂且放一放,但如此一来之前所做便都成了无用,本尊为此向诸位致歉。”君殇一番话下来,高位主神与几位神君都不动声色,选择了沉默。但散仙中之前报人数的那个人却又急匆匆的起身道:“陛下说的什么话,当初陛下起兵亦是我等共同在此神殿商议的结果,如今又怎敢怪罪陛下?那灵力人力财力耗费多少我等都必无半点怨言。”此话一出,不少人纷纷附和。问天也恭敬地起身道:“问天携诸神将时刻待命,听候陛下差遣。”
上首的君殇露出欣慰的笑容,点点头让大家都坐了。一旁初羽却看着问天暗自笑了,她本就不是那般小心翼翼的人,而且她的事情已经众人皆知,自是没必要再摆样子看,可笑问天前些日子在凡间也是被瞧见了的,今日停战多半也是因为君殇发觉主将已经与敌营纠缠不清了,他却还滴水不漏的做着样子,好在君殇也不打算当众揭他的短。
众人又议了些别的事情,大多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法决定下来,或者是四位神君出些主意解决麻烦,除君殇外,剩下的三位神君大体对他们这阵子的事务做了总结向君殇汇报。初羽只是简单的说了下朱雀的情况,又说了些凡界的运势走向便算是结束了。这确实是有点少了,距离上一次朝会已经是百年前她下凡之前的事情了,一下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要说的也就这么一点点,众人都是有些不满的。但是她所做之事都不好言明,她自是不能说天象如今一片混沌如今愈演愈烈,已是大难临头。祈钰的事情显然一会儿君殇是要宣布的,她也不宜此时言明。而且君殇想要说多少真相,她也不得而知。上巳节之后她就没再去找过君殇,因此关于祈钰后来事情包括君殇的态度她便不晓得了。
眨眼功夫已经议了整整一日了,这倒不算什么,毕竟一百多年的事情往常议个三四日也是有的。君殇见众人说的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开始宣布一些人员的变化:“末位主神祈钰,私自干预凡界规律,事态严重,除去其主神之位换问情接任。”众人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有那散仙中的领头人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后又赶紧恢复了常态。初羽都看在眼里,她偷偷捏了只银蝶给月白,岂料却直接被君殇收了去。君殇那边面不改色的继续和众人说这话,这边却听了初羽兴趣盎然的话:“这人这么盼着这主神之位,这下子大起大落倒也还算沉得住气,就不知是何方神圣了?”这话带着点嘲讽,初羽确实不太看得起他,既已成神那么心中就要多些豁达道义之心,追逐名利固然不错,但若是只一心如此,又如何还有心思造福苍生?
君殇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捏了只银蝶回她,初羽接了,君殇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初莫要那人寻开心,那人也算是你我的前辈,乃是上代主神之一,只因神魔之战受了重伤,灵力不济才只好卸任,现如今养好了些已然是散仙中的头领了。”初羽恍然大悟,上次神魔大战存活下来的前辈本就不剩几个,现如今也大多都隐世了,却不曾想这还有个不服输的。
初羽摇摇头,此人未免有些愚笨,说到底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再努力也不可能再回到这个神界的核心中了。
君殇又问了几句,见无甚大事,便打算结束了,众人正准备退去,君殇眼神看了看初羽,所为何事没有言明,初羽便识趣的起身对君殇俯身道:“陛下,初羽有事单独与陛下商议。”君殇点点头,又道:“今日说的事情不少,三位神君便都留下来吧。”
初羽知道,君殇也是变相为自己留了面子,虽然她留下来的原因众人心中都有数,但是自己请命和被君殇点名自是不一样的。
待到众人散去,为了方便对话,月白和吟双也都到殿下找了个位置坐了,初羽走下来站在殿中央提了裙摆跪了下来:“初羽有罪。”
月白和吟双虽然在一旁皱眉叹息但是也没有阻拦,在神界是不需要下跪的,但有罪自然另当别论。君殇叹口气道:“起来吧小初,此处又没有外人,我怎能让你跪我?”初羽没有动但是神色坦然坚决,显然是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君殇感觉这几百年的气都要叹光了,“事到如今你还要一意孤行?眼下闹得众人皆知,你叫我如何保你?”
初羽低垂眸子,面色平静道:“初羽从未想过让陛下为难,现下自请卸去神君一职。”当年海棠之巅她不立下誓言那便是叛变下场估计无比凄惨,她只能当众立誓。这等违心之举自然无法守诺了。
君殇从上面走下来,伸手将初羽拉了起来,看着她无奈地笑了:“说什么傻话,神君之位世代传承,从你这断了岂不是对祖先的大逆不道了?更何况近百年来神界才刚刚恢复些元气,你若不在,又有谁可以和我们三个配合上?小初,你应该知道你自己有多重要,就不要拿这种话来说。”他为她整了整裙摆,“这次虽然闹得有些过火了,但是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放心吧。”
初羽有些恍惚了,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君殇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对她说:“别担心,我会解决的。”初羽开口道:“殇哥哥。”君殇楞住了,眼神里有苦涩又有惊喜:“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这么叫我了。”
“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教训你一顿,然后让你卸任,再严词警告你远离凤天?”君殇回过头来看见月白和吟双复杂的眼神,又对初羽道“这么多年,我虽然数次劝说你,但除了海棠之巅那一次我可曾真正阻止过你?就因为我是创世神君了所以你们就都认为我铁石心肠,和我爹一样不近人情?”君殇声音最后有些颤抖,这是他少有的失态。吟双惊呼道:“殇!”和月白一起走了过来,君殇一手扶头,一手拉住吟双,看着很痛苦却依旧咬紧牙关不出声,初羽吃惊的问吟双:“这是怎么回事?殇哥哥头为什么还疼?月白不是帮他治好了吗?”吟双安抚着君殇,轻声道:“本是好了的,但后来又复发了,只是他一直不让我说。”月白皱眉,赶紧查探了一番,从身上取出药给君殇喂了。
三人将他扶到殿后的榻上安置好,回到前殿,月白才问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复发的?”吟双摇头道:“我不清楚之前有没有,但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七八百年前的事了。”初羽惊叹:“这么久的事情了,吟双姐你就帮他瞒着,任他胡闹?”吟双深呼吸两下平复了心情,才开口:“殇执意如此,我又能么办?羽妹,你这些年来一直与他赌气否则以你的心思何至于今日才发觉?至于月白,殇故意瞒着你也是不想让你费心了,你之前倾尽心血给他治好了,但现在又复发,他不想让你再辛苦一次了。”
三人皆是抛开其他心思,一心只为君殇担忧,初羽这是才忽然发现,她这样为君殇担忧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