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场了片刻,有人说道:“小可不才,讨教两招。”声音柔和,让众人只觉得是个书生,而不是武人。再定睛瞧去,从杜鸿望身后走出一年轻人,风度翩翩,犹如富家公子,正是八极门驰援阜平的首领弟子王可法。
白圭垚看了一眼杜鸿望,点了点头。
王可法抱拳道:“秦兄,小弟八极门王可法,领教高招。”
秦兴早已起身,神色变得冷峻,说道:“原来是小王爷,秦某三生有幸,得小王爷指点一二,还请小王爷手下留情。”王可法在江湖中被人称为“小王爷”,其实此称谓颇犯忌讳,王可法一直不敢应承。秦兴当众叫出此称呼,意在激怒王可法。谁也不知道,秦兴怎敢如此大胆,先得罪太行派,再得罪八极门。
王可法果然大为不悦,眼神转冷,说道:“秦兄请。”
秦兴提起大刀,与王可法在台上对峙起来。他知道王可法不比陈勇,武功见识都要强出几个档次。而且八极拳讲究以气夺势,若还是采取守势,让王可法占得先机,他用不了十招,就得弃刀投降。
秦兴一招“力劈华山”,稳稳当当地起手式,攻向王可法。王可法浑然不惧,旋身一周躲开攻势,接了一招鹤步推,单掌探出,推向秦兴肋下。秦兴手肘一支,挡住这一招,又来一招“抽刀断水”,横砍出去。他招式尚未展开,王可法手肘挥出,直击他面门,竟是以快打快,拼了一回速度。秦兴无奈只好收招回防,顿失先机。
王可法得势不饶人,“金刚八式”如大江大河般铺陈开来,犹如一场单人拳秀,杀得秦兴只有招架之力。二十招一过,秦兴脚步错乱,刀法散漫,如被大人戏耍的孩童般,再无一往无前之劲。
王可法见胜券在握,不想再戏耍对手,一记“金刚伏虎”,跃起探手下抓。秦兴慌乱间挥刀乱扫,想逼退王可法。王可法哈哈一笑,招未用尽,“啪啪啪”三步来到秦兴身侧,又使出“降龙式”,双拳贯耳。秦兴无奈只得后退几步,可速度着实太慢,被王可法追到身前,一招“探马掌”直捣胸前,他再也无可奈何,被重重击在心口,喷出一口鲜血。
王可法正待继续追击,秦兴抱刀垂首道:“在下认输!”
王可法是个讲江湖道义的人,拉不下面皮再进攻,冷哼道:“滚下去吧!”一脚横踢,将秦兴踢飞到台下。好在他脚下留情,秦兴才不至再受重创。
获胜的王可法睥睨群雄,不可一世,喝到:“有哪位英雄上台赐教?”
众人见猛如秦兴,也不堪一击,哪敢应声。更何况此人乃是八极门年青一代第一高手,放眼江湖,除了老一辈成名高手,也未见得有多少能稳胜他,更是胆怯。
冷场了好一会儿,郑阿米调笑道:“没人敢应战,王可法就算胜啦。下面咱们就是竞选盟主的比武啦!”
王可法听闻此言,更是不可一世,雄姿英发。见无人挑战,竟指着林金虎道:“阜平帮帮主?谁准你成立帮派了?林帮主,让我见见你有什么手段,也敢建帮立派!”他先前听闻林金虎成立阜平帮,就极为不爽:阿猫阿狗也能成立帮派?视我武林如儿戏吗?
林金虎没想到他突然发难,却不为所动,嗤笑道:“成立帮派需要谁批准吗?你八极门可有朝廷官方的手谕批文?”
王可法被他说得一阵语塞。江湖帮派大都是武人集结而成,确实没有官方的认定,所以郑阿米说这斩莲盟主会有朝廷的认可,才让各方势力为之眼红。他无法辩驳,冷笑道:“林帮主不用替我八极门操心,既然同处北直隶,咱们两个帮派应该多亲近亲近。小可正想领教林帮主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林金虎摇摇头,说道:“我对你等若以大欺小,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你!”王可法没想到此人如此不识抬举,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金虎傲然道:“不要欺我阜平帮无人,本帮中可出同辈与你较量一番,也让天下好汉看看,我阜平并非人人可欺!林年,你来讨教一下‘小王爷’的拳法。”
台下的林年愣了一下,他本抱着看客的心态前来,前两战的交手让他受益匪浅,哪成想叔父竟让自己上台。
“此等天赐良机,错过便再也没有,你不想见识见识顶尖高手的拳法吗?”林金虎道。
林年爱拳如命,方才看了王可法的拳法,确实有些跃跃欲试之心,只想从中取长补短,提升自己的武功。听得叔父一再召唤,便也不再扭捏,答道:“叔叔,我可以试试,不过‘小王爷’拳法高明,打不过他,你可不能怪我。”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林金虎也笑道:“你尽全力便可。”
林年被笑得脸色涨红,不敢高调,顺着台阶拾级而上,走到了王可法对面。他从未被这么多目光直视过,心中惴惴不安,表现出来极为窘迫,站在那里,双手不知放在哪里,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观众先是看他竟然走步登台,远不如之前跃上高台之人身法高明,揶揄地笑声此起彼伏。而他站在台上,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山里回来的猎人,哪有半分武林高手的气概,又响起了震天的嘘声。
“‘小王爷’,请手下留情。”林年憨态可掬地抱拳说道。
王可法看着眼前畏手畏脚的山野村夫,气极反笑,说道:“拳脚无眼,小心性命。”话音未落,照着林年胸前就是一拳,如风雷一般。
林年未料到他说完就打,却并不躲闪,抬手就是一拳硬接这招。空气“嘭”得炸裂开来,二人分别退开两边。
林年好不痛快,自打上次与少林武僧广顺交手之后,已爱上与强敌过招的酣畅淋漓之感。与王可法刚过了一招,兴奋刺激传遍全身,不由得甩了甩胳膊,双脚不断游移跳动,立时摆脱了紧张拘束,完全融入这场比武中去。
观战的郑阿米惊诧万分,双眼射出寒光,这林年可是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掌,现今竟如同没事人一般。
戴衡露出玩味欣赏之色,想起周齐曾向自己推荐此人,怀着几分期待和好奇之心观赏这场比武。
王可法不动如山,冷静地观察林年的步伐。他刚才交手过后,知道此子非是一般庸手,已放下轻视之心。
林年突然如蛟龙般一个鱼跃,探拳攻向王可法。王可法原地使出“虎踞龙盘”,扎稳身形,一记甩拳意图带开林年的力道。哪知刚一接触,一股大力便汹涌澎湃地袭来,他的拳甩不下去,赶忙侧身躲开。林年打蛇随棍上,弹腿横踢,扫向王可法。王可法举起双臂,硬挡了这一腿。双臂被林年一腿扫开,脚下散乱地后退了几步。林年迈步上前,勾拳又出,王可法堪堪格挡住。二人一攻一守,眨眼就过了十数招。
王可法越打越心惊,越防越憋闷。本来他想强攻,却被林年信手拈来的招数逼得一直防守。而且林年力大无比,每接一招,他都感觉重逾千斤,体力消耗得极快。
他堪堪接住林年一拳后,大喝一声,强行忍着手臂酸软之感,提气使出一招“劈山”。林年见他强行抢攻,知其正在势头之上,并不硬接,脚下用了个滑步,躲闪过去。王可法终于第一次逼退林年,不敢喘息,接着“探马”、“鹤推”、“降龙”、顶、抱、单、提、挎、缠等八极拳招牌拳法一股脑使了出来。
林年应对得游刃有余,时而如同一座高山,巍然不动,硬解招数。时而如同游鱼,灵活迅疾,闪转腾挪。王可法出了二十余招,已是脸色发白,这阵抢攻是他强行提气换取而来,却未获尺寸之功,已成强弩之末。
杜鸿望摇了摇头,他已看出自己的得意弟子败局已成。
戴衡微笑点头,这林年确实有两下子,周齐眼光非常准。
果然,林年看准王可法出招变缓,力道变弱,单手接住王可法的探掌,另一手做手刀状,劈向王可法。王可法抬臂接招,却被林年一招将手臂砍开,接着涌起无以为继之感。林年此时已了解自己的力量,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抬起一脚,轻轻踢在王可法小腹,将他踢退几步,却不受伤。
“多谢‘小王爷’指点,承让承让。”林年抱拳道。
王可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话也没说一句,悻悻跳下台去,混入人群,转眼消失了踪迹。
台下众人鸦雀无声,哪有人敢想过,堂堂八极门青年才俊王可法,竟完败于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小子林年。
寂静中突然出现鼓掌之声,原来是戴衡,他笑道:“好一个阜平帮,果然有些门道。你若能再胜两场,本侯许你日后在我麾下做一亲卫。”
“哄!”沉寂的人群又爆炸开来,在长庆侯戴衡麾下做亲卫,吃香喝辣,职场更是平步青云。相比之下,提着脑袋混江湖,可太辛苦了。原本打定主意看热闹的人们,目光又变得炽热起来。谁都想争取这个机会。
林年却囧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林金虎反应快了许多,赶忙起身激动拜道:“多谢小侯爷抬爱。林年,接下来两场可要好好表现,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是,叔叔。”林年说道,“草民功夫稀松,希望不让小侯爷失望。”比武结束,他又恢复本色,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戴衡哈哈一笑,心道这小子可太有趣了。
郑阿米冷笑道:“还有谁上台成全一下小侯爷新招揽的亲卫?赢了他,咱家招他来东厂当差,直升锦衣卫校尉。”他瞥了戴衡一眼,不甘落了下风。
被他这么一说,大半人的热情又冷却了下去。东厂?锦衣卫?在这群江湖人心中全是阴暗和残忍。做了东厂的番子,不仅名气一落千丈,还得伺候一群没把的阉人,就算锦衣玉食,也吸引不了自诩有气节的侠士。
可不是所有人都自认有气节,尤其是在江湖中混了多年仍一事无成的碌碌之辈。就在人群嘀嘀咕咕之时,一三十许岁的文士手拿一把铁扇,轻飘飘地跃上高台。
“草民于进臣,斗胆上台一试。”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台下一片哗然。这于进臣是游弋在山东北直隶两省的独行侠客,人称“青州铁扇”,最爱四处挑战,击败许多好手,其中包括像泰山派、八极门的知名高手。人们只是听说他四处自荐,却未在任何帮派驻足,颇不得志,但武功却是有口皆碑。
他一上台,九微和杜鸿望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郑阿米见有人应和他的招揽,得意道:“请于大侠一展身手。”
于进臣道:“草民献丑了。”他又对林年说道:“小哥拳脚了得,可为兄不善拳脚。这把扇子是我兵器,小哥也可以兵器应战。”
林年摇头道:“我不会武器,请于大侠指教。”
“小心了!”于进臣提醒道。
二人在台上四目相对,激战一触即发。
这次是林年先出手,他一步横跨二人之间近丈的距离,一拳攻向于进臣。于进臣不挡不躲,铁扇轻挥,点向林年膻中穴。林年吃了没有兵器的亏,这一招攻不下去,只得半路闪开。于进臣铁扇连点,取的都是林年周身要穴。他的铁扇最擅点穴,极为狠辣。林年从未见识过扇子的武功,只得频频躲闪避让,以图自保。
“好俊的身手。”于进臣赞道。手中却毫不怠慢,频频发招,逼得林年节节后退。
林年又退三步,已经退到台边,眼看要掉下台去,知道不能再避让。他借着向后蹬踏之力,突然纵身一跃,飞起一脚,踹向于进臣。于进臣信心十足,觑准林年足底涌泉穴,一扇点出。
林年猜到他又要点穴,单腿直踹变为双腿连环踢。于进臣看得眼花缭乱,再也点不下去,只好闪开位置,躲过林年这一凶猛的招数。林年落地后又是一记摆拳,挥向于进臣头颅。于进臣故技重施,铁扇点向林年气海穴。林年右手攻势不变,左手下探,接向于进臣的铁扇。
于进臣露出一丝笑容,左手抬手格挡林年的摆拳,右手铁扇仍是朝林年点去。林年等的就是这一时刻,右手摆拳变为虚招,左手汇聚全身力气,一把抓向对手铁扇。
“嗤!”于进臣铁扇竟突然展开,在他手中不断旋转,犹如一把剃刀向林年手掌送去。这下若是中招,林年左手必然齐腕而断。
林年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这扇子是开合两种法门,合着是打穴,展开是锋刃。他赶紧撤回左手,还是慢了一步,被扇锋划到,滴出串串鲜血。
“我这扇子乃是精钢所制,锋利不输名刀名剑,竟只是划开小哥一层肌肤,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于进臣好整以暇地说道。
林年舔了一下伤口,吐出一口鲜血。好在只是皮肤受伤,不影响行动。疼痛和鲜血的刺激下,他顿觉气力猛增,一拳轰向于进臣。
于进臣打开的铁扇切向林年手腕,摇头道:“你这是以卵击石。”
林年不言不语,直拳转为上钩拳,一拳结结实实地击在铁扇上。于进臣气力远逊,被林年将铁扇打得上扬。他顺手将铁扇合上,见林年又攻来,一扇点向林年神庭穴,又准又狠。在他铁扇开开合合之中,二人又交手数十招。
林年越来越得心应手,铁扇合上时近身抢攻,铁扇打开时攻击扇面。于进臣仗着飘逸轻盈的身法躲闪攻击,适时出扇还击,虽然暂时还不落下风,却被林年这种打法搅得心烦。林年屡屡被他逼退,却从不气馁,像是个不会疲倦的铁人般,招招势大力沉,且心神丝毫不慌乱。
以往与人交手,对手被他铁扇的变化惹得急躁慌乱,以致招数变形。可这次他的对手却沉稳十足,完全不像个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他哪知林年一旦动手,眼里只有招数和对手,脑中只有胜负,心灵纯粹无暇。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林年一脚上踢,踢在了他的扇面之上。这一脚用足了力气,于进臣差点没拿住铁扇。林年接着一拳挥出,于进臣来不及回扇迎敌,想出掌暂接一招。刚碰到林年的拳头,他就感受到撼天动地般的力量传来,接着只看见周遭人物飞速前进,然后背部传来剧痛,那是他狠狠砸在地上的感觉。
“嘭!”周边的人群早就看他飞出,赶忙让开,于进臣结结实实地摔到台下。
“于大侠,得罪了!”
林年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他手拄铁扇,缓缓站起,说道:“小哥天生神力,于某佩服,日后有缘,你我再较量一二。”他输了也不觉羞涩,抱扇站在原地,继续观看比武。
郑阿米见林年又赢一局,说道:“还有谁敢与这阜平帮的猎户过招?”语带讽刺,全场的武林人士听了倍感刺耳,却大都自认比不上王可法和于进臣,不敢上台丢人。
郑阿米见无人发声,挥手说道:“算啦算啦!林年武艺出众,你们几个盟主候选人,谁上去跟他过过招,若是连林年也比不上,我看啊,盟主也就别当啦!”
台下观众突然亢奋起来,正菜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端了上来。
端坐椅内的杜鸿望开口道:“林少侠好功夫,老朽无知,敢问你这是哪一路的拳法?”
林年赧然说道:“小子当不起少侠称谓,杜门主叫小子林年便可。我只学过太祖长拳、八卦拳、罗汉拳和一些拳脚基本招式。”
杜鸿望哈哈一笑:“我观少侠一招一式均是基础招法,信手拈来浑然天成,当真是天才之姿。少侠之前竟名不经传,真个是明珠暗投。我北直隶藏龙卧虎,老夫深感欣慰。公公,阜平帮和我八极门属同乡,老朽不愿与之交锋,还望见谅。”
郑阿米脑袋一晃,怪声怪气说道:“还有哪位大侠掌门找到不出手的借口了?”
杜鸿望被他说的老脸一红,仍是纹丝不动,许多人心中暗暗佩服这老头的脸皮厚度。
沉默了一会儿,太行掌门白圭垚按捺不住情绪,起身说道:“我来领教领教阜平帮林少侠的高招。”
太行山绵延几百里,原有山匪恶盗的不知凡几。白圭垚本是其中气焰最盛的一伙盗匪头子,后来受了招安,借助着朝廷的名分,一统太行,在山西、山东、北直隶和河南四省通衢之处雄霸一方。
白圭垚从四名手下手中提起自己的成名兵器方天画戟,从容自若地走到林年对面。传闻他这方天画戟重达八十一斤,平日出行都有四名手下护送,气派十足。
白圭垚应战,正缓解了在台上尴尬到不知所措的林年。被几百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对他来说犹如百爪挠心,直盼着能有人出来跟他一起承受灼灼目光,哪怕此人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一方豪雄。
“认输吧,小子!”
“下去吧,我们要看高手的比武!”
“白掌门,给他点儿教训,几个山间野人,也敢妄称帮派?”台下有人喊道。
林年听着这些恶语,脸色涨红,却无伶牙俐齿做出回应,只能当做没听见。他看着眼前这一派之主,四十许岁,留着短髭,威猛雄壮,与他手中的方天画戟交相辉映,看起来威风凛凛。人的名树的影,只见他站在那里,犹如渊岳,让林年顿生自卑之心,他抱拳行礼道:“多谢白掌门指点小子武功,还请手下留情。”
白圭垚哈哈笑道:“少侠身手非凡,我不敢留有余地,你自求多福吧!”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林年为之一滞,不知如何回答。
白圭垚一挥方天画戟,戟指林年,喝到:“出招吧!”
台下传来喝倒彩之声。一派之主对阵无名小卒,对方赤手空拳,他却拿着近丈的长戟,尚未开战,已占了极大的便宜。
白圭垚不为所动,紧紧盯着林年。
林年被他看的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与身份名望如此高绝之人交流,免不得有些畏缩。
“你不出手,那就我先来!”
白圭垚见他不动,一抖方天画戟,劈向林年。这一招乃是他成名的“战神戟法”中的“纵横天下”。顾名思义,纵者劈,横者扫,施展开来无坚不摧。
林年看白圭垚攻来,侧身躲开。方天画戟的重量加上白圭垚的力道,硬接绝非轻而易举。白圭垚看他躲开,长戟横挥,继续将“纵横天下”施展下去。
林年心中一惊,此人着实也是神力非凡,这么重的长戟,在其手中挥洒自如,毫无笨重之感。他没料到白圭垚招数衔接如此之快,脚下已来不及移动,一个“铁板桥”向后平躺,将将躲过这招。戟尖扫过他鼻尖,带起的寒意让他不由汗毛倒竖。这才意识到是在比武,对手很可能不会手下留情。
想到此处,林年知不能让白圭垚的戟招随心所欲地展开。方天画戟最重气势,若是让他气势起来,很可能数招就风卷残云般将他击败。可白圭垚气势已成,招式源源不断地攻向林年。林年赤手空拳,隔着近丈距离,根本无从发挥,只有躲闪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戟身兼刀枪矛戈之利,乃是战场上的利器。可在两人比武中,由于戟身过长,近身难以施展。所以林年只要入得白圭垚身前三尺之地,必将重夺上风。可白圭垚戟法纯熟老练,根本不给林年近身机会,“纵横天下”后又是“山河破碎”、“毁天灭地”、“风卷残云”、“翻江倒海”,刚过二十招,已将林年死死压制在一丈以外,近乎立于不败之地。
林年只觉对方长戟如同惊涛骇浪般,一波一波朝他拍来。他像****中的小船,飘摇不定,且不断后退,毫无办法。只见白圭垚长戟一挑,林年又后退了三步,他回头一看,已退到台边,若是再退下去,只能拱手认输。白圭垚不给他思考时间,又是一劈。
林年无奈双臂交叉,硬生生架住了这一戟。白圭垚这招重逾千钧,林年感到一股巨力从双臂传至全身,再站立不住。“嘭!”他被白圭垚压得跪在地上,膝盖将台面磕出一个洞来。
“呵呵,林少侠认输吧,某家可放你一马。”白圭垚说道,手中不断加重力道。
林年紧咬牙关,气贯全身苦苦支撑,他不止是不想认输,更是因运气的原因,无法开口说话。
白圭垚见他不答话,摇头道:“冥顽不灵,又是何苦。”他高高提起方天画戟,又欲重重砸下,彻底将林年击败。
林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白圭垚戟刚抬起,他如豹子般“嗖”得扑了出去。
白圭垚怒道:“找死!”他哪里想到林年被他重重消耗下,还有余力反扑。近身之下方天画戟已派不上用场,抬脚便踹向林年。
可他一手提着八十一斤重的长戟,又是匆忙出招,哪比得上林年的蓄力一击。观众只见林年一拳狠狠锤在白圭垚的脚底,白圭垚踉跄退了几步。林年毫不停滞,又是一扑,不给白圭垚重新展开戟法的机会。
白圭垚跟林年拼了一记,心知对手力道不在自己之下,不敢再硬拼,连连后退,只要拉开距离,他又可再获先机。
林年几个扑跃、白圭垚几个后跳之间,两人已从高台的一侧来到了另一侧,只是攻守之势已易边,看得观众无不失声惊叹。
林年看着白圭垚已退到台边,又向前冲去。白圭垚旋身闪躲,长戟顺势横挥,欲将前冲的林年扫下台去。
林年前冲之势眼看停不下来,却在半途高高跃起,一脚踢向白圭垚挥出的长戟。白圭垚力道本就是朝台外而去,加上林年这一脚的力道,他再也握不稳手中长戟。他知道若是放手,兵器丢了,不比输了好看。他一咬牙,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握住方天画戟,双足用力,竟是入木三分,将自己死死定在了台上。
林年本以为刚才他巧妙的一招能将对手兵器踢飞,可未想到白圭垚如此勇悍。不过此时若是他欺身上前,白圭垚双足陷在台内,不用数招定然落败。但他不想让白圭垚太过跌份,也停下攻势,抱拳道:“多谢白掌门指教,小子占了年轻气壮的优势,咱们这一回算打平如何?”
白圭垚怒气冲天,说道:“比武就要分个高下,哪来的打平,小子,别以为你稳赢了!”他毫不领情,趁说话之时,双脚走出被他踩塌之处,一戟攻向林年。长戟在空中不断翻飞,如一面山岳,压向林年。这一招是他的绝技之一,“共工之怒”。
“好不要脸!”台下已经有人开骂。
“不仅以大欺小,输了还不认账,你有什么脸面当掌门!”有人说得更难听。
“谁在放屁,敢站出来吗?”太行派的弟子怒道,人群又没了声音。
林年想着与人为善,可别人不领情,也生了些怒意。他不再躲避,迎着戟势就是一拳。
“哼!”白圭垚冷哼一声,手中力道再加三分,势要一戟挽回颓势。
“哄!”林年的拳头狠狠击在白圭垚长戟之上,他知白圭垚经过开场的攻势、之后的躲闪以及适才的强行留在台上,力道定然大幅下降,所以才敢于硬拼这一招。果然,白圭垚戟上之力大不如前,被林年一拳打得长戟扬起,林年拳头也崩出血花。林年毫不在乎,脚下用力,“噌”得蹿向白圭垚,一拳攻出。
白圭垚匆忙之间单掌迎了上去,空气爆破之声再响,白圭垚被林年全力一击打得连连后退。林年得势不饶人,拳法眼花缭乱地挥出。
二人以快打快,可白圭垚长戟已成了累赘,单手实难招架得住林年,只是几息之间,林年一拳落在白圭垚胸口,白圭垚“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林年飘然后退,说道:“白掌门,承让了!”
台下先是一片寂静,接着发出震天的喝彩和掌声。事先谁能想到,阜平一小小猎户,竟徒手战胜了太行派擎天支柱白圭垚。
白圭垚狠狠看了林年一眼,对郑阿米说道:“公公,草民技不如人,不再参与盟主之争。”
郑阿米皱着眉头,连连挥手说道:“你暂且退下吧。”甚至不愿多看白圭垚一眼。
陈文采虽看不懂,可见着自己治下的百姓连赢三场,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直捋长髯,不住赞叹:“林年好身手,本官果然没看错你!”想起此前是他亲手将林年释放,更是自傲于自己慧眼如炬,有伯乐之功。
戴衡起身热烈鼓掌道:“林少侠好身手,连胜三位武林高手,可有兴趣做我麾下猛将?”
林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多谢侯爷抬爱,此等大事,我得跟叔叔商量商量。”
台下哄然大笑。
戴衡对林金虎道:“林帮主有何意见?”
林金虎起身跪下,说道:“草民哪有意见,只替劣侄感到高兴,林年,还不跪谢侯爷。”
林年赶忙跪下,说道:“草民多谢侯爷,愿为侯爷效犬马之劳。”
戴衡春风得意,哈哈笑道:“好个阜平林年!且来我身旁。”
林年老老实实地走到戴衡身边,对着眼前的同龄贵胄,再行一礼。
戴衡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得此勇将,夫复何求,本侯受天恩眷顾,幸甚之至。”然后小声道:“好好干,以后跟我混,保你立功升官发财。”
林年脸色一红,嗫嚅道:“谢侯爷。”然后在戴衡的示意下,站进一旁的亲卫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