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阿米冷笑道:“恭喜小侯爷,贺喜小侯爷,得了这么个高手,如虎添翼。咱家看啊,小侯爷要不了多久,就能晋升公伯啦。”
戴衡瘫在椅内笑道:“谢郑公公吉言。你有这一波高手相助,我也祝你早日执掌御笔。”
“你!”郑阿米瞪着他道,“咱家愿为李公公效劳一辈子,少在那里挑拨离间!”
戴衡讶道:“郑公公眼里只有李公公吗?我还以为你全心全意为皇上效命。”
“我!”郑阿米被噎得说不出话,不再理会戴衡,“纤手”一甩,咬牙切齿道:“给我继续比武!你们几个都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别在那里婆婆妈妈的!”
王进甫此时起身道:“那就由老夫先来吧!”他性格刚烈,看着戴衡和郑阿米唇枪舌剑勾心斗角,着实不喜官场那套明枪暗箭,只想让这“斩莲大会”重回正轨。
他提起手中大刀,走到场中,“诸位英雄,谁来赐教?”声如洪钟,气吞山河,所有人对这老当益壮的英雄前辈升起孺慕之心。
事实上,这种车轮战的比武模式,摆明了谁先上谁吃亏,一是露了看家本领,二是气力不断消耗,与后上场的相比,此消彼长之下,已先输了三分。
耿屈志和九微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杜鸿望和沈用北也老神在在,全都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林金虎在一旁倒是显得跃跃欲试,可他对王进甫极为钦佩,不想与其交手。
郑阿米看得来气,怒道:“三息之内无人挑战,王进甫就是斩莲盟的盟主!”
台下观众纷纷叫好,他们也看不下去一帮赫赫有名的高手毫无道义之心。
“我来会一会王老英雄。”沈用北率先扛不住,毕竟身为“燕赵大侠”,在自己的主场,不能太过畏首畏尾。他提起自己的宝剑,来到王进甫面前,见礼道:“沈某钦佩老英雄久矣,可惜一直未能谋面。此番以武会友,还望不要伤了和气。”
王进甫哈哈一笑,豪气纵横,说道:“沈老弟也是老朽一直想结识的英雄人物,怎会伤和气。此后大家既成同盟,形同一家,眼下只是互相切磋,共同进步罢了。”
“王老英雄心胸果然非同常人,沈某得罪了。”沈用北谦虚道。
“沈大侠不用客气,我们开始吧,大家也等不及啦!”
王进甫说完,大刀横胸,右脚微探,摆出一个“山雨欲来”的起手式。整个人精神焕发,就像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好个王老英雄!”台下纷纷赞叹。
“仓啷!”银光乍现,沈用北宝剑出匣,来了个“仙人指路”,遥遥相对,气势不弱半分。
王进甫乃刚烈之人,从不客气,见沈用北摆好招式,手下毫不含糊,大刀侧劈,卷起风雷之声,攻向沈用北。
沈用北剑走轻灵,轻轻一挑,挑开王进甫的刀招,然后又如灵蛇吐信般,刺向王进甫中门。王进甫与沈用北交手一招,即感受到对手内力汹涌澎湃,深不可测,剑招更是灵动多变,不敢大意,来了一招“野火燎原”,护住身前,让沈用北攻无可攻。他这套刀法是金刀门的独门绝技“火金刀法”,无论攻守,俱是刚猛强横。
沈用北不与他硬拼,剑招上下翻飞,循着王进甫刀法的空隙,不断疾刺。他的剑法也颇有来头,是祖传的“苍茫剑法”,名字取自李白名句“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剑路也与诗意颇为契合,如月般寒冽,如云般诡谲。沈家凭着这套剑法,纵横北直隶边境百多年。
两人的刀法剑法大有互相克制之象,拼的就是谁更纯熟,谁的气力更长。二人一人势如烈火,一人冷若寒霜,斗了三十招不分上下。但明眼人如戴衡等已看出,沈用北内力明显强出不止一线,剑法不仅凌厉狠辣,更是变幻莫测。王进甫的招式看起来虽然猛烈强横,可只能堪堪在原地抵挡,已经是守多攻少之势。
果然,又斗了二十招,沈用北长剑在空中一抖,使出一招“残月式”,画了个弯月般的弧线,绕开王进甫的大刀,轻轻点在了王进甫手腕上,然后撤剑后退,歉然道:“多谢王老英雄赐教,晚辈受益良多。”
王进甫不是白圭垚那般死不认输的人物,大笑一声,豪迈道:“沈大侠剑法高明,老朽自愧不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以后王某甘愿做斩莲盟主的马前卒。”
“好一个金刀王进甫!”郑阿米喝彩声传来,“王老英雄这般人物,哪能只是马前卒,山西分舵舵主,必由您老人家来出任!”
王进甫淡淡道:“老朽多谢公公美意,只要能消灭白莲教,我金刀门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沈用北点头道:“王老英雄高义薄云,沈某佩服。”
王进甫收起大刀,笑道:“沈大侠再接再厉,你当盟主,老朽心服口服。”然后洒然退下,回到自己座位上。
郑阿米说道:“谁挑战沈大侠?”其余人仍是不吭声,他心中大怒,一指耿屈志,喝到:“华山派也是用剑的,你去跟沈大侠比划比划。”
耿屈志无奈站起,说道:“公公,在下的剑法在华山也排不上名号,只怕让公公失望。泰山九微道长也擅剑法,在下比不上他,哪敢率先献丑。”
“华山派就派来个排不上名号的人来帮忙?别在那里磨磨唧唧的,你完了就是九微道长。”郑阿米嘲笑道,“你要是输了,叫你们掌门顾战方亲自来跟我解释。”
耿屈志听得冷汗直流,鞠了一躬,说道:“是,公公。”
耿屈志原本想的是最后出场,拔得头筹,却被郑阿米这样强推出来,迎战沈用北。沈用北的剑法他看在眼里,并无必胜把握。可已经势成骑虎,只得硬着头皮出战。
“沈大侠,在下华山耿屈志,咱们以剑会友,比试几招。”耿屈志走到沈用北面前说道。
沈用北道:“原来是华山派耿剑客,慕名已久,请。”
“慢!”有声音传来,“公公,沈大侠已比过一场,理应休息片刻,这场可否让与草民?”
郑阿米抬眼看去,竟是林金虎请战。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敢出场比试?不要命啦?刀剑无眼,小心血溅当场。”
“公公放心,草民自当为自己性命负责。”林金虎拜道。
“也好,沈大侠先歇息一场,这场就交给林金虎和耿屈志吧!”郑阿米道。
“谢公公。林帮主,华山剑法狠辣刁钻,请多多保重。”沈用北退往一旁,不忘嘱咐林金虎两句。他当下对林金虎心生好感,非是他怕了耿屈志,而是就算赢了耿屈志,还得再战九微,能休息片刻对每场比武都至关重要。
耿屈志长出一口气,轻松说道:“刚才林年的拳法让在下大开眼界,希望林帮主也能给大家带来些惊喜。”
“林年从小喜好拳法,已超出我许多,我可不敢空手对阵耿剑客。我也是用剑的,请耿剑客赐教。”他走到台边,对着台下阜平帮的猎户说道:“递剑过来。”
台下一众猎户极其兴奋,齐声喊道:“帮主接好了!”
只见一把青色大剑,从台下抛了上来,林金虎从容探手,将剑牢牢抓在手中。
林年见那剑正是家中兵器架上的大剑,心中涌起激动之情,他知林金虎会多种兵器,最擅剑术。平日里与二叔过招,只要林金虎用剑,他的胜率就大减。
林金虎这把剑长六尺,宽三寸,重二十二斤,与寻常人所使轻灵利剑不同,是一把重型巨剑。
林金虎单手持剑,显出超乎常人的臂力,沉声说道:“华山剑法闻名天下,在下早有见识之心,耿剑客,请接招!”
耿屈志慢慢拔出纤细的长剑,撇嘴笑道:“林帮主请!”
青光一闪,林金虎人剑合一,如流星般攻向耿屈志。
耿屈志原地不动,任由青光袭来,在青光及体之前,微微侧身,便躲开了这凌厉一剑,同时手中剑斜斜刺出,指向林金虎肋下。这一躲一攻,名为“苍松迎客”,是华山朝阳剑中的招牌剑法。他招数用得纯熟无比,将华山剑法的奇险狠谲发挥得淋漓尽致。林金虎一剑无功,空中一拧身躯,大剑护住身体,“叮”的将耿屈志的剑磕开。
“哦?”耿屈志疑惑了一声,本以为眼前这乡巴佬必会被自己逼退,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被磕开,接着转身之势,大剑横扫而来。他不慌不忙,举剑格挡。
“当!”两把剑相交一处,林金虎的大剑完全没有占到上风,被耿屈志轻松挡住。耿屈志为了展示本门绝学,再不给林金虎机会,抬手就是一招“霞光万丈”,剑尖点出无数光芒,罩住了林金虎。
林金虎心知若是比拼剑法的华丽精绝,他绝非耿屈志对手。于是他使出全力,一剑当头劈下,完全不顾目眩神迷的点点剑光。
耿屈志见林金虎竟欲两败俱伤,嗤笑一声,手中速度加快。那万点剑光在林金虎身上点了几下,才回剑格挡。
“当!”又是一声巨响,耿屈志又挡住了林金虎的招式。可这次却没那么从容,被林金虎这势大力沉的一劈,劈得后退几步。
再看林金虎,衣衫破碎,却无鲜血流出,露出来的黝黑肌肤上只看见点点红痕。
“林帮主的金钟罩铁布衫练到家了!”耿屈志摇头笑道,然后大喝一声:“再接我这一剑!”
“耿剑客过奖了!”
耿屈志突然原地如幽灵般飘起,一剑斜着划向林金虎。这一剑看着平平无奇,可却银光凛凛,卷起阵阵寒风,乃是华山另一绝技“冷月松涛”,颇有一剑裹挟千万剑之势。
面对这一剑的林金虎毫无畏惧,大剑再原地抡出,带出“呜呜”破空之音。
“当!”双方兵刃再度相交,仍是平分秋色。
耿屈志毫不收手,剑招倾泻而出,如同华山松涛,绵延不绝。林金虎被这剑法裹在当中,全力应对。只见一银一青两道精光你来我往,观众看得眼花缭乱,“叮叮当当”金铁交接之声不绝于耳,热烈的掌声冲天而起。
谁又曾真的想到,这阜平帮主,能抗衡华山高手耿屈志数十招而不落下风?
耿屈志越战越是心惊,他本想在数招间击败这毫无来头的阜平猎户,一展华山雄风。可他精妙绝伦的华山剑法却被林金虎沉稳强横的打法一一化解,如今几十招已过,就算这场胜了,他华山派也是脸上无光,真正的赢家将会是眼前这无名之辈。
越想越是心急,手中剑法不断变换,从朝阳剑变成了落雁剑,又改为莲花剑,穿插着云台剑。招招凌厉,剑剑狠辣,竟是把一场比武,变成了生死之战。
林金虎大部分时候原地不动,稳如泰山。偶尔却在即将中招之际,闪转腾挪,好似狂风中的落叶,飘飘摇摇。林年在旁看得焦急万状,却不敢坏了规矩,上前帮手。
眼看着耿屈志久攻不下,突然听见他大喝一声,空中爆出漫天光影,如万箭齐发,直取林金虎。
“霞光万道!”有人失声脱口而出。
这一招乃是华山派最为高绝的剑招之一,施展者需刺出无数虚招,迷惑人眼,仿佛射出万道霞光。但虚中有实,若对手看不准哪一剑是杀招,只能落得殒身剑下的命运。
林金虎双眉紧蹙,紧盯着耿屈志发出的“霞光”。他闯荡江湖时,曾听过这一剑招,非内力、剑法绝顶之人,断然不能用得挥洒自如。耿屈志这“霞光”显然并未甄至炉火纯青,剑光乱而不聚,光芒时隐时现。只要看出真实的那一剑,耿屈志便成强弩之末。
可这招乃是华山镇山绝技之一,就算是耿屈志只发挥出三两分的实力,也绝非轻易化解。
“霞光”离林金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其中一道突然白光乍现,正是耿屈志的杀招。
“啊!”看客们发出惊呼。这一剑林金虎已经避无可避,眼看着要葬身剑下。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林金虎轻轻横移半尺,右肩迎上那道剑光。剑交左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砍向耿屈志持剑的手腕。
“啊!”一声惨呼,一只手飞下看台,那手中还紧紧攥着剑。
林金虎上衣完全碎裂,右肩上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洒满了半边身体。他却一声不吭,拧眉竖目、面目狰狞地站在原地,紧紧盯着耿屈志。
“我要杀了你!”耿屈志左手紧紧捂住被齐齐砍断的右腕,不住惨叫。
“你什么意思,林金虎!”郑阿米拍椅而起。
林金虎身体微晃,缓缓跪下,虚弱地说道:“公公,草民功夫不到家,失手伤了耿剑客,愿凭公公处罚。”
戴衡此时悠然说道:“郑公公之前有言在先,刀剑无眼,台上出现死伤,一概不许追究。若不是林金虎精妙的一招,怕是他已死在耿屈志剑下了。”
郑阿米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戴衡,咬牙切齿地道:“小侯爷好记性!还不快把他俩扶下去治疗伤势!”
耿屈志被扶走之前,目光死死盯住林金虎,射出无尽仇恨。林金虎毫不畏惧,迎着耿屈志的目光,冷冷一笑。
目光更胜剑光。
“我们走!”林金虎不再理会耿屈志。
“噢。”林年赶紧搀他下台。
之前的小喽啰死伤全不在郑阿米心上,可耿屈志在华山派地位颇高,如今竟被林金虎一剑几乎砍成废人,他心中有些忐忑。“接下来比武请大家看在日后还是盟友的份上,稍留余地,咱家今天看够了鲜血,不想再见到有人伤亡。”
“遵命!”其余几人暗暗放下心来。
九微与休息片刻的沈用北站在台中央,友善地打着招呼。
“沈大侠的苍茫剑法纵横边疆,贫道斗胆一会。”九微打了个稽首。
“泰山剑法博大精深,大中至正,沈某早就想领会一番,请道长指点一二。”沈用北还礼说道。
“沈大侠客气。”
二人客气一番,各自拔出了剑。
剑影重重,九微率先展开攻势。他的剑法果然如沈用北所说,一招一式,中正沉稳,毫无破绽。而沈用北的苍茫剑法寒气迫人,层层逼近,始终破不开九微的剑圈。
二人与其说是比武,不如说是展现自家剑法所长,要么你攻我守,要么你守我攻,极为默契。然沈用北多主攻,九微主守,沈用北层层推进,九微节节后退。
像表演一般你来我往数十招后,九微长剑在空中先是画了个圆,荡开沈用北的剑,又刷刷四剑画出个方,正是泰山派的“外圆内方”。沈用北哈哈一笑,长剑上下翻飞,将这招数尽数挡住。
九微悠然飘出战圈,宝剑归鞘,说道:“贫道不是沈大侠对手,甘拜下风。”
沈用北笑道:“承让承让。”
九微对郑阿米说道:“公公,我泰山派地处山东,做这盟主委实有些力不从心。但日后斩莲盟凡有召唤,莫敢不从。”
郑阿米有些意兴索然,摆了摆手说道:“准了。”然后对杜鸿望说:“杜门主,就剩你自个了,你跟沈大侠谁赢了,谁就是盟主,快些上场吧。”
“老朽遵命!”杜鸿望答道。他抖了抖衣襟,龙行虎步地走到场中。
最终,斩莲盟盟主的位置,将由两位北直隶武林的泰山北斗胜负而定。
杜鸿望笑道:“沈大侠,你我虽都是北直隶武林中人,却未有机会相交,一直是老哥哥我心中一大憾事。今日得睹老弟大展身手,杜某不免汗颜。老朽年老力衰,请沈大侠手下留情。”
沈用北道:“前辈乃是吾辈楷模,晚辈一直以杜老为榜样,今日有幸与杜老交手,更是心中快慰。杜老,请多提点晚辈。”
“沈大侠谦虚啦,老朽这点儿花拳绣腿,希望不要惹你发笑。”
“杜老折煞晚辈,谁不知‘八极神拳’杜鸿望老当益壮,纵横无敌。杜老,就让晚辈们开开眼界吧!”
杜鸿望摆了个八极拳的起手式,单掌藏胸,另一手握拳前探,双腿微屈,谓之“开门式”。他摆出架势,老迈之气顿时尽去,整个人气势抖增,豪气说道:“老朽虚长几岁,请沈大侠先出招。”
沈用北长剑斜斜指地,肃容道:“沈某是小辈,哪敢贸然向长辈出手,况且晚辈还占了兵器之利。杜老,您先请。”
“不瞒沈大侠,我这招乃是开门迎宾之意,讲究稳守反击,以退为进,乃是空手占白刃的绝技。你先出手,我反而占了上风,故而老朽不敢先出招。”杜鸿望悠然说道,颇为自信。
“前辈既然如此说,那晚辈就得罪了!”
沈用北腰身一拧,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极快无比,带起如满月般的剑光,旋向杜鸿望。他口头上虽然客气,可一出招就是“旋转乾坤”,乃是苍茫剑法中的杀招之一。
“沈大侠神剑无敌!”沈用北在北方武林的支持者繁多,为他打气的观众见了如此无解一招,大为兴奋。
而少数支持杜鸿望的观众都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他会怎样空手夺沈用北的白刃。
杜鸿望双眼微眯,盯紧沈用北旋转的剑光。那剑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寒,就在寒气吹飞他的白发之时,“嗬”的爆喝一声,探出的单拳狠狠下砸。
“嘭!”二人气劲相交,沈用北的剑被杜鸿望砸个正着,身形再也旋不下去,落到地面。杜鸿望不给他重组进攻的机会,一个跃步贴到沈用北身边,一个圈跨加搓提,拳脚齐发。八极拳最强之处就是近身贴面而战,杜鸿望一出手,便已占据最有利的形势。
沈用北并未慌乱,近身之下剑招难以施展。他靠着剑柄和单掌,连翻击打,与杜鸿望短兵相交。杜鸿望先是用了几招八极拳基本套路,见无功而返,并不气馁,又使出王可法曾用过的“金刚八式”,拳法精妙绝伦,其势如雷霆霹雳,相比之下,王可法曾施展的宛如邯郸学步,仅得其形毫无神韵。
沈用北被杜鸿望紧紧贴住。他本以为凭着自己高超的身法拉开距离,可杜鸿望脚下看似不快,但脚步踏着八极方位,极为玄妙,总是死死将他绕住。过了三十招,他仍在杜鸿望身边半尺之地,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这才知杜鸿望身为一门之主,果然是有真才实学,之前竟有些小觑了这老儿。
“啪!”杜鸿望一记“马步式”,单肘顶在沈用北胸口。沈用北中招后连连后退,周身气息有些散乱。杜鸿望未待他喘息,跟身上去又是一招“托塔”,一拳轰向沈用北下颚。
“杜老,小心了!”沈用北被钳制得如同笼中之鸟,半分本领也使不出,心中涌起烦闷之感。他长啸一声,蓦的改为反手握剑,一剑横划出“秋风扫叶”,迎上杜鸿望。
杜鸿望招用一半,突见此招,仍是不惧,加大力道,小臂迎上长剑。
“当!”金铁交击的刺耳之声传出,杜鸿望袖内护臂立功,一招又将沈用北击退。
“八极门赤手空拳,故常以护臂防身,沈老弟应当听说过吧。”杜鸿望得意说道,但手脚毫不放松,“猛虎上山式”和“摘星换月式”接连使出,继续缠紧沈用北。
沈用北对八极拳并不熟悉,哪曾料到对方还有护臂藏身,又失去先手,被杜鸿望逼在一隅之地,苦苦不得脱身。
杜鸿望年龄虽大,可脚步之轻盈不在年轻人之下,寸步不让,就是不给沈用北脱身之机。又过了二十招,沈用北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而杜鸿望却红光满面,越战越勇。
旁观者中沈用北的拥趸连连摇头。杜鸿望果然是老而弥坚,战术打法无比高明,逼得沈用北一成苍茫剑法的威力都发挥不出,眼看就要落败。若沈用北不是一开始就近身抢攻,而是迂回试探,徐徐图之,绝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局中的沈用北也后悔不已。自打他成名以来,杀鞑虏,败名家,名望飞速攀升,年过不惑,就已是北直隶武林第一人。杜鸿望这前“第一人”,他虽从未见过,却一直不怎么放在眼中。此番交战之初,就想着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坐实这北直隶“第一人”的称号,可哪想到被杜鸿望死死缠住,再无还手之机。
心慌意乱之下,招法更是凌乱无章,更何况他本就不善拳脚近战肉搏,苦苦支撑的态势愈加恶化。
又过十招,杜鸿望“立地通天”接“霸王开山”两式连翻使出,拳掌“啪啪啪啪”接连落在沈用北身上。沈用北应拳连连后退,最后被杜鸿望一拳重重击在小腹,钻心剧痛蔓延全身,再也支撑不住,向前扑跌。好在手中有长剑支撑,没有狼狈地扑跌在地。
杜鸿望也不追击,而是回身亮了个潇洒至极的收手式,呵呵笑道:“多谢沈大侠照顾老朽年迈,老朽侥幸赢了半招。”
沈用北面目扭曲,强压下欲喷出的鲜血,艰难说道:“杜老今日教诲,沈某终生难忘。”
场中稀稀拉拉传出喝彩声,本来看好沈用北的大部分人全都哑口无言,不敢相信沈用北连拿手绝技还尚未使出,便输了个干净利落。
郑阿米拿出一块令牌,厉声说道:“恭喜杜门主,从今日起,你就是斩莲盟盟主,执此令牌,统率北方武林,诛灭白莲教!如有不从,等同谋反!”
“老朽领命!”杜鸿望踌躇满志地答道。秋风吹过,他的衣袂随风翻飞,颇为得意。迈开大步,从郑阿米手中接过令牌。
脚下带起的尘土,纷纷扬扬洒在了沈用北的身上。
杜鸿望仔细端详了几眼令牌,然后单手高高举起,高声道:“愿我北方武林,齐心协力,为民除害,共诛白莲!”
台下观众跟着纵情高呼,看起来兴奋无比,场面之热烈,实为本次斩莲大会的最高峰。
戴衡在旁边有气无力地鼓了鼓掌,不置可否地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给林金虎包扎的林年叹气道:“我打了那个‘小王爷’,叔叔,以后阜平帮会不会被他欺负?”
林金虎失笑道:“我还没怕华山派找上门报仇,你怕他八极门作甚。啊!”
林年从林金虎的伤口上扯掉一块痂,惹得林金虎一声痛呼。“叔叔,你这伤口恢复的真快,还有结痂,就像已经受了十天的老伤。不对,明明还有血在流啊。叔叔,你这身体是怎么锤炼的,定要教我。”
“臭小子别废话,注意力道!”林金虎骂道。
林年呵呵一声傻笑,继续熟练地包扎起来。他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的群众山呼海啸,意气风发的郑阿米和杜鸿望在台上神采飞扬。
“真像班师回朝的折子戏啊!”他悄声自言自语道。
三日后,阜平城外。
戴衡和郑阿米收拾妥当,马踏黄沙,准备班师回朝。
“圣旨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几骑人马,从昏黄的地平线疾驰而来,正迎上回朝的队伍。
戴衡等人赶紧下马下跪,迎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庆侯戴衡剿匪有功,擢升府军前卫指挥使,加封昭勇将军。掌事公公郑阿米协同剿匪,擢升御马监掌印太监,加封首领公公。阜平知县陈文采教化有功,擢升礼部主事。钦此!”
“臣领旨谢恩!”众人齐声谢恩。
戴衡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虽然绷着脸孔,仍难掩得意之色。郑阿米神色激动,陈文采老泪纵横。
虽然是事先安排好的戏码,可真的听见圣旨上的奉敕,天子恩赐加身,激动之情仍然无法克制。
“恭喜恭喜!”三人收起了平日的嫌隙,真心实意地互相道喜。
戴衡收好圣旨,翻身上马,高喝一声:“弟兄们,回京!”
大部队缓缓启动后,不断加速,转眼间消失不见。
城门口的林金虎喃喃自语道:“侄儿,你可要多加保重啊!”
还不习惯骑马的林年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马蹄卷起的遮天蔽日的黄土。
他策马扬鞭,掠过沧桑无垠的大地,把逼仄衰败的古城甩在身后,朝着琼楼玉宇的京城,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