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陶耀却在浓雾中走出来,直奔这个老头。
那老头瞅见陶耀过来,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却禁不住地咧开嘴笑。陶耀也不寒暄,直接问道:“老明白,今天鬼市上,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杀手?”
老头只是咧着嘴笑,也不回话。
陶耀看了,只得掏出来二钱银子递过去:“老明白,你快点告诉我,我也不耽误你时间。”
老明白收了银子,这才慢悠悠地说:“落草为寇了这几年,碰上硬茬子了?”
陶耀气的一跺脚,愤愤地说:“嗨!别提了,我当年好不容易带出来的兄弟,全给我干光了。我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这个人武功了得,你得给我介绍好一点的。”
老明白嘴一歪,吹出几声尖锐的口哨。道路对面站着的两个人,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
陶耀一开始还没注意,待到发现时那二人已经站到了陶耀身后,惊的陶耀连连倒退,差点拔刀。
老明白伸出拐杖,狠敲了陶耀的手一下,说道:“行了,放下吧。你要好杀手,这两个就是今天鬼市上最好的。”
陶耀还是不敢放下刀把上的手,他十分警惕地看着那两个人,两人一高一矮,差了一头,都散着头发,高个身近八尺,长脸短人中,眉弯如弓,鼻长如剑,矮的瓜子脸蛋,鹅卵大的一双眼睛,小鼻子薄嘴唇,虽是男儿却生的如孩童般标致水灵。两人手里各拎着一把朴刀,背上都背着偌大一个竹箱,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
陶耀警惕地盯了他俩半天,这才犹疑地问道:“你们……杀一个人要多少钱?”
老明白接过话头,替他俩回答:“是谁?住哪?武功如何?”
陶耀说:“名字我不知道,人在兖州府琅琊县境内太平村,武功很高。”
老明白眼睛一眯,嘴角边浮出一抹黠笑:“你……还需要雇人杀人?”
陶耀听出来这老头话中有话,他眼睛上下一转,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现在可是红人了。”说着,老明白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塞给他:“你瞅瞅。”
陶耀接过纸一看,那竟然是一张通缉,而且那通缉上正画着他的脸!
陶耀大吃一惊,赶紧看上面的字,这衙门居然将牛角岭附近村子的盗案全推到他身上,还把彭尚被杀的事情也安给了他!
陶耀心中惊恐,抬头看着老明白,老明白却不紧不慢呵呵笑着说:“哟,一些日子不见,都学会什么混元天罡功了啊?说说,混元天罡是什么功夫啊?”
陶耀赶紧说:“哎哟!你可折煞我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懂个屁的混元天罡,我哪有什么功夫啊!我还能杀了那谨德武馆的彭尚?我能吗我?”
老明白听了哈哈大笑,接着说:“我当然知道你几斤几两。这是济南府前几日刚贴出来的通缉告示,和之前通缉彭尚凶手的告示不同,把脸换成你的了。想来悬案难破,拿你个山贼充数也算理所应当,不过,你在山上落草,从来趁夜行事,什么时候被旁人见了相了?”
陶耀回答:“哎呀,别提了,这不来找杀手了吗?我那天下山去抢,遇上个活阎王,硬要行侠仗义,一块下山的兄弟全都死了,我这拼了命才跑了。结果这小子还不走,就在山底下住下了,那天还带着捕头上山来找我,你说,我不杀了他,我能有好日子过吗?我的模样,肯定也是他告诉官府的!”
老明白听明白了,他摸摸胡须,问那二人道:“这是个硬手,你们第一次接活,接这个吗?”
那二人也不说话,只点点头。
老明白掐着指头算了半天,对陶耀说道:“这样吧,白银五十两。”
陶耀为难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行,五十就五十!你们跟我先回山寨,到时候我带你们去找他。”
那两人看向老明白,老明白点了点头,那两人打个揖,跟在陶耀身后,转身离开了。
三月十六,癸未,卯正三刻。
彭斐骑他那匹黄骠马驰入济南府城门。
在城门口告示栏,他也看到了那张通缉,上面杀他父亲的凶手的模样又变了,名字却有了,叫陶耀。看到官府如此不经心,他心中又气又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趁人不注意撕下一张告示揣进怀里,接着赶路。
济南府贵为一省首府,真可谓是九衢三市,万户千门。路旁尽是叫卖小贩,楼内皆饰流灯华彩。抬眼望城门内外,一派车水马龙,低头看街市前后,到处摩肩接踵。但彭斐却无心观景,一门心思只有寻人,省府内不得骑马,他便拽着黄骠马飞奔,一路直奔醉花楼。
济南府虽大,醉花楼却好找。那醉花楼是整个济南府独一份的前后皆开着正门的地方。只因醉花楼的艳名早是远播省外,达官贵人凡到济南府的,都免不了私底下走后门光顾一番,来的人多了不方便,只得把那后门一扩再扩,最后索性开成两道正门。只不过一道门上高悬着醉花楼的牌匾,一道门却用红幔拉出两道遮蔽,达官贵人马车停在门口,下了车顺着红幔便入楼内,外人任谁也看不到是谁来了。
彭斐入了醉花楼,迎面便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头,那鸨头见了他,笑得分外灿烂:“哟,小伙子,多大年纪就过来了?你是喜欢姐姐呢……”鸨头在他身上风骚地蹭了蹭,“还是喜欢妈妈呀?”
彭斐正眼也没瞧她一眼,直接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冲她晃了晃,问她:“找个人,行吗?”
鸨头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行行行,找谁都行,你找谁?”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左手手指少了两个的人?”
“见过见过,那不是嘛?”鸨头顺手一指。
彭斐顺着她的指头看过去,正看见阴暗的角落里,一个人正拿着扫把低头扫地。
鸨头笑嘻嘻地从他手里把银票抽走,对他说:“那人在这嫖了些日子,那都是好酒好菜上好姑娘伺候着,可他也不瞧瞧这什么地方,你瞅瞅……”
鸨头指着两根红木圆柱上的对联念道:“那叫李太白千金散尽、市剑买笑,杜牧之万贯使罄、鬻鹤求欢。管你是紫袍玉带还是金丝绸罗,进了这醉花楼,哪个不得扒得精光?这不,身上钱花光了,卖在这里当杂役呢。甚时候还清了帐,甚时候放他走。”
彭斐摆了摆手,打发鸨头走:“行了,没你事了。”
那鸨头也不缠着,只是临走前又用屁股蹭了蹭彭斐:“小爷,你若是一会想要姑娘了,可千万来找我,我带你见识这地界上最好的姑娘。”
彭斐白了鸨头一眼,慢慢走近那个杂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贾钟?”
那人抬头应道:“诶!您吩咐。”
彭斐寻思了一下,说道:“你给我找间僻静点的房间。”
贾钟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忙不迭地应道:“得嘞得嘞,您跟我来。”
贾钟一路引彭斐到了二楼最末一处厢房,又问彭斐道:“小爷,您要哪个姑娘?您要不熟,我叫几个鸨头来帮您挑?”
彭斐把门一关,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把贾钟摁在地上:“你还记得彭尚吗?”
贾钟浑身一哆嗦,磕磕巴巴地回答:“记……记得……大爷您……您是?”
“我是他儿子!”
贾钟赶紧求饶:“大爷饶命啊,我可什么都没干啊,我就混口饭吃,混口饭吃。”
“我爹怎么死的?”
“被……被高手杀了……”
“那人长什么模样?”
“就……就告示里那样,我……我都忘了……”
“哦?那为什么前后通缉里的模样,变了呢?”彭斐掏出从城门扯下来的通缉,拍在贾钟面前。
贾钟看了,突然大哭起来:“大爷啊大爷,我也是被逼的啊……”
彭斐听得此言,心里一激灵,莫非此事并非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他赶紧诈他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说实话,我不杀你,我还把你赎出去。”
贾钟赶紧一股脑的交代了出来:“我和我们几个兄弟,本来是乡下的光棍农民,没事喜欢练点拳脚,结果半年前突然有人来找我们,让我们给彭尚彭老爷做护卫,给的钱比种地多,我们就去了……”
“谁来找的你们?”
“嗯……彭明翎,就是你们家的大弟子。他说先前那一帮人是城里人,不可靠,不如乡下人。”
“然后呢?”
“然后清明前几天,彭明翎突然私底下告诉我们,清明老爷出门祭祖,让我们在路上停下来,不要管,不管发生什么事,回来报官就说是别人武功实在高强,拦不住,还让我们编点长相、再编个混元天罡神功,来应付官府。”
“然后呢?”
“他什么意思,我们都心知肚明。清明回来后,他给了我们和车夫一笔钱,就让我们远走高飞了。我心想来醉花楼见见世面,没想到几天就花光了……”
“他给你们多少钱?”
“车夫五十两,我们一人四十两。”
“你们!”彭斐听了勃然大怒,两根青筋从脖子上暴起,他尽力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们居然为了几十两银子!就出卖我爹的命!”
贾钟听了,更是哭成泪人,眼泪鼻涕顺着脸全淌了下来,他一边哭一边说:“饶命啊大爷,咱也是乡下人,就想挣点钱盖个屋子结婚,雇主让咱干啥咱就干啥啊,大爷,大爷饶命啊……”
彭斐逼问道:“那个凶手,到底长什么样?”
“大爷……大爷……当时我们站的很远,真的看不清。”
“那招式呢?你起来给我比划比划。”
贾钟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比划了几下,彭斐也看不明白,只知道是长杆兵器,看用法应该是刀。
贾钟比划完,声音颤抖地问彭斐:“我就记住这些,大爷您能放我走吗?”
彭斐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记住了。”
贾钟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彭斐往前一个跨步,抬手一刀,一下划开贾钟半个喉咙,鲜红的热血喷溅而出!贾钟惊恐地捂住脖子,却喊不出声,只觉得双腿发软,两眼翻白,扑通一声瘫在地上,脖子的血哗哗地淌出来,转瞬间便流了满地,仔细看过去,那血泊还蒸腾着微微的热气。
彭斐身上却没沾上半点血迹,他不屑地对着尸体踹上一脚,用桌布把刀擦擦干净,收进怀里,看看门外没人察觉,赶紧出门离开,留下一具尸体和一滩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