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申时,李坛正押着陶耀愉悦地走在去济南府的路上。
李坛看着囚车中的陶耀,就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升迁之路,自己在县丞的位子上待了十多年,终于到了时来运转的时候了,到时候交了钦犯,莫说升个八品教谕,就是当个候补知县,恐怕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吧?
每每想到这,李坛都喜不自胜,恨不能长出翅膀直飞到济南府,就地升官,坐着八抬轿子回县里,让一县之人都看看自己的地位!
李坛正傻乐着呢,突然看到前边人声嘈杂,他指了指旁边的捕快:“你,快去看看,前边怎么了?”
那捕快纵马驰去,不一会,回来报告:“县丞大人,前边到了灵岩寺了。灵岩寺的净澄方丈,正开坛讲法,哎呀呀,这灵岩寺上下被信徒们挤得是密不透风啊。”
“哦……这净澄方丈,是何许人也啊?”
“大人,净澄方丈可是个得道高僧,已经百岁有余了,佛法精通,上通菩萨。说是听他讲道一日,可有十年厚运啊!”
李坛心想,那不如此时前去烧香拜佛,若是佛祖显灵,自己的升迁之路岂不是更有保障?若是能得大师开光赐福,那……
一想到这,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挥挥手:“走,我们也去佛前烧柱香去!”
李坛并四五个捕快,中间围着一辆囚车,吆五喝六、拨开人群,一路走到山门前面。李坛回头吩咐道:“你们先在这里看着他,我进去烧柱香。”
可他还没踏进山门,就被山门两边站岗的士兵拦下了:“等等!你这囚车,是什么情况?”
李坛一愣,赶紧挤出笑容,应承道:“几位兵爷,你们这是?”
一个小兵回道:“这几天净澄方丈开坛讲法,信徒众多,恐有贼人,我们济南卫奉命护寺,你是哪里的地方官?押着囚犯,也能前来拜佛?”
李坛心中想一个小卒竟然如此神气,但嘴上却应道:“我是琅琊县县丞,奉命押解钦犯,偶然路过,前来求个平安。您看?”
那小兵点了点头,正要放行,抬头瞅了瞅囚车,突然脸色大变,拉住身旁的几个兵,议论开来。
那几个兵交谈几句,李坛还未及搭话,他们突然拔出刀剑,架在李坛脖子上。李坛大惊:“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回答:“大人,您别急,我们的人去通知将军了,我们的将军会告诉您的。”
少顷,一名全身戎装、身高八尺有余的老人从山门内走下来。李坛看去,此人头戴虎头银牙铁兜鍪,身穿山字纹铁扎甲,胸前横束铜制麒麟护心镜,脚蹬双豹腾云铁网靴,一条腿却是跛的。双目深凹,额角两根青筋交错。鬓角已染点点白斑,但穿着周身铁甲仍然行走有力,丝毫看不出上了年纪。
那人一步一顿走来,却看也未看李坛,而是直接走到囚车前,拿起一张纸细细比对。
囚车里的陶耀却突然大喊起来:“将军!将军!我是陶耀啊!您当年关外征战时,在您帐前牵马的陶耀啊!”
那人一惊:“陶耀!果然是你!我刚拿到这通缉时,还骗自己说只是相貌相似,同名同姓之人!没想到!当年你从我军中逃亡,我还道你有什么好去处,不加追查,不料你就为了当个山贼!你真是!贱种!贱种!”
陶耀听了大哭:“将军啊!将军!小人一时糊涂,悔不该当了山贼,将军,看在我跟您多年的份上,救小人一命吧!将军啊!”
那人叹了口气,掏出一张纸,转身递给李坛:“在下御前钦封奉国将军、山东兵马都指挥同知樊胜,奉令有二,其一在此护寺,其二缉拿要犯陶耀。这是山东刑名按察司的公文,我们已经查察此人多日,今日既然在此得见,那就麻烦阁下,移交人犯。”
李坛听到此言,讪讪一笑,说道:“大人……这……这不能交您,我来时县令大人反复叮嘱,务要亲自交到省府,这怎么能在这里交割呢?再说了,在此交割,于我朝法例,也不相符啊?”
樊胜眯眼笑道:“你是……不打算移交了?”
李坛小心翼翼地回答:“大人您别误会了,我没说不想交,只是不能在这里交,大人如若得闲,可以同我们一起去省府,到时候在刑名按察司当面办了交割手续,我再移交人犯,您看这样如何?”
樊胜一扭头,一挥手:“来啊,把这几人兵器给我下了。”
旁边应声窜出数十兵卒,二话不说就把李坛一行人围住,下了兵器,推搡在一堆。几个兵牵起囚车的马,这就要走。
李坛看着心急,连忙喊道:“樊将军!你若是如此对我!无视国法!我就要上告省府,追你强抢人犯、因私废公之罪!”
樊胜回头,冷冷地看着他:“随你去告。”
李坛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大喝一声,冲上去扑住囚车,抱住囚车车轴就是死不撒手,嘴里喊着:“今天,你要带走人犯,非得从我身上压过去不可!”
莫说樊胜,在场的兵卒、捕快,围观的百姓都愣住了。谁知道一介县令竟然耍如此无赖手段,李坛身躯肥胖,躺在车下两三个兵也拖拽不动,一时间李坛叫声、陶耀哭声、百姓议论声混在一团,好不热闹。
樊胜正无奈间,净澄方丈领着长清子、数十沙弥出门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