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戊寅,午时,任铮领着三个捕快,纵马驰入太平村。
任铮在废墟前唤来村长、保正询问:“这里到底怎么了?”
保正王发回答:“禀大人,是一批山贼趁夜前来,抢了杨家,杀了杨家人,顺手烧了杨家房子。我们醒过来救火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
“可有人见过他们的样子?”
村长杨大树回答:“大人,有两人可能见过他们。一个是杨家丫鬟颜荭,被山贼劫走又被救了回来。另一个是……”
“嗯?”
“江湖行走游人,名叫吴平,悉数杀光山贼,救了颜荭回村。现在在村尾东皇大帝庙安家。他应该见过他们的样子。”
“带我去找他。”
吴平正在田里使着牛犁地,远远地便看到村长、保正领着任铮并三个捕快过来了。
吴平擦擦汗,冲任铮唱了个喏。任铮也不寒暄,直接问道:“就是你杀了那些山贼?”
“是。”
旁边一个捕快插话了:“就你?山贼少说也得几十号人吧?你一人全杀了?”
吴平理也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任铮。
任铮听得吴平气息浑厚,中气十足,眼睛向下一瞥,看到吴平下盘沉稳,站不多时泥土里已经踩出小坑,应该也是个习武之人。两只虎口处皆有厚茧,大概练的是长柄兵器。
但他仍是不动声色,逼问道:“谁证明?”
“杨家的奴婢。我救下来一个。”
“尸体呢?”
“扔在山上了。”
“带我们去。”任铮斩钉截铁的说。
吴平看任铮一脸严肃,只得叹口气,无奈应道:“行吧。”
一个时辰后,吴平引着任铮一行人就来到了牛角岭上。
吴平停下脚步,仔细环顾了四周,有些疑惑:“这是那天的地方啊?尸体呢?”
那三个捕快耐不住性子,开始七嘴八舌起来:“你可别告诉我们,被野兽吃了哈?野兽吃了,能连骨头都不剩?”
“任大人,抓他起来严刑拷打,我看,他八成是和那些山贼一伙的。”
任铮听得厌烦,低声喝道:“住嘴!”然后又对吴平说:“你再仔细找找?”
吴平在林子、灌木里翻找半天,始终找不到尸体,他很是疑惑:“那天我没埋啊?这树上还有血迹呢,应该是这啊。”
任铮嘴上默不作声,眼睛却全都看了进去。吴平应该没有撒谎,地上、树上、石头、灌木,皆有血迹,应该有过一场大战。只是尸体,还有打劫杨家的金银财宝,都不知道被谁取走了。
吴平突然拍拍脑袋,大叫:“噢!我明白了,那天晚上有个领头的跑了,叫什么?叫陶耀好像是。应该就是他!偷偷回来,把尸体埋了,把打劫的钱财又取走了。”
那几个捕快听了,纷纷拥到任铮面前,抢着说道:“大人,这不能信啊!这明显是骗你的。”
任铮心里却是信的。他也懒得听手底下捕快胡乱揣测,自己掉头就走。那几个捕快不敢怠慢,紧跟着任铮也下山去了。吴平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也回村子去了。
只是这一幕,都被山上的一个人看得分明。
那人正是那天跑掉的陶耀!
原来陶耀在山上有个山寨,手底下管着十几号小喽啰。平日里抢行人,绑大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日子好不自在。
谁承想,那日带大半人马下山去抢,遇上了一个活阎王,自己差点丢了命不说,带出去的兄弟还全折了,自己一下成了光杆司令,只剩下寨子留守里三个人可使唤了。
陶耀隔个日子,领着那三个喽啰把尸体埋了,喜得是抢的财宝还都留在原地,也让陶耀一并收回寨子。陶耀心里盘算着,灭门乃是大罪,过段日子等风声稍息了,自己再用这笔钱招点人手,还能接着当他的山大王。
这一日陶耀正在山里自个巡逻,以前这都是手底下小喽啰干的活,陶耀正生气间,正看见那天那个阎王带着几个捕快穿着的人过来,于是赶紧藏在一旁,静待其变。
陶耀听得几个捕快七嘴八舌讲了不少,也听明白了个大概。那个阎王原来没走,直接就住在山下太平村了。气的陶耀拔刀乱砍,砍得周边灌木七倒八歪。砍得脱力了,这才坐地上琢磨对策。
下山报仇?没这胆子。收拾东西跑路?又不甘心。呆在山上?哪天没准又遇到他。
陶耀琢磨半天,灵光忽然一闪,不如带点财宝,去鬼市雇个杀手,把这个阎王干掉了,一来报兄弟之仇,二来没了他,自己才能在这山上安心落草。打定主意陶耀也不犹豫,赶紧回山寨收拾行李去了。
却说这边,吴平随捕快回了村子,捕快按吴平描述图形画影画了个陶耀的通缉,任铮一行人马不停蹄,辞了吴平、村长便又回琅琊县去了。吴平了结这一桩公案,看看天色已晚,于是也跟村长打个揖,回家去了。
吴平刚推开门,就看到颜荭早就做好了一桌饭菜,等着他回来。吴平心中又惊又喜,赶紧坐到桌前狼吞虎咽。颜荭却不上桌,只在一旁垂手侍立。
吴平看了,连忙招呼颜荭过来:“你也快来吃吧。不用讲那些规矩,你我虽名为主仆,我就拿你当我亲妹妹看,好吗?快来吧。”
颜荭这才怯怯地挪过来,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吃,显得颇有些不自在。
吴平看了憨憨一笑,说道:“过段时间,我帮你寻个媒婆,给你说个媒,这田地和房子,都给你当嫁妆,好不好?”
颜荭点点头,又摇摇头,对着吴平小声地问:“那都给我了,你去哪呀?”
吴平一笑,抬起头来望着窗外,回答她:“我先往北,去京城看看,再一路往南,去江南瞧瞧,好男儿四海为家嘛。我十岁就跟着师傅练武,连师门都没怎么出过呢。”
颜荭噗呲一笑,笑话他:“我看出来了。”
吴平听到这话,又气又好笑,问她:“你怎么看出来我哪都没去过呢?”
颜荭得意地晃晃头,回答他:“今天你走了后,我去田里看了,犁的地那叫一个七倒八歪,一看就没做过农活。别说做过,连看都没怎么看过吧。那你说,你能去过哪呢?”
吴平不好意思地耸耸肩,说:“我都说了,我十岁前读书,十岁后练武。没怎么进过城,更没怎么耕过地。”
颜荭有点惊讶地说:“你练武,你师父不让你干活的啊?”
吴平挠挠头:“我刚开始练武的时候年纪最小,干的是打水烧饭的活,师父管的又严,没师父带着,我连门都不敢出。”
颜荭说:“那明天你带着我去吧,我会种地。我教你。”
吴平赶紧说:“不用!我练练就会了!不用教!”
颜荭嘟嘟嘴,埋怨道:“你再这么耕地,地犁坏了,种不了庄稼,今年就没收成,没收成咱们要饿肚子,借的村长的粮食和种子也还不上。你还要逞强……”
吴平听了,也只能答应:“好吧,以后你跟着我一块去田里吧。不过你不能亲自下地,要不然让别人笑话我,就会武功,种地还要让女人教。”
颜荭嫣然一笑,低下头吃饭去了。吴平也吐吐舌头,埋头大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