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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生跌宕,在高山上看过远方,在谷底中走过湍流。回望,自己的影子在哪里呢?早就消失的无影无终,但是有一条线,一直连接着自己的,什么时候倒下,什么时候终结……

慕钟这些日子总在想着这些事情,总也想不清楚,于是向报社请了假,以休假的方式排解烦恼。

三个月前,三月份的时候,报社组织了干部竞聘。慕钟觉得自己业务水平还算可以,在报社记者的摄影业务中算得上出类拔萃,在北方传媒大学毕业后应聘在《都市日报》采访中心供职了6年,在职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又攻读在职博士研究生,期间获得过全国性摄影新闻一等奖,报社领导也很器重,鼓励慕钟“更上一层楼”。正因为如此,自信的慕钟便参与了摄影部主任的竞聘,竞争对手是摄影部的在任主任赵雪梅。赵雪梅,比慕钟还小一岁,人长得漂亮,精明能干,八面玲珑。

竞聘结果出来了,慕钟落选了。

慕钟遭到了同事们的耻笑。四月,报社进行了人员调整,慕钟被调整到编辑中心的新媒体部,做了一名网络编辑。慕钟找过采访中心马主任,询问自己调动的原因。马主任解释,这是报社的统一安排,新媒体部需要一名编采能力强的编辑,而且要求摄影水平很高,所以总编辑办公会上,大家一致同意让你去,这是会上决定的,我也改变不了。

事后,慕钟听新媒体部主任袁莉讲,那次办公会上并非是一致通过的。袁莉说,这件事是由赵雪梅发起倡议的,采访中心马主任表示支持,副总编们无人反对。但是,慕钟的岗位调整,袁莉表示过强烈反对,反对原因不明。后来,新媒体的同事悄悄告诉慕钟,因为慕钟与袁莉同岁,学历高且有能力,袁莉害怕领导不了——说白了,不愿意拥有一个随时要竞聘自己职位的下属。但是,那次决定慕钟去向会议的参会编委们说,新媒体部需要充实业务能力强的编辑。结果,慕钟去了新媒体部,工作上,袁莉安排慕钟编辑一些新闻稿件,然后发到网站、微博、微信上,这份工作,十分枯燥无味。与过去慕钟四处采访,甚至给省委书记、省长拍照的威风八面场景,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慕钟的心啊,就像从七彩云上掉落到凡间世俗里……

然而,近两年报社广告收入如同跳崖式下降,纸媒日子不好过,年底报社要裁员的风声四起。慕钟心里没有底,总觉得袁莉要把自己扔出去。现在想起来,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参与那次竞聘……

慕钟的心事,女朋友林沁都知道。林沁是春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的美术教师,林沁安慰慕钟说,如果做的不开心,就离开这个报社,换一家。实在没有事情做,就在家里呆着,我养你……

当林沁说出这句话时,慕钟被深深感动,但与此同时,内心闪过一丝苍凉的意境,自卑感油然而生,感觉自己与林沁的情谊,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过去林沁看自己是仰视的,而今目光已经开始低垂。心儿不禁一丝绞痛……

休假,是一个借口,去逃避那个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慕钟喜欢摄影,去南街一带拍摄老建筑是他这几年的心愿。南街这一带,是唯一保留解放以前的建筑区域,解放以后又陆续修筑了一些建筑,这一带包裹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和五六十年代的时光,还有一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痕迹,以及改革开放以后的光阴……到目前,这个区域的时间仿佛静止了,固定成了一个格式,就是这个样子,许多电影电视剧都到此拍摄外景。任何时代,改变光景的最好方式,就是拆迁建造新都市。

慕钟每年都抽出时间,来拍摄南街街道、胡同里的老房子和人物,今年的心情又别有滋味。林沁上完课就找时间陪慕钟,但是慕钟不想她来相伴,他觉得,他自己要用心灵与这些建筑对话,其他的人会分散自己的精力。林沁写生的要求,被慕钟也拒绝了。林沁心里不痛快,想自己费尽心思帮他解闷,他却不领情,叹口气,就由他去吧……

采风者慕钟,在南街拐角的涂着黑漆的木电线杆上看到一则张贴海报,是一家家庭博物馆的海报。家庭博物馆,是一件新奇的事情,作为新闻工作者的慕钟十分感兴趣。于是照着海报留下的电话打去,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声音如同银铃一般好听。步行五六分钟,慕钟看到一个穿着裙子的年轻女子站在树荫下东张西望,于是打电话过去,果然是她。慕钟挥着手说:“您是姓李吧?我是参观家庭博物馆的……”

长发飘飘的李娟,戴着眼镜,显得十分俊秀雅致,苗条的身材,走起道来娉娉婷婷,十分好看。走到一个大门口,红砖的门边挂着一个长方形的金色牌匾,牌匾上边刻着“南街老街区家庭博物馆”,朱色木门上有两个虎头门扣,显得十分惹眼,这个古色古香的门一下子带给慕钟无限的的遐想……

叩门几下,门先是闪开一道缝隙,然后开了,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迎了出来。李娟喊了声“妈”。

慕钟十分礼貌的问阿姨好,李妈妈打开两扇门说:“您好,不好意思,我家刚要关门,您的电话就来了。既然您来啦,就不能扫您的兴儿。”

慕钟吃了一惊,说:“阿姨,我是《都市日报》的网络编辑,正好看到你家的海报,十分感兴趣。”

李娟在前边领着路,李妈妈陪着慕钟说话。

李妈妈说:“您来的不巧,博物馆的馆长刚刚住进了医院,我们刚关了窗户和电灯,这不就要去医院。”

慕钟说:“真是不巧。这样,你们去吧,我明天再过来。”

“我们去医院照顾病人,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今天给你半个小时时间参观,你看完后我和娟子再走。”

“那就谢谢了。”

慕钟进入门口,看着走廊上有这一些家庭的黑白老照片。大厅天花板的中央挂着一个欧式的水晶吊灯,显得富丽堂皇。客厅里有一个木质沙发,看来有了年头,茶几上放着一个电话,是拨盘式的老电话,旁边摆放着俄式的陶瓷茶壶和茶杯以及一个大茶盘,沙发对面摆着一台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玻璃屏幕的老电视,这是中国第一代黑白电视,天线还撑在后边。这台电视的岁数,比起年轻人的岁数还要大。

而在墙角的小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喇叭的留声机,年代好像很久远了,曾经在电影里看见过,静悄悄的傲然独立。留声机左边,还有一叠发黄的纸包着的黑胶唱片,只要把唱片放到上面去,就能聆听到岁月发出的声音。

留声机的右边,是一个收音机,那种十分具有年代感的台式收音机,只要接通电源一定会播放出悦耳的声音,是它诞生时期的声音,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留声机旁边有一个双镜头的老相机,这是一款老的胶片机,慕钟自己用的是数码相机,这种机器没有用过,不知其所以然,十分感兴趣,估摸着它比自己的岁数还要大。于是把弄起来,爱不释手。李娟说,她爸爸还收藏着一个袖珍相机呢,只不过锁在箱子里,暂时还看不到。慕钟遗憾不已。老相机下边压着一本日记本和一叠日文图书笔记。慕钟拿起日记本看了起来,封面印着日文,慕钟上学时学过日文,知道那是“昭和9年”。慕钟很好奇,便翻阅起来,但是日记内容,文字既不是汉文,也不是日文,也不像朝鲜文,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慕钟向主人提出借阅这本日记,李娟说:“这本天书,这么多年来没人看明白。你愿意看,就留下身份证和1000元押金,拿回去研究吧,记得还回来。”

从客厅往里走,一个古董架,上面摆设着各式工艺品。走廊的尽头有三个门,正对着的走廊的是一个书房。

书房里有一个好大的书架,满满地摆放着书籍,最里边的书架上放着线装书。书房的墙面上,一幅挨着一幅挂的是岁寒三友松、竹、梅的字与画。书桌上少不了的是文房四宝,还放着一册集子,里面有主人小心收藏着的粮票、油票、糖票、肉票等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票证,旁边还有一本集邮册,就来不及细细看了。

慕钟又走马观花地看了两个卧室,老式的红木床和梳妆台,若不仔细瞧,木板上还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纹呢……

慕钟走到门口,向李妈妈和李娟道别。“我是一个摄影记者,我想有机会把博物馆里的所有物品都拍摄下来,把它们的故事整理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因为这儿是通向过去的门。”

李娟说:“您留下电话,我们从医院一回到博物馆,就与您联系。”

慕钟把名片送给母女俩一人一张,让她们看了工作证。慕钟也留下了李娟的联系方式。

从李家出来,慕钟到街角的包子铺,找了一个空座坐下,要了一碗馄饨、两屉小笼包。慕钟心想,现在的物价贵,没有吃到什么东西,就花去了15元,自己那四千余元的工资,除了还那套60平方米的小户型房贷,只剩下通勤与吃喝了,与林沁谈恋爱的钱都没有,好在林沁家是这座城市里的,好在林沁是爱他的。慕钟仅有的那颗心,都觉得不是自己的,因为它紧紧被林沁抓着,除了身体之外,慕钟觉得自己是一个空心的人。在那套小户型里,慕钟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的爱在交织缠绕中交给林沁,当爱流出时,慕钟仿佛又觉得自己不存在了,仿佛钻进林沁的身体,与她合二为一了,形成一个怪物,在钢筋水泥的包裹之下的血肉混合体——爱情城堡,抑或那脆弱的婚姻围城……

想到这里,慕钟开始想念林沁,阴霾一样的烟雾已经笼罩在他心头十多天了,欲望这种东西,总是需要排解的,不排泄出去,就会让人变作一个气球,浑身发涨,简直就要爆炸了。那套60平方米的小户型,是一室半的住宅,是慕钟与林沁的安乐窝。很长时间里,在人前,人们衣冠楚楚,但是到了那个安乐窝,人人变回了野性,家庭未必不是一个原始的社会,人们乐此不疲的交姌,都是远古时代遗留到现在的共同的行为,否则就没有生生不息的芸芸众生。

这两年,慕钟和林沁是快活的,但是这份爱情生活已经五彩斑斓了,至于婚姻已变得可有可无。慕钟的父母简直要疯掉,他们期盼着与亲戚朋友分享喜糖,顺便抱上外孙子,但是一年又一年,花未开,果未结,他们渴望的东西都变成了落寞。

林沁是一个女生,关于慕钟,是她的真爱。但是慕钟的父母是外地的,林沁的父母并不看好慕钟,林沁的父母都是厅局的机关干部,对于这样的女婿还从来没有想过。

于是,在快乐面前,慕钟与林沁都享受到了;在婚姻的那个证件上,慕钟与林沁还没有想好去实现它。这一代独生子女的爱情,注定这般光怪陆离。管他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的,反正自己经历过了,高兴就行。这么多年过去了,慕钟已经28岁了,林沁已经26岁了,他们的日子仍然像他们刚开始一样,只不过,他俩多多少少对未来产生了迷茫。在老一辈眼里,他俩真的是没有正事……

林沁说下午还有两节课,上完就开车回来。林沁的小汽车,是一辆铃木,小巧玲珑,价格便宜还省油,适合女人驾驶,在女教师里面也还算得上有面子。女老师大多没有小汽车,下班都是丈夫和男朋友来接,林沁的小汽车,让她的同事羡慕不已。

吃完午餐,慕钟在老建筑中间走走停停,因为光线十分强烈,摄影创作是不可能了,只是边走边看,寻找最好的拍摄位置。

待到下午三点半,天边却来了无垠的云彩,漫天遮住阳光,慕钟觉得很暗,今天下午的创作是不可能完成了。于是往公交车站点去,坐上公交车往家里去。到了家里楼下的超市。买了一大堆菜,想着晚上好好与林沁享受一顿。

饭做到半截,林沁开门进屋了,林沁的声音传来:“老公,菜真香啊!”

慕钟赶忙迎接出去,接了林沁的包,说:“今天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虾仁鸡蛋。”

林沁换了拖鞋,一下抱住慕钟,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说:“这两天,我可想你了。”

慕钟回吻着林沁的脸,说:“我也是。”

林沁说:“前两天,看你阴着脸,挺吓人的。”

“我那两天心情不好,怠慢你了。”慕钟抱歉地说。

“好了,看在这喷香的饭菜上,我原谅你了。”林沁调皮地说。

慕钟的右手食指轻轻在林沁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说:“赶快洗一洗,准备吃饭。”

林沁先完手,来到餐桌前坐下,饭菜已经摆好。慕钟拿出半瓶酒,这还是上次他俩喝剩下的法国干红。

两人对饮起来,聊到了那个家庭博物馆。林沁的好奇心被吊起来,林沁看着那本日记本,也看不出所以然,就让慕钟改天也带她去参观一下。对于女友的请求,慕钟当然是要满足的。

吃完饭,两个人在厨房收拾完碗筷,就到厅里一起看电视。肩并肩两个人的肌体一接触,就产生了火花,隐忍几日爱的欲望慢慢升腾,不一会儿两人便颤抖地抱在一起……这一夜,慕钟将半个月的郁闷尽情挥洒出来。他与林沁冲沙发上、淋浴间里,又转战到床上,三个来回下来,已经到了半夜十点半,慕钟疲惫不堪,林沁小鸟依人般卷缩在慕钟的环抱中,在满足中睡去……

二日一大早,慕钟的耳朵疼痛,一睁眼睛,看到的是林沁的微嗔的脸。林沁说:“你昨晚最后一次,都没有用避孕套,怀上怎么办?”

慕钟说:“怀上咱俩就登记结婚。”

林沁撅着嘴,说:“美得你!”突然又抱着慕钟的头接吻起来,悉悉索索之间,两人的胴体又缠绕起来……

两人洗完澡,吃完早餐,林沁用餐巾纸擦擦嘴唇,说:“今明两天,我陪爸妈,就不回来了。你自己照顾你自己吧。”

慕钟手撑着腰肢,说:“腰酸腿软,看来我今天只有睡觉了,什么也干不了了!”

林沁微微一笑:“休息吧,这两天课多,周末才能过来。”

慕钟开门把林沁送到楼下,看着小车扬长而去,慕钟的心也被林沁掏出去带走了……慕钟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楼上躺在床上,彻底的休息。

第二天早上睡醒,又把弄着那本家庭博物馆日记,面对天书,迷惑不解。突然想起自己的同学,在省文字研究所上班同学马宏瑞,他们研究各种稀奇古怪的文字,或许他认得。于是慕钟便拿出手机,拍摄了日记本的第一篇日记,通过微信发过去,并留言:“老马,你看一看这是什么意思?”

慕钟重新拿起相机,走街串巷,拍摄老建筑,忙了一天。

在饭店吃过晚饭,慕钟想乘公交车回家,忽然发现夜幕中的南街别有一番风味,满街红色的“串”字,闪烁在黑暗深处。远处的街角,烟雾缭绕,人们围着小桌子前吃着烧烤。这个季节,平民最大的美食便是路边的烧烤,牛羊肉,还有海鲜蔬菜,外加冰镇的啤酒,让多少人在夜色里惬意饕餮。特别偏僻的街道上,玻璃门的门市里面坐着衣着暴露的女人,仿佛商场的美丽橱窗,招揽着男人的目光。慕钟知道,她们是按摩院和发廊的工作者。

幕钟用三脚架架起单反相机,装上800mm的长焦镜头,把快门调慢,感光度调高,右眼闭着,左眼对着取景器,右手按着快门线,“咔嚓”声响,一张夜景片子就出来了。由于距离有五十米开外,被拍摄者浑然不觉,表情自然如常。真实的人物表情就留在了相机的存储卡里。

街道上来去匆匆的路人很多,许多穿着时尚的女孩成为幕钟的关注焦点,在闪烁的霓虹灯中,成为艺术作品中的美丽风景线。一个穿着玫瑰红吊带超短裙的长发女孩,引起幕钟注意,因为裙子短,修长的腿在细高的高跟鞋的衬托下,十分高挑,短裙紧紧裹着浑圆的臀部,显得格外性感,加上腰肢苗条,胸部挺拔。因为是吊带装,幕钟甚至能看到灯光中照亮的乳沟,她细细的脖颈之上,是一个好看的面庞,细眉下,高鼻上,架着一个黑色的墨镜,但是脸型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慕钟的脑袋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难道是她?正在迟疑之时,女人白皙的胳膊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是一个穿着蓝白T恤男人的手,手腕上带着一个镶着钻石的金表,男人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他的脸,男人举起另外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装修豪华小龙虾饭店。两人有说有笑地向小龙虾店而去……

慕钟的目光从取景器里离开,看着一百米外的两个人步入小龙虾店。慕钟挠挠头,忽然觉得她很像最近好几个热播电视剧里的女演员,虽然是一配角,但是因为美丽性感温柔,让很多男观众的喜爱不已,她就是李潇潇。真的是她吗?慕钟掏出手机,百度了李潇潇,看了资料以后,知道了李潇潇是23岁,未婚。看了照片,慕钟确定是她。慕钟给报社娱乐版编辑裴丽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李潇潇是否在本地,娱乐编辑裴丽说李潇潇确实在这座城市里拍摄一部叫做《那时青春很短暂》的电视剧,是该剧的女一号。

慕钟大叫一声,说:“我拍到了!”

裴丽说:“拍到李潇潇了?”

慕钟说:“是的,她与一个男人在逛街。”

裴丽说:“照片马上传给我,如果确认是李潇潇,我就撤掉一篇稿子,让这个新闻明天见报!”

慕钟说:“我还想在拍一会儿。”

裴丽说:“慕钟!你烦不烦,你知道的,半个小时以后娱乐版就要签字下厂印刷了。若行,现在就传来!”刘丽的口气变得强硬起来。

慕钟看着那家小龙虾饭店,感到十分遗憾。看看街角有一家网吧,于是收起相机,去酒吧传照片,还好,慕钟把这组片子用QQ传给裴丽。

传完片子,慕钟立即就到小龙虾饭馆等候,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见到李潇潇出来。慕钟就进店向总服务台询问,服务员说是有一个像李潇潇的女人和一个男人来买小龙虾,因为女人长得像李潇潇,收银员曾经询问她是否是李潇潇,对方摇头否认。小龙虾做好后,他俩并没有在店里过多停留,打包以后就匆匆离开了。

慕钟有些忐忑,看了手机,裴丽发微信说那个女人就是李潇潇,已经上版下厂印刷了。慕钟的心里仍然不踏实,于是打电话给裴丽:“大姐,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李潇潇,别搞出一个假新闻?”

裴丽说:“这张片子,我给另外的一个剧组与李潇潇合作过的导演看了,就是她,那个男的,谁也不认识。为了保险起见,我在标题和图说中加了两个字‘疑似’,老慕啊,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慕钟与裴丽又聊了一会儿单位的事情,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慕钟又拍摄了一个小时的夜景,因为没有公交车了,拦了一辆的士回家了。

到家看看手机,省文字研究所马宏瑞回了短信:“那是一篇日记,是一户客家大户人家的家族秘密文字,能认识它的人全国不超过十个。你很幸运,这两年我正好研究它,刚刚有了研究结果,你便弄出这样一篇客家人日记。我给你翻译出来,你自己看一看。”

马宏瑞又传来一个word文档文件,我点开,文字如下:

1934年4月3日 1934年的思考

我从海上往旅顺去,看到夕阳落下去。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感慨随着波涛而起。我从太阳升起的地方而来,往曾经赐名“日本”的武则天女皇所在国度而去。

我虽然是一个日本人,但我自小就喜爱中国,原因就是我的祖父是中国人。按血统来说,我是中国人的后代。从小学习日文,里面就参杂着许多中文,从文字上就可以知道,我与中国密切的联系。我读的许多书,都是中国古代最经典的文字。所以,虽然我的肉体出生在日本三重县,但从精神上我是一个中国人。其实,自从学习了历史之后,我就肯定的知道日本人的祖先来自于中国。

远古中国,就是东亚一带的文明中心,他的周边有着一个圆圈,那个圈就是东亚的中华文明圈,日本就包括在内,整个东亚都包括在内。古代,中国长江流域的难民不堪战争的袭扰,逃到日本,带来了农耕文明,日本人吃上了大米……徐福的传说自不必说,在徐福之前就会有许多中国人经过海上来到日本,在此繁衍后代。东汉光武皇帝正式恩泽东夷倭国国王为“汉倭奴国王”,这个金印在日本已经找到,这枚金印足以说明在汉代倭国是接受中国汉王朝册封的。隋唐时期,中华文化大批输入日本,倭国国名正式被大周武则天女皇赐为“日本”。白江口之战后,日本全面笼罩在中华文明的光环下,现在的文字、服饰、宗教、制度等等无不是大唐的遗留痕迹。所以,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中华文明的细胞。

然而,孤悬海外的日本人,长期生活在孤独的岛屿上,生存的危机一直困扰着这些人,他们害怕海啸,他们害怕地震,假如日本沉沦,唯一避难之所便是大陆。对于这一点,日本人是有危机意识的。假如有一天,日本有危机,日本人唯一的救生圈,就是中华文明圈,他们渴望登陆大陆,渴望去追宗认祖。当然,不是所有人是善良的。中国的历史很有意思,北方少数民族政权也可以统一中原。比如,女真人就可以与南宋均分天下,蒙古族人统一中国成立元朝,又过不久,后金女真人再次入主北京灭亡明朝建立清王朝。中国孙中山革命以后,没落的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居然被别有用心的日本人所利用。这些日本的野心家,如同明代的倭寇一般,伺机在满洲成立落脚点,然后效仿成吉思汗子孙,一统华夏。1月19日,日本关东军的阴谋得逞了,“大满洲帝国”成立了。

对于在满洲的关东军,他们就是军国主义的走卒,所谓“大东亚共荣”就是披着华美外衣的狼子野心,侵略者永远没有好的下场。这一点,我是这么认为的:想着奴役他人成为统治阶级的人,永远是法西斯野心家,野心家们将民族、国家、集体的位置凌驾于个人与团体之上,利用独裁的极权统治国家所有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动反社会的战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我想拯救中国,我也想拯救祖国日本,保护劳苦大众的人民,免受军国主义的威胁。然而,我身边都是被法西斯鼓动起来的我的日本同龄年轻人,他们正在巨大的宣传机器面前,十分盲从,成为狂妄自大的军国主义的追随者。

历史的氤氲围绕着世界,我唯有与反人类的家伙斗争。我来到这个刚刚被法西斯俘虏的国度、一个可笑的傀儡国家——“大满洲帝国”,我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抗争每一份不平等!我在大连“满铁总社调查部”任职,从事中国问题、伪满洲国经济和华北农村的调查研究,这个身份很好,我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这便是我初到中国的思考吧。

慕钟看着这篇译稿,觉得不可思议,在1931年4月3日,这个有着中国人血统的日本青年人在伪满洲国刚刚成立不久,就在日记里写下了反对军国主义的思考。慕钟觉得,那时的日本人全是“日本鬼子”,而这篇日记完全颠覆了他对鬼子的观念。日本人之中,也有着正义有良心的人。日记里并没有写着作者的名字,但是这位“先生”绝对是一个神秘的人物,他究竟如何“拯救中国,拯救祖国日本”呢,像佐罗那样,戴着面具行侠仗义?

慕钟赶紧查看下一篇日记,但是看不懂。

于是又给马宏瑞发去第二篇日记,微信留言:“马兄,请好人做到底,再翻译一篇日记,改天我请你吃饭。”

不一会儿,马宏瑞回微信:“慕钟,我实在没有时间给你翻译。我自己刚好做了一款翻译软件,给你一个压缩包,装到电脑里,就能自动翻译。”

我眼前一亮,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连忙回话:“好的,传来吧!谢谢!”

“叮”的一声,果然一个压缩文件传来。我打开电脑,将马宏瑞的文字翻译软件下载解压缩,安装到笔记本电脑上。

好奇心驱使我上电脑动手去打那些奇怪的偏旁部首,别扭地打了一个小时的字,然后用鼠标点击翻译,奇迹出现了,文字翻译过来了:

1934年4月11日 旅顺口的夜

旅顺口的海军同乡邀请我去那里喝酒、叙旧与观光,那里有“康特拉琴柯少将战死之所”,还有“表钟塔”,邀我去感受“辉煌岁月”,更明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之志,以报效天皇之恩。

我婉言拒绝了他们的邀约,对于这般的“荣耀”,我无法苟同。因为我知道,1894年的甲午战争中,日军曾在此屠戮2万余手无寸铁的百姓,包括祖父全部家人,那些冤魂仿佛围绕着这座城市,等待着讨要孽债。

祖父是旅顺人,名叫高山,1889年来日本留学,第二年娶了我的祖母(日本籍)生下父亲。祖父的祖上,是广东的客家人,经商来到大连定居。祖父1894年正在日本东京大学读研究生,因而避开战乱幸免遇难。祖父毕业后留在日本三重县。1905年日俄战争之后,日本从俄国手中获得了“关东州”的租借权,并将关东州纳为自己的殖民地。

旅顺是祖父的家园,我的根。

我在大连的公寓里,感受到无尽的悲哀,作为一个邻居,四十年前大和族人露出凶残的獠牙,凶残地施暴,至今这种行为仍然继续,在中国不知道还要做出什么坏事。

我如此渺小,但我又无能为力,我怎样才能阻止这可怕的战争?我没有答案,但是日积月累的屠戮让我日复一日的不安。那个港口,有无数的梦魇划过我的梦境。

我要去旅顺口的海边,我要去那里祭拜中国百姓和祖先的亡灵,只有这样,才能平复那份层层涌起的痛苦。

我开着满铁调查部的车,去那个令人恐怖的要塞。士兵们看着我们这些从大城市来的权贵,倒也谦逊很多,不像是对中国百姓那般野蛮。士兵要看我的证件,我从内心里愤恨这些野蛮的家伙,这些乡下老实的农民,到了中国变成凶残的财狼。我晃了一下证件,大骂起来:“混蛋!满铁调查部的证件不认识!”

我瞪着士兵,士兵低着头,说着“对不起,请多包涵”,摆摆手,放行。

把车停在路边,我从车里拿出一包包裹,径直去那海边。

又有宪兵查看证件,他们看的仔细,相片与本人一致,挥挥手放行。

两山合围一处海湾,脚边是细腻的沙滩,海鸥在头顶翻飞鸣叫,十分惬意。远处的海平线处,两艘军舰在静止地停泊。而近处的军港,一艘挨着一艘的是并排的五艘军舰。在山顶炮台保护下,显得十分的安全。

这就是被日本人占领下的旅顺口,戒备森严。海的那边,就是山东半岛。只有在这里,你才会觊觎更多的山河,或许这就是贪心的大本营高官的心思。

我坐下来,把脚伸进海水里。倘若我是中国人,我是喜悦的,但是作为一衣带水的邻国人,我却又十分怜悯这个民族:他们的港湾里安眠着异国的炮舰和水兵,这个国家与民族怎么了?难道是一个疾病缠身不能保卫自己的重病患者吗?

是的,我的眼光迷离起来,虽然我没有喝酒,但是我的精神恍惚起来。正义者是如此的落魄,最讽刺的是占领者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固然是丛林法则,但是世上的不公正一定有完蛋的一天。

这便是我在旅顺口想到的,更坚定了我的决心。

慕钟看着第二篇译稿,便知道高先生“众人皆醉我独醒”,对于1934年的中国与日本,认识的如此深刻。“满铁调查部”是日本侵略中国的一个重要特务组织,它的特务在那个时代可以畅通无阻于沦陷区。高先生的文字,让人看到这里有一个挣扎痛苦的心灵,在茫茫的汪洋大海中寻找着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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