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近，雾气慢慢厚重起来，就连小鸟都开始陆陆续续的飞回巢穴。一些犯了迷糊的小家伙，也不得不就近寻个藏身之所。昼伏夜出者出来觅食了，那些没有及时藏起来的倒霉蛋，说不定就会成为某个幸运儿的第一口宵夜。山脉的夜晚渐渐拉开序幕，一场淋漓尽致的弱肉强食在无数个这样的夜晚里不断地轮回着。
屠刀拽着俊美少年，走在最前方，寻找着合适的夜宿地点。老葛一只手缠着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另一只手扶着老山，身后背着那根齐眉铁棍。老山看起来伤的不轻，捂着胸口，脚步蹒跚，之前的飘逸洒脱，半点不剩。
再后面是云风和屠飞年，屠飞年低着头，一只手搭在了云风的肩膀上，两人一前一后，步调完全一致。细看就会发现，屠飞年双眼蒙着白布，上面血迹斑斑，如梅花点点，显然双目受创，云风这是当起了他的引路人。
除此之外，许叶荷紧紧跟着屠飞年，莲姨则在不远处断后。原先负责断后的老山受了重伤，老葛不仅疏于此道，而且还伤了手臂，显然不合适。除了屠刀之外，队伍中也只有莲姨还有一战之力，如此重任，就只能落在了她的身上。
没过多久，屠刀就找到了满意的位置。一番安顿之后，吃了些干粮，屠飞年和许叶荷就率先沉沉睡去。精神紧绷了一天，屠飞年还受了伤，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俊美少年早在半路上就缓过神了，只不过发现自己被俘之后，再也嚣张不起来了。这家伙倒是挺识趣的，再也没有之前的高傲模样，简直更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有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幸运，要不是屠飞年双目受了伤，自顾不暇，少说也要给他来一番羞辱，甚至是一顿暴揍。从小到大，都是自己发倔任性，还真没受过这种窝憋气。
为了省点麻烦，亦或是不忍心把他喂给妖兽，屠刀一掌将其拍晕，抬手扔在了树上，不偏不倚。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手法之熟稔，简直出神入化，看得云风眼皮子一跳。
屠刀和莲姨并没有休息的打算，看样子是要守夜的，一来防着妖兽，今晚不同以往，大家受了伤，血腥气重，二来防着银发老者，万一他们来个偷袭什么的，可就不妙了。而最让人放心不下的，还是老山，只见他靠在树上喘着粗气，没有半点精神，老葛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
云风心事重重，没有心思睡觉，也就没有上树。如今身在山脉之中，已是举步维艰，不说伤者需要医治，就是妖兽和银发老者都是大麻烦，青狮山怕是难以成行了。
屠刀看了看熟睡的屠飞年，轻声问道：“飞年怎么样？”。
“不太乐观，虽然能模糊的看到东西了，但是明显比之前要严重，我担心他会留下后遗症。”
莲姨柳眉紧蹙，担忧的回答道。
“福兮祸之所倚啊，这次回去之后，还是把他俩送回寒塞吧。”
屠刀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嗯，送回去吧，无论如何，总比丢掉性命强。”
莲姨点点头，眉宇之间，尽显无奈。
“他的眼睛？”
云风刚想问问，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余伯说过，修行者最忌偷师以及探听他人的不传之秘。这应该算是比较隐晦的事情了，毕竟屠飞年只有六境，施展的武技竟能影响到比屠刀还厉害的人，这得越了多少境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在云风的印象中，同阶取胜是为强者，越境杀敌称得上天才。这种越了好几境的，云风还是第一次听说。
顿了顿，云风拱手道：“抱歉，我只是一时好奇。”
屠刀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不妨事。”
“小侄有些顽劣，一路上没少给公子使绊子，公子却从未计较，屠某甚是感激。”
屠刀停顿片刻，突然拱手道，言语颇为诚恳，没有半点作伪的姿态。
“前辈客气了。”
云风赶忙回礼道，屠刀突然来这一下子，搞得云风一愣一愣的。
“至于他的眼睛，他母亲说这是一种秘技，传承自血脉，一旦使用能达到让人眩晕的效果。只可惜他母亲早逝，没人教他。他自己摸索了很多年，结果就练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秘技虽好，但代价也太大了些。我怕他早晚有失明的一天，甚至因此害了性命。”
屠刀忧心忡忡的解释道，眼中关切之情甚浓。
“原来是这样，那还是少用为好。”
云风点头道。这种武技确实神奇，跟普通的刀法剑法什么的不太一样。云风听余伯提起过，这是超灵武技，意思很直观，就是指超出普通灵力能够施展的武技。余伯还说，先祖曾一记火拳焚灭了一座大山，用的就是超灵武技。依稀记得余伯对超灵武技相当推崇，并没有提到后遗症之类的。云风猜测应该是屠飞年练岔了，毕竟没人教他。云风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打算回去之后，问问余伯。
“谁说不是呢，人呀，尝到了好处，可没那么容易放手。我让他别练了，他总是不听。就做个普通人，又何尝不好。”
屠刀感慨道。云风突然想起，之前跟白文黑豹恶斗之时，屠飞年低着头，浑身发抖，估计就是准备施展超灵武技的，只不过被屠刀打断了，同时也引来老葛和老山的呵斥。但是没想到，终究还是用上了。
“普通人吗？如果能够选择，我不想做个普通人。在别人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无能为力，这不也是一种悲哀吗？那时候不管会不会后悔，一切都晚了。倘若今天他没有修习秘技，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倒下，恐怕会后悔终生的。我不知道，我生而为何，但至少不能是平庸。”
云风缓缓的说道，惆怅之情油然而生。屠飞年躺在树上，嘴角咧着笑，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做着梦。
屠刀一愣，本想说些什么，却无力反驳。曾经他劝屠飞年不要练什么秘技，待在寒塞，过些安分的日子。屠飞年也说他不想做个普通人，不想拖后腿被照顾，更不想自己一生碌碌无为，在危难来临的时候，碍手碍脚的帮不上忙。
这不禁让屠刀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自己兄弟三人，各自离家闯荡，不也都憧憬着干一番大事业，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生而为何，屠刀不知道，他剩下的只有彷徨。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如今连自己的侄子都难护周全，想想曾经的雄心壮志，都觉得很是可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哥身死道消，一了百了，自己彷徨无措，不知何去何从，老三在名利场上浮浮沉沉，无法抽身。少不了的是身心俱疲，不知道的是生而为何，屠刀一想到如此，不禁悲从心来。
“生而为何……我也曾年轻过，也曾满怀壮志，一腔热血，也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只是后来……算了，多说无益，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但愿公子能够得偿所愿。”
屠刀拱手施礼，极为庄重。与其说是敬云风，不如说是敬自己，敬那年少时的三兄弟。往事如过眼云烟，虽难留下半点痕迹，但亦可歌可泣。
云风不知道屠刀有什么样的过往，但看得出来，至少历经沧桑，还有些不如意。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余伯也这样说过。想想自己，身患寒疾，命在旦夕，多少年了，想去一趟北边，看一场大雪，都求不得。想修行，想伸个手帮个忙，但也只能被困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不由得怅然道：“是呀，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哈哈哈，没想到竟然跟你聊起了这个，小孩子哪里有什么如意不如意的。说正事，这次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青狮山去不得了。老山老葛战力十不存一，我虽然破境，但与白文黑豹一战，受了内伤。如今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战力远不如进山之时。飞年也受了伤，急需医治。所以只能就此返回了。当然，佣金作罢，分文不取。”
屠刀大笑之后，低声解释道。看样子他早就做好打算了。破灵弩虽好，但也只能放弃了。若是强抢，屠刀不敢冒险，拿得出破灵驽的人，谁知道他背后会站着谁。退一步讲，身为狩猎者的屠刀，一辈子信奉的都是靠本事吃饭，也干不出这等龌龊事。
正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个我已经猜到了，他们受伤不轻，确实需要返回医治。既然事不可为，就此作罢也无妨。”
云风的确有些小小的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并没有太过纠结。
莲姨看了一眼老山，也点了点头，跟预想的一样，青狮山已经无力再去了。银发老者下了重手，导致老山内伤严重，再折腾下去，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