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心似箭。
牧十一与小七打了个招呼,婉拒了她要相送的心意,一个人匆匆踏上归程。
骑马而行,孤身上路,比乘车可是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不过一日,他便入了枫华谷,可见山道。
青竹阁还是一如以往,正值夏日,连这华山之巅都有了些许暑意,那三株桃树开得更盛了些,不过还好不会结桃,否则非要被小邪子折腾没了不可。
啪嗒。
蓦然瞥见那道身形,手中书籍落地,沐白衣眼底有些湿润,提起裙摆像乳燕归巢一般飞奔过来,狠狠扎进他怀里。
“师父,我回来了。”
沐白衣掐了一下他要作怪的手,挣脱开来,比划道:“怎的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杯中热茶一口饮尽,浑身酸软顿时消散不少,牧十一看着她笑道:“我昨日才出剑冢,见了叶老庄主一面便回来了,可是片刻都没有耽搁,哪儿来得及报信儿?”
难怪他这般风尘仆仆,眉宇间都多了些疲累,沐白衣有些心疼,但更多的却是高兴。
他这般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不正如自己一般,想要早些见到对方么?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衫,牧十一坐在小凳上,静静看着她在湖边给自己洗衣服。
“师父,小邪子呢?”
这小丫头,可是有半年多不见了,以往就属她的鼻子最灵了,自己一踏入青竹阁她便知道了,今日却到现在还没见到。
沐白衣晾好衣服,陪他坐下,笑着比划道:“你去了藏剑山庄之后没几日,宫里便公开收徒了,今年可是来了几个与小邪子年纪相仿的师弟师妹。”
“你也知道小邪子那跳脱的性子,没几日便与他们成了好朋友,这几日里若不是我去找她,只怕都要在别的峰上过夜了。”
这倒是不奇怪,牧十一也替小丫头有了自己的玩伴而高兴,点头问道:“小邪子也过了两仪吧,资质如何?”
沐白衣比划道:“一般般吧,反正我也没指望她能修成侠女锄强扶弱,只要她一生平平安安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聊了许久,天色渐晚,沐白衣去做饭了,牧十一准备起身去找小邪子。
“师兄!”
一道小小身影自院外如风一般飞了进来,不由分说地给牧十一来了一记头锤。
“师兄,糖葫芦呢!”
到底还是糖葫芦重要!都吃不腻么!牧十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笑道:“你呀,交了新朋友,夜了都不回,还要师父去找你?”
小邪子舔舔糖葫芦,哼道:“心疼师父就明说!大不了,我以后早些回来就是了。”
这小丫头,都快成精了!
半年不见,沐白衣都觉得他瘦了些,不住地给他夹菜,这一幕可把小邪子酸倒了牙。
夜深了,待沐白衣安稳睡下,牧十一取下闲云壶,小声道:“老师您在么?”
玄天君凭空浮现,脸上带着几分揶揄道:“年轻还真是好啊!”
方才与沐白衣的片刻温存自然是被老师看到了,牧十一也没有不好意思,说道:“老师,以后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您能不能不偷看了。”
“我可活了上千年,又不是小孩子。”
言归正传,取出魂婴草,牧十一问道:“老师,接下来该怎么做?”
玄天君说道:“闲云壶里有一方药炉,将魂婴草丢进去,你再以灵力灌注,炼出药液便可。”
看似简单却也不简单,魂婴草乃是世间珍品,炼化本就不易,牧十一如今修为尚低,花了两个多时辰灵力耗尽才将之炼成一滴墨绿药液。
这也就是入了千创境,若是搁在半年之前,只怕他花上好几天都不能炼化魂婴草。
药液入壶,玄天君看了牧十一一眼,说道:“此番修魂耗时更甚,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剑法,身法,你都万万不可懈怠。”
“闲云壶中有些灵技你已可修,俗话说贪多嚼不烂,挑个两三门练好便可。”
“此次有了魂婴草,若是能成,我的灵魂便能恢复七八成,到时候,我便带你去寻小花生刻阵。”
匆匆一见,老师又要沉睡,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往好的方向在走,牧十一行礼道:“十一定会等老师醒来。”
玄天君化作墨影,汇入闲云壶,再没了声息,忙碌了大半夜的牧十一也已困顿不堪,挨着床边儿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可是睡得昏天暗地,牧十一起时已是正午,沐白衣只当是他在剑冢修炼太累了些,便也没有喊他。
正是饭点,行至客厅,牧十一却瞥见了三个颇为熟悉的人,正落座其间,与沐白衣有说有笑,小邪子在一旁当着翻译。
“十一,你醒了!”
张道灵与洛雨柔二人也就罢了,想不到连宁姐姐也来了,还真是出乎意料呢。
张道灵打量了片刻,笑道:“晨时上的纯阳宫,听那些师弟提起,才知你昨日便回了纯阳,这不,就直奔这儿来了。”
“要不找个时间,打一场?”
看他一脸跃跃欲试,只怕这个念头是有些时间了,当初牧十一未入千创,即便赢了也不过是胜之不武,他才未有提起过。
万花的山河图,牧十一也有心一试深浅,点头道:“我无所谓,你们既然不知我回山,那此来纯阳是……”
张道灵无奈苦笑,瞥了一眼身边不言不语的洛雨柔,小声说道:“师妹见小七小凡成了亲,总是有些羡慕的,你也知道她与唐棠早有婚约在身,可一直这般拖着……”
也是,谁也不知唐棠是什么个心思,也很久没有去过万花了,这不,人家这是上门来讨一个交代了。
今日,纯阳宫只怕是要有些事儿发生了。
张道灵当日与大师兄落雪峰一战,宫里的一众弟子印象颇深,这一路上,所遇弟子无不恭然行礼。
藏书楼前,桃花树下,邢老也不知溜达到哪儿去了,三小剑和李若雪倒是都在,一个不落。
唐棠与剑茴正在比剑,打得你来我往,颇有几分声势。
唐棠转身之间忽而瞥见那道倩影,当下心神微乱,手中长剑慢了半拍,再也挡不住剑茴的剑招。
唐棠分神,可剑茴不会,那一剑还是照着原来的轨迹斩了下去,那一瞬间,剑茴已察觉到唐棠神色不对,急忙回剑,却也止不住去势。
哗啦。
剑尖划破衣袖,在唐棠手臂上留下一道口子,鲜血刹那间便染红了衣袖。
洛雨柔急忙上前,指尖灵力翻涌,替他止住了血,微怒道:“你怎么不躲?”
也许没有人能看见剑茴脸上的焦急歉然,还有那踌躇着上前却又终究是向后退了的一小步。
唐棠待她包扎完,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洛雨柔再三查看才放下心来,笑道:“我来看看你啊!”
剑尘上前见礼,道:“道灵兄,这位小姐是……”
张道灵回道:“这是我师妹丁宁,一年多前入谷,如今在晴姨那儿修行,与牧师弟乃是旧识。”
那边,唐棠与洛雨柔之间的气氛隐隐透着几分不对劲儿,剑尘便邀张道灵二人去了后山暖池。
他俩之间的事儿,便让他们自己解决吧,没了外人在,他们能更自在些。
“你为什么不来万花谷看我?”
唐棠在石桌边坐下,平淡道:“闭关的那一段时间里,关于我们的婚约,我想了许多。”
洛雨柔盯着他,问道:“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唐棠不敢看她,直言道:“婚约乃是父辈所定,但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过一辈子。”
他便是这般直接的么?虽然早有准备,可心里总归还是疼的,洛雨柔眼中泪花儿翻滚,似是下一刻便要落下,苦涩道:“是因为剑茴师姐吧!”
“你……”唐棠抬头看她,却见她眸中泪光,忙偏过头去。
见唐棠这般神色,洛雨柔便已将一切了然于心,苦笑连连道:“是了,你与她同处纯阳,修为又相近,日夜比剑互为勉励,日久生情这四个字,我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么,方才,她可是很担心你呢,只不过碍于我在这儿,才又退了回去。”
“雨柔,不要再说了。”唐棠起身,头也不回道:“我自会去扬州向世伯请罪,但这婚约,我是万万不会遵从的。”
那远去的身影逐渐隐没,只剩洛雨柔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桃花树下。
七月的纯阳,怎也这般冷?
洛雨柔忍不住抱肩,却发觉眼角有一丝冰凉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她缓缓蹲下,将脑袋深深埋在臂弯中,嚎啕大哭。
婚约在身,时间久了,她便自然而然地代入了他的未婚妻这个身份之中,再难自拔。
她非是不明,只是不甘。
或许,哭过这一场,她就会成长,就能接受,就能放手。
张道灵神色复杂,带着一脸失落茫然的洛雨柔走了,与牧十一约定的一战终究是未能如愿。
丁宁留了下来,她与牧十一许久未见,自是不愿才相见便离去。
虽不能厮守一生,但能多看一眼,那也是好的。
这世间,也就是这情之一字,最难理解也最难割舍了。
七月的这一天,纯阳于夜里落了雪,风有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