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李浔起身便告辞而去，五日内他需赶至瞿塘边境驻守，所以走得甚是匆忙。
“老丈，你就不再考虑考虑？”牧十一有意请爷孙俩去红枫小镇落脚，那儿离得近，自己也能照料一二，却被老渔翁拒绝了。
“跟这凉水河有感情了，老了，也不想折腾了。”
孤身一人在这河畔飘了数十年，当年在河里捡到囡囡的时候，他的生活中才多了一道靓丽，自那之后囡囡就是他的全部，只要小丫头能开心平安的生活着，那再苦再累他也能捱下去。
现如今，囡囡在这儿上了私塾，有了几位小朋友，日子也好过了些，他真是不想再动了。
知道老渔翁这是不愿意麻烦自己，牧十一也不好勉强，叹道:“老丈若是有事儿，可让人给我带信儿。”
给爷孙俩留了少许银两，牧十一二人告辞回转纯阳。
车厢内，沐白衣见他似有些落寞，比划道:“怎的了，一副有心事儿的样子。”
“师父，你说咱们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知他是因昨夜的事儿受了刺激，沐白衣比划道:“人生在世，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牵挂，修道，便是为了守护那些羁绊。”
“便如我们这般，你是我的羁绊，而我也是你的羁绊。”
完了完了，师父都会说情话了，我要沦陷了！牧十一拉起她的手，微叹道:“人力有尽时，便如昨夜，若是我们未到，他们爷孙俩只怕就……我就是有些难受。”
沐白衣捧起他的脸，认真比划道:“看到的就去做，看不到的也不要忧愁，生而为人，总会有各自的机缘和磨难，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是他们的生活旅途，没有谁能替谁安排好一生。”
“所以呢，你只要尽了力，问心无愧便好。”
受她开解几句，牧十一心中豁然开朗，笑着道:“莫不是修了闭口禅的缘故，师父怎的说话跟老禅师一样有深意！”
沐白衣见他已能打趣自己，美目白他一眼，不再多言。
是啊，何必想那么多呢，哪怕是老师这般冠绝天地的人物，都会有他的遗憾和难处，更何况是自己呢？
只要在修行路上砥砺前行，守好眼前的物，护好眼前的人，那便足够了。
这一去便是两月有余，青竹阁中却还是一尘不染，看来这小丫头时常有回来打扫，倒是乖巧了许多。
接下来的两日，小邪子都黏着沐白衣，寸步不离，牧十一连一丝独处的机会都找不到。
唐棠已出关，只是似与剑茴有了深深隔阂，一人独来独往，三小剑之间再没有那般亲密无间。
这一日，纯阳早课，宫里进了不少新弟子，都是些七八岁的孩童，稚嫩脸庞上满是新奇，也不知金玲出于什么心思，竟邀了牧十一去太极广场训剑。
或本就存着几分造势的意思，牧十一这唐境千创第一的身份被抖了出来，引来一众师弟师妹们的火热目光。
太极剑法本是基础，在他手中却又有了不一样的风采，攻守兼备，行云流水，看得金玲美目涟涟，暗自思忖着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
戾！
此时，一道悠长鹰鸣自远空而来，那黑影转瞬即至。
翼展近三丈，一身黑羽透着荧光，鹰目冷冽，扑腾着双翼凌空而立。
那鹰身之上，一个青年傲然屹立，墨色劲装，妖异紫发，轻喝出声:“纯阳牧十一何在！”
太极广场一片噤若寒蝉，千余弟子皆是抬头看着这青年，目光中既有震惊也有向往，修道之人能有这般风采，也不知此人是谁？
那一声鹰鸣自然也惊动了玉清宫，李忘生一步踏出，凭空而立，看了一眼轻道:“黑风，十一这小子什么时候与天星城有了瓜葛？”
来了！
太极广场上，牧十一收了剑，踏前一步，向那青年抱拳行礼，笑道:“七哥，十一在此！”
谁曾想，龙七只看了一眼，便自鹰背之上飞身而下，眨眼之间便到牧十一身前，大手掐住他喉咙，轻轻提起，冷怒道:“初红！你身上有酒儿的气息！”
这人还真是个急脾气！只不过他这般作为，也不过是担忧酒儿罢了。
牧十一未有慌乱，挥手示意掌教他们无妨，盯着龙七轻然一叹，道:“这也正是我要救她的理由！”
初红牵涉甚深，如今还是要先弄清此中来龙去脉，龙七思索片刻，将之放下，说道:“她在哪儿？”
“此处不是谈话之地，不如到我青竹阁一叙？”
此事在弟子之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早课结束了还是谈论不休。
桥索之旁，毫不起眼的老道士提着扫帚划拉着积雪，似有些吃力，立起身来，看着向他行礼的牧十一，笑着点了点头。
龙七但见着老道士，脸色微变，也是恭敬行了一礼。
普通人与修士之间气势不同，这老道士绝不是普通人，但其身上却一丝一毫气息也未有散溢，这便有些可怖了！
院长，都做不到这般地步！这木域偏远唐境之中，竟还有这般人物！
老道士目光扫过龙七，便似扫地一般，丝毫不落，眸中隐有几分赞赏，笑着点头示意。
行过桥索，龙七回头看了一眼，问道:“那老道是何人？”
牧十一摇头回道:“我也不知他身份，只是很小的时候就看到他在纯阳扫地了，能察觉到他的不凡，便对他一向恭敬。”
青竹阁中，小邪子也不知道跑到哪儿疯去了，沐白衣还是如往常一般，静坐看书。
见来了客人，沐白衣起身盈盈行礼，那片刻风华不由让龙七多看了一眼。
牧十一只看了一眼，沐白衣便心领神会退去，跑到后厨准备饭菜去了。
见此一幕，龙七眸中一亮，正色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自他坠入落星渊说起，一切前因后果尽数道来，未有隐瞒。
龙七静静听完，眸中颇多复杂，看着他道:“既是酒儿自愿，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你可知这初红是何物？”
“酒儿未曾提过，只是有人曾对我说过，酒儿是将自己的命给了我，还望七哥解惑。”
想不到他身边竟有人能识得初红，龙七也未计较，点头说道:“初红，唯我族中女子方有，还必须是处子之身才有。”
“你族中？”
“酒儿未与你说过？我们是龙族成员，妖界之主！”
想起那日落星渊底一闪而逝的巨大阴影，牧十一心中恍然，想来那便是酒儿真身了吧，只不过当初他并未往这方面想罢了。
六域锁天阵成之后，六域之中便再无妖族，直到百年之后，两族协商，妖族才得入了天星城修行，谁又能想到身为龙族的酒儿会跑到这偏远唐境来呢？
可恨这丫头连这个都瞒着自己，看来那日她说要带自己去见龙帝的话，还真不是当做玩笑来说的。
龙七接着说道:“那初红，便是酒儿的逆鳞，这一生仅此一枚，当日你濒临绝境，她将初红给了你，便是将你们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
“换而言之，她是将自己的天赋，气运，生命，都分了一半给你！有了初红连结，日后，你若死了，她也会烟消云散。”
默然无语，牧十一不由想起了那日她泪雨如花的轻轻一吻，心头一绞，痛彻心扉。
付出如此多，她却一句都未曾提起过，真是个傻姑娘啊。
如此相待，怎敢轻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