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渊。
霜寒料峭,云雾缭绕,牧十一看了一眼深不可测的渊底,说道:“真不需要宫中长辈帮忙么,我去说的话,掌教肯定会出手相助的。”
龙七摸了摸黑风的羽毛,眼神冷冽,摇头道:“不需要。”
七年前,自妖界出发之时,他曾向父亲允诺过定会护得酒儿周全,可他一个不注意,让酒儿从天星城溜了出来,还遭人囚禁于此,若是此番还需他人出手,他有何颜面回去见父亲?
他要亲自手刃那人,以解心头之恨!
“走吧,去见一见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宵小之徒!”
黑风振翅而起,如一片黑云掠过,俯冲而下,直入落星渊!
深潭边,少女坐在青石之上,白玉般的小脚伸到潭中,踢踏着水花,寒索哗啦作响,小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时不时发出一阵铃儿般轻笑。
不远处,那座山雕犹如小山一般蹲在那儿,陈玉平在给它投食儿,忽然之间,座山雕抬起头来,冲着天空长啸一声。
戾!
一道鹰鸣呼应而来,回荡于山谷之中。
来了么?陈玉平收了食袋,起身看着缓缓落地的黑风鹰,面无表情,似一点儿都不担忧。
“七哥!十一!”酒儿眸中泛泪,急急便要奔过来,却见脚踝上寒索符文隐现,跌倒在地,闷哼出声。
“酒儿!”牧十一见她摔倒脸色痛苦,一急之下便要过去,却被龙七拉住了。
龙七盯着那丑陋如鼠的陈玉平,眼神冰冷,说道:“放了我妹妹,送你个全尸。”
“哈哈。”陈玉平闻言哈哈一笑,目泛戏谑,说道:“你是说笑么?幽玄境,若是人族我还忌惮你几分,可你是一条龙啊!”
“这山谷之中有锁龙阵在此,你能奈我何!”
说罢,陈玉平自腰间取出竹笛,笑着说道:“若能将你也擒了,那我破入幽玄便指日可待了!”
龙七毫不理会,扭头看着酒儿笑道:“酒儿,你先避一避,待七哥收拾了此人,就带你回家!”
酒儿含泪点头,拖着寒索回了山谷,伸出小脑袋看着这边。
“十一,此人已是无矩巅峰,锁龙会封住我三分修为,待会儿我来拖住他,你去找阵眼,尽快将阵破了。”
龙七自怀中取出一本书丢给牧十一,那正是他从观书楼里借来的解阵之法。
轰!
龙七一言说罢,灵力狂涌,揉身而上,真身立现,紫龙翻腾间巨爪扑下!
那陈玉平倒是怡然不惧,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不是白混的,手执竹笛迎面而上,堪堪挡住一爪。
想不到在这锁龙阵之下,陈玉平竟能越过一个大境界与龙七一战,还隐占上风。
至于那锁龙阵,陈玉平倒不是很担心,毕竟此阵失传已久,纵然他们手中有破解之法,此时龙七也腾不出手来,单凭那小小的千创少年,没有个十年八年的苦心钻研,想要在这山谷之中寻出那阵眼,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天空之上战做一团的两人已过百招,那紫龙已隐见颓势,牧十一也未敢耽搁,沉心静气,飞快略过手中书籍。
两千多年前,妖界不知何原因四界暴乱,众多妖族似失了心智一般纷纷出逃妖界,其中便包括了为数不少的龙族子民在各处作乱,天澜陆一时间哀鸿遍野,尸横片野。
便于此时,一个名为御龙山的宗门于大乱之中崛起,以笛声御万兽,堪堪止住了天澜乱势,而这困龙阵便出自于御龙山。
乱局过后,龙族率妖界万族向人族致歉,而这昙花一现鼎盛一时的御龙山便渐渐没落,毕竟一身本事已无用武之地,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情有可原。
个人自有机缘,想不到失传几千年的困龙阵,竟会出现在这名不见经传的陈玉平手中,还误打误撞地碰上酒儿这条笨龙。
困龙之所以难解,则是因其阵眼难寻,在阵师眼中,每一个阵眼皆有其独特的波动,而这困龙阵却是于阵中布满了虚阵,真假之间,难以分辨。
想想龙七让牧十一来解阵,那还真是为难他了,这阵法一途,他从未接触过,连那最基本的感灵都未学过,更何谈要破这万般复杂虚幻的困龙阵。
可如今已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便从这感灵开始吧!
闭目凝神,灵力散溢,感知四空!
似有风来,吹动发丝,蓦然之间,像是一片浩瀚星空在眼前铺开。
那点点星芒是散落四周的奇妙波动,仿若水面之上一个个泛开的涟漪,似有生命,叮咚作响。
那边团聚的一片,是湖畔青石的低语,另一侧缓缓掉落的,是那桃花飞舞的轻吟,这一刻,这谷内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思想,在向牧十一倾诉。
闻书中所言,万般变化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抽丝剥茧之后,必有一点巍然不动,那便是阵眼。
可在这一片星海之中寻那一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般主动去寻,无疑是自讨苦吃,若是能换一种思维,跳出方格之外,让这星海来呼应自己,那不动的一点儿,自会显现。
一念及此,牧十一想起了红枫湖上的那一道剑痕,生死循环之间的那一抹异动。
碧绿游丝似万千蜉蝣飘然散去,触碰之间,那些星芒回应万千,叶落不悲,花开自喜,便连那青石,都隐有欢意回旋。
一丝一缕,皆有所感,牧十一像是在星海之中遨游,追寻那唯一的荧光。
找到了!
它便如同磐石一般,静静伫立,与周边星点格格不入!
循迹而去,牧十一睁开眼,目光定定,落于某处。
那是扎根于桃树身侧的一株小草,隐没在野花之中,毫不起眼,却又显得那般独特。
这陈玉平倒真是有些心思呢,这谷内植被繁盛,谁能想到他竟是将这阵眼化作一株野草,藏匿此中。
这不可能!
与紫龙相斗甚久,已隐有胜势的陈玉平无意间瞥了一眼,却已见那少年起身行往一处,原本脸上那几分胜利在望的喜意刹那消失,取而代之则是无边的恐慌!
看那少年脸上的风轻云淡,他必然是已找到了阵眼!
困龙阵乃是那本古书上最艰难晦涩的阵法,陈玉平也是花了数年才将之参透,用于此地,可那少年,为何能在这小半柱香之内便能将阵眼寻出?
而另一侧,龙七战得有些憋屈,修为自降三分,硬生生被一个小小的无矩境压着打,胸口早已憋着一团火,心神无时不刻不放在陈玉平身上,但见陈玉平脸上那一抹惶恐,也不由得吐了一口气。
这小子,还真没辜负了九妹的初红,柱香感灵,寻迹探眼,这天分便是放在书院之中,那也是能排进前几的吧,若是让阵道社那几位老家伙知道,只怕都要亲自来要人咯。
轻轻一步,灵力汇于指尖,这一伸手,便像是时间定格,一瞬永恒。
山谷之中那一丝徘徊不去的奇异眨眼之间便如镜碎,散落消散于天地之间。
龙七神色一震,体内灵力翻涌,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压制骤消,忍不住长吟一声!
龙吟震怒!
幽玄之境的磅礴灵力如排山倒海而来,那些桃树哪儿能承受得住,纷纷从中断裂,便连那青石都浮出几道刻痕,犹剑斩过!
噗呲。
只一爪,陈玉平便已身受重伤,于空中喷出一口老血,如红雨而落,滴在青石花间,斑驳点点。
随意瞥了一眼漂浮于潭中生死不知的陈玉平,龙七散去灵力,恢复常身,看着牧十一笑道:“还算你小子有些本事,若是再拖上一会儿,只怕我就要力竭了。”
与其说是天赋,倒不如说是沾了剑五的光,寻了些巧罢了,牧十一不敢居功,淡笑道:“若没有七哥的解阵之法,我只怕也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啊。”
“十一!”
也不知她是怎么拖着这沉重的寒索还能如此健步如飞的,这一头扎进来,让牧十一胸口的气都岔了开来。
喂!分明是你七哥与敌人打得死去活来的,这小子只不过是轻轻松松解了阵眼罢了,怎么看也是你七哥比较需要拥抱吧!
龙七白眼一翻,不忿道:“酒儿,你是不是抱错人了!”
龙七在书院学员印象之中属于是相当冷傲的那种,还真没有几人能见他这般吃味的模样。
只因,眼前扎在别人怀里的小姑娘,是他最疼爱的亲妹妹!
只不过,如今这妹妹,不知不觉地也长大咯……
酒儿闻言,小脸一红,转而钻入龙七怀中,美目含泪,轻道:“七哥,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妖族在六域中多有不便,你以后小心些就好。”
受困七年,龙七怎忍心再责备她,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道:“父亲知道此事,雷霆大怒,差点儿没剥了我的皮!这次回去你可要替我说几句好话才行!”
酒儿小嘴一撅,哼道:“父亲才舍不得打你呢!”
困龙阵已解,酒儿脚踝的寒索也轻而易举地取了下来,她盯着光溜溜的小脚看了许久,轻然一叹:“时间长了,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呢。”
“七哥,此人如何处置?”
“废去修为,锁上寒索,便让他也体会一下这不见天日的生活吧!”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也不知这陈玉平醒来,会是各种心情?
黑风袅袅而上,一抹久违的暖洋洋的阳光洒在酒儿脸上。
笑魇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