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阴谋迭起
回去的路上，杨妍和杨骏面对面坐在车厢里，杨妍只觉空气稀薄，让人窒息，伸手就想去把车帘掀开，忽听闭着眼的杨骏淡淡道：“阿妍可是在怪我？”
杨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道：“爹，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是绾绾，不是皇帝的惜妃，我也不愿做惜妃。我求你……”
杨骏闭眼轻嗤一声，“绾绾何尝愿意去做这个惜妃。”
杨妍一窒，良久后，又道：“爹，您养育我十几年，您的大恩我一刻也不敢忘，您让我怎么还我都愿意，可是……”她顿了顿，方闭眼，下定决心道：“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喔。”杨骏依旧没有睁眼，点头道：“比起垂垂老矣的老皇帝，燕王风姿卓越，洒脱狂放，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伟男儿。”
“爹……”杨妍睁开眼，双眼微红，“你成全女儿的心愿吧，女儿会一辈子感激你！”
杨骏霍然睁开眼，杨妍只觉那眼里带着死亡、危险以及带着让她心惊胆寒的恐惧。见她害怕，杨骏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叹息道：“皇帝活不长的。有时候我们想得到什么就必须舍弃点什么。阿妍只要在宫里忍一两年，以后……”他的手在杨妍的纤细的颈项流连，直直激起杨妍一阵寒颤，杨骏仿佛微笑了一下，“我会补偿你的。”
身体本能的颤抖起来，杨妍努力克制着，轻声却坚决的说道：“我不要补偿。我只喜欢燕王。”
“那是他的父皇。你也知道燕王是多么想要这个皇位。”杨骏微微一笑，“阿妍你觉得他会为你开罪皇帝吗？”
杨妍抬起头，目光直射过去，眼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他喜欢我，他说过要娶我，他绝不会让我伤心，夏侯完亮绝不会失信于一个女人。”
杨骏嗤笑一声，“我的阿妍似乎爱上了别人。不过倒也无妨。”伸手想再抚摸一下那如水般滑顺发丝，被杨妍偏头躲过，杨骏也不勉强，只静静收回手臂，“我也是为你着想，燕王……”他摇头叹息，“他活不长的。阿妍注定伤心，怎么办呢？”他自顾自的微微一笑，“无妨，我以后会照顾好阿妍，绝不会再让人钻了空子。”
杨妍颤声道：“爹，爹你看清楚，我是阿妍，不是绾绾。”
“我知道。你是阿妍，不是绾绾。”杨骏微微一笑，“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阿妍。”
“我是你的女儿！”杨妍声音微颤，大声道：“我喜欢的是燕王！我只会喜欢他，我爱夏侯完亮！”
“阿妍，我是为你好。”杨骏冷笑着：“夏侯完亮他活不长的。”
“你胡说！”
“我为何要骗你？”杨骏轻嗤一声，“他中了牵机，再一次毒发就是他归天之日。”
“中毒？他中了毒？你，你怎知……”杨妍想了想，方才震惊道：“是你！是你，明州知府背后的人是你。”她只觉天昏地暗，头痛欲裂，“你，到底要做什么？”
杨骏轻声一笑，“阿妍难道猜不到吗？”
“你，你想当皇帝？”杨妍只觉身体很冷，所以不停的抖。
“聪明的女孩。”杨骏赞赏了一句，“不过比起自己做皇帝，我更喜欢挟天子以令诸侯。太子才是真龙天子，燕王嘛，自不量力。”
“我绝不嫁！”杨妍双眼通红，“我绝不会嫁给皇帝！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嫁给皇帝！”
杨骏微叹一口气，似乎有些苦恼。正在这时车夫小声道：“大人，到府邸了。”杨骏笑了下，“阿妍，不要说的这么绝对，毕竟世事无常。”杨妍刚想反驳，就见杨骏已经掀帘下车，向她伸手道：“先下来吧。”
杨妍眉头微皱，掠过他伸出的手，自己跳下马车，再一次声明道：“爹的养育大恩，我大不了一命还你，但要我……”还未说完的话在看到门口的妇人时，顿时哑然。
见她不肯让他搀扶车，杨骏也不介意，只静静收回手臂，看着那边缓缓笑道：“阿妍不是很想娘吗，我把你娘也接来了，想必你娘也会觉得做皇帝的妃子，比嫁给一个快死的燕王要好上许多。”
杨妍狠狠地瞪着他，嘴角释出一抹嘲讽般的笑，“当年你也是这样对绾绾的吗？你也把绾绾送给了皇帝？”
眼见杨骏面色勃然大变，杨夫人赶紧上前扯住杨妍，斥道：“阿妍，住口！”边斥边偷看杨骏的面色，颤声道：“老爷，您别与小孩子置气。阿妍还小，不懂分寸。”
杨骏铁青着脸色，双目赤红地瞪向杨妍，似乎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仿佛极力压制着怒火，只要有一点克制不住，就会上前掐死她。
虽被他眼里的滔天的怒火骇到，但杨妍还是勇敢的直视那双眼，似乎想把自己心里那些坚持告诉对方，她绝不会妥协，绝不会退缩，她不会是另一个绾绾！
“啪”的一声脆响，也看不清杨骏是如何出手的，只见杨夫人一个踉跄，已被他掴倒在地。
“娘！”杨妍一声娇喝，连忙搀起杨夫人，见她嘴角已流出一缕鲜血，半张脸已经红肿不堪，这一掌委实掴的不轻。她瞪向杨骏，“是我惹你生气，你为何要打我娘！”
杨骏淡淡地看她一眼，一笑：“这样不是更有效？”
“不要紧。”杨夫人撑住杨妍一臂，慢慢站立起来，抹去嘴角血迹。“是我的错。”她看向杨骏轻声道：“是我没教好阿妍，老爷打我也是应该的。”
“娘……”
杨夫人捉紧杨妍的手臂，暗暗使了个眼色。杨妍口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有眼里微微泛红。
杨骏叹了一口气，负手道：“阿妍不要怪我心狠，我何尝又愿意把你送你那老家伙？也就一两年的时间，等他死了，太子顺利即位，倒时阿妍也就解脱了。”说着，又要来抚摸一下杨妍的头发，被杨妍躲开后，他也不介意，只斜眼看了一眼杨夫人，淡漠道：“阿碧，替我看好她，若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说罢迈步走了进去。
杨妍颤抖地扶住同样浑身轻颤的杨夫人，红眼低声道：“娘，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莫不是在做恶梦吧？”
杨夫人只觉心里一颤，轻声道：“阿妍你先扶我进去，我和你慢慢说吧。”她苦笑：“如今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房里燃着两盏三指粗的红烛，烧融的红蜡如血泪般一滴滴地落在烛台上。
素素用一根银针轻轻拨了拨烛芯，想让烛焰燃得更亮一点。其实她也是被这沉重的气氛压抑的透不过气来，想找点事做。
她觉得事情很严重，偷偷看了一眼夫人肿了的脸颊，小姐红着的眼睛，她就是再蠢也明白定是出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
她只是觉得奇怪，明明小姐早上是高高兴兴去赴宴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幅摸样？还有夫人，不是说不来兆京的吗，怎么她们前脚刚到，她后脚就跟来了？
杨夫人坐在椅上，接过包着冰的帕子，捂在肿着的脸上，轻声道：“阿妍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个绾绾是谁？她，是不是我娘？”这是杨妍这十几年来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每每都想向杨夫人问出时，又恐伤了杨夫人的心，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有问出口。
杨夫人叹了口气，道：“不是。阿妍，你娘不是绾绾。”
“那我娘是谁？为何我和绾绾那么相像？”杨妍又问。
杨夫人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知道你娘是谁，她或许是绾绾的亲人吧。”
“她，绾绾是什么样的人？我爹和她还有皇帝是什么关系？”就算大致能猜出一二，可是杨妍还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绾绾是个很好的女孩，只是红颜薄命。”杨夫人陷入回忆。
杨夫人当年其实只是杨骏的一个通房丫头，杨骏少年时也是兆京独一无二的风流才子，家世显赫，姐姐乃是当今皇后，他又生的英俊潇洒，也曾令无数女子倾心不已。少年时的杨骏跟随武帝南巡明州时见到一个少女，她清新、自然、爱笑，一曲霓裳羽衣不仅征服了年轻的帝王，也令一个少年着迷。最初的绾绾也许喜欢的是杨骏，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一道诏书，绾绾就成了大庆的惜妃，武帝的宠妃。也许最初的绾绾并不想进宫，可是再有能力的少年也拼不过皇权。
“绾绾爱的是我爹？”
杨夫人悲哀的摇摇头，“如果是那样还好。”
年轻的帝王深情款款，情深似海，绾绾也许最初喜欢的是杨骏，可是她最后真正爱上的却是武帝。这就是一个悲剧，失魂落魄的少年认为被心爱的女子遗弃，是因为他没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他还不够强，所以不能吸引那女子的目光，是皇权改变了他心爱的女孩。
“他，想做什么？”杨妍心惊胆寒的问着，其实答案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一味拒绝相信。
杨夫人怜悯的看着她。“阿妍，十二年前，从他带你回来时，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可我不是绾绾！皇帝喜欢的是绾绾，不是我。”杨妍分辨着。
“对，你是杨妍，是杨骏的女儿，皇后的侄女，只要皇帝纳你为妃，太子的地位再无可撼动。”杨夫人叹息，怜惜地擦拭去杨妍额头的冷汗，“你爹要太子登基，他要当这个天下的主人。”
素素听到此处已觉手脚冰凉，浑身发软。她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杨妍，忍不住不顾身份地向杨夫人哀求道：“夫人，小姐喜欢燕王，奴婢瞅着燕王对小姐更是势在必得。小姐虽说不是夫人的亲身骨肉，但这么多年来，小姐与您相依为命，夫人怎能忍心小姐嫁给，嫁给一个老头子？”
“住口！”杨夫人还未开口，杨妍已经先出声斥道：“圣上是真龙天子，能嫁给圣上那是天大的福气。我和娘商议事情，你一个丫头懂什么，还不出去！”
“小姐！”眼见杨妍脸色铁青，素素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正想灰溜溜的出去，只听杨夫人叹了口气，对杨妍道：“阿妍，我知道你心疼这个丫头，娘如今还会为难一个丫头吗？娘只是想劝你，凡事顺其自然，不要强求了。”
杨妍忍住泪水，问杨夫人道：“娘也认为女儿应该嫁给皇帝？”
杨夫人不忍去看她眼中的泪水，低头叹息道：“我自然不忍心你嫁给皇帝，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如今不是你嫁不嫁，而是时间问题了。”说完，她不想再说下去，站起背过身，轻轻问道：“阿妍，你，会不会恨娘？”
杨妍笑了，轻轻答道：“不论娘做了什么，我都不恨。因为我知道这天下娘是待我最好的人。”
杨夫人的背影微颤，声音也在颤抖，“好阿妍，娘这一辈子都活得很懦弱，你不要恨娘。”说完步出房门，静静地望一眼漆黑无尽的天空，喃喃自语：“娘很想为你勇敢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