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丧母之痛
眼见杨夫人离开,素素急忙问杨妍,“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啊?怎的去一趟皇宫就全变了,你不是明明和燕王情投意合,为何太师和夫人都要你嫁给皇帝?”
杨妍苦笑一声,“皇帝下了旨,他金口玉言要我择日入宫,我已经是……”她似乎想哭,却笑了一下,比哭还令人心痛,“素素,我已经是宛妃娘娘,皇帝的妃子了。”
“啊,这怎么可能!”素素吃惊叫道:“小姐不是应该嫁给燕王,怎么,怎么一下子就……”她完全乱了,不是说皇帝是为他那些适龄皇子选妃吗?怎地最后给自己选了起来?
杨妍直愣愣地看着红烛,幽幽道:“我爹原来是要我这么‘入宫’的。”
素素大痛,扑过去,紧紧抓住杨妍的手,急的团团转,口中不停地喃喃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杨妍苦笑。
“还有燕王!”素素合掌一拍,大声道:“燕王不会扔下小姐不管的,他不是说要娶小姐做燕王妃吗?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燕王妃?”杨妍轻笑一声,不由想起方才杨骏的话。“那是他的父皇,你也知道,燕王是多么想要这个皇位。阿妍你觉得他会为你开罪皇帝吗?”
她幽幽看着香案上的摆放的‘九霄环佩’,琴筝虽然难得,但比起皇权太不起眼了!皇帝已经下旨了,她能做什么呢?他又怎么可能力挽狂澜?
私奔?
那不可能是夏侯完亮会做的事情!没有野心就不是夏侯完亮,要燕王抛下这些,除非他死了。
寂静中,杨妍静静地说道:“那是他的父皇。”她的语气像是绝望。
素素不甘心道:“难道小姐就要这样嫁给老皇帝?”
杨妍刚要说话,忽听门外一阵吵嚷,“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夫人投湖了!”她面色顿时惨白,连忙冲出去。素素也紧跟着冲出去。
杨夫人是投湖死的。
她一生软弱,却不想会有选择死的勇气。
杨妍哭的天昏地暗。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人就这么死了。
杨骏听到下人的禀报,只是走过来静静看了一眼,神情淡漠,似乎还含着讽意。他转头看着痛哭不止的杨妍,冷冷吩咐素素道:“扶小姐回房,不几日就要入宫的人,别沾了晦气。”
“娘死了,你就没有一点难过吗?”杨妍抬起头,哭喊道:“我怎会有你这种冷血无情的父亲!”
杨骏瞬间捏住她的下颚,仔细描摹着那张美丽的娇颜,轻声道:“阿妍,你记住,我不是你爹。我是以后会对你最好的人。”
杨妍颤声道:“我不是绾绾。”
杨骏缓缓地笑了,笑的杨妍心头发寒,彻骨的寒。“绾绾不是我的,你当然不是她。”说着捡起她的发丝,落下缓缓的吻,“你是我的阿妍。”
“你,你疯了。”杨妍震惊地瞪大双眼。
杨骏依然在笑,笑的意得志满,抓住杨妍的手,自顾自地说道:“阿妍再忍一忍,只要那老家伙死了,傻子即位,这万里山河就都姓杨了。”也许是隐忍的太久,现在离实现愿望越来越近,他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那目光中一览无遗的野心和狠厉在这一瞬统统流露出来。
“你放手,你放手!”杨妍拼命甩开他,见甩不开,狠狠咬了一口,杨骏吃痛松手,杨妍连忙跳开数步,尖叫道:“你要弑君,你要谋朝篡位!你把我送进宫就不怕我会把你的狼子野心告诉皇帝!”
杨骏抚摸着自己被咬的手,好笑的看着她,“阿妍,不要忘了,他夏侯完亮中了牵机。你养在深闺也许不知,这天下至毒只有施毒者才有解药。夏侯完亮就要死了。”
杨妍抬起头,赤红了双眼,“你骗我!”
“你可以当我骗你。”杨骏嗤了一声,看着她目光充满冷意,“阿妍,你必须进宫,去当皇帝的妃子,确保太子顺利登基,这由不得你。不然,燕王就一命呜呼。”
无视杨妍眼里燃烧的怒火,他冷声吩咐左右:“送小姐回房,给我看好了,若有个万一……”他没有说完,但森冷的语气不言而喻,总管和仆人都连忙回答:“大人放心。”他见状颇为满意,于是甩袖离去,行了两步,停顿了下,又叮嘱了一遍,“不许发丧。谁要敢泄露出去我就先杀了他。”
见杨骏离去,杨妍依然默默守在杨夫人的尸体前不愿离去,总管连忙上前安慰道:“人死灯灭,小姐别伤心了,免得伤坏了身子,奴才们担待不起啊。”
眼见杨妍还是不言不语,不愿离去,他为难极了,虽知杨妍伤心,也明白为人子女,人之常情,但他更怕丢了性命,于是又硬着头皮道:“小姐还是回房吧,夫人的后事奴才们会仔细的。”
杨妍轻声问道:“仔细什么?你没听到‘不许发丧’吗?”
总管一窒,吞吞吐吐道:“奴,奴才们也会妥善料理夫人的遗体,等到,等到……”
杨妍冷笑一声,接口道:“等到我顺利进宫后再发丧。呵呵,真是想得好仔细!”
楚王府里,夙愿达成的楚王已领着美丽的新婚妻子花前月下去了,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此时的他们眼里再容不下别人,而皇帝早已领着群妃神色恹恹地离席回宫了,如今,宴席散尽,宾客成群结对的道贺离去。
夏侯完亮皮笑肉不笑地应付完又一个巴结上来的官员,转身便看见荀玉颇具深意的眼神以及阴沉的脸色,这与他略显稚嫩的脸十分不搭。他笑了笑,问道:“老八怎么了?做这幅表情,莫不是还在不满你三哥的洞房花烛没让你去闹闹?”
荀玉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我与他又不熟,再说也只有老九那孩子喜欢那哄小孩的玩意吧?”
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偏要强做一副大人模样,让人瞧着觉得好笑。完亮饮尽杯中残酒,道:“那作甚这副鬼样子,像是天塌了似地。”
如果不是方才听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再加上自己太震骇了,荀玉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幻听。他阴着脸,原本就长得秀气,如今更显得脸色煞白,夺过完亮的酒杯,他压低声音道:“二哥,你发什么疯!”
被夺去酒杯,完亮也不介意,直接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往嘴里倒,“你倒是怎么了?”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荀玉扫了眼,见人们散的差不多了,低声开口道:“二哥,我不糊涂,更没聋。你方才说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你说‘父皇老了’。”
完亮嗤笑,“难道父皇不老?”
荀玉一窒,咬牙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完亮略带兴味的挑高眉毛,“小孩子,还是糊涂点的好。”说罢起身离席,抬脚便走。
见他要走,荀玉连忙跟上去,道:“我是小,但绝不糊涂。二哥虽然行事乖张,但一向精明,如今怎要做起糊涂事了?”
完亮不予置否,哈哈一笑,“这可好笑了,你这娃娃也能看出糊涂?”
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荀玉只觉大脑一懵,心里又急又惊,边追着他的脚步,边叫道:“二哥!我说真的!”
出了门,仆人涌上来,马车已经打点妥当,刘沛之为他掀开车帘,夏侯完亮转过头,看了眼一脸焦色的荀玉,伸手抚摸他的发顶,温声道:“老八,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记住,你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听不明白。”
见他放下车帘,荀玉一跺脚,跟着钻进马车。
刘沛之见状只得询问,“主子?”
完亮叹口气,低声吩咐,“走吧。”
马车缓缓地行驶,车内完亮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脸色沉寂,让人越发猜不出他的心思。
见他这副摸样,荀玉愣了愣,良久才压低声音问:“二哥想要做什么?”
“老八自小聪颖,不都猜到了吗?”完亮摩挲着指腹上的玉扳指缓缓道:“这个江山向来都是能者居之。”
“二哥真的要……”荀玉脸色更白,指着上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夏侯完亮睁开眼,眼里似乎有些笑意。荀玉失声惊叫:“这怎么可以!”回过神连忙捂住口,压低声音道:“这是谋反啊。”
眼中的笑意加深,在唇边慢慢释出来,荀玉越发觉得他此时的笑让人毛骨悚然,“还不都是一样。”
“这不一样!”荀玉脸色大变。
“怎么不一样?”完亮看着他,玩味道:“一样是夺权,一样是争那个位子。只不过这样做更快点,更直接点罢了。”
“那只是争位,这是弑君!是大不违,是大逆不道啊!”荀玉狠狠摇着头,似乎想就这样把那个可怕的想法从他脑海里摇出来。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然后费力的挤出要说的话:“太子是个傻子,三哥软弱无能,四哥母妃卑微。放眼天下,二哥威震边陲,守土开疆,太子之位只有二哥才配得上。太子退位让贤是大势所趋,二哥何必急于一时?如果是弑君……”他的脸色变了变,勉强稳住心神,接着道:“天下都会不容于二哥。我不明白,二哥现在明明站着上风,只要不出差错,天下早晚是二哥的,何必要让自己处于逆境,走一条极不好走的路呢?”
夏侯完亮上下打量着荀玉,然后缓缓笑了,“看来老八真是长大了,哥哥倒是小瞧了老八。”
听被夸奖,荀玉到底还是孩子,耳根顿时微红,低声道:“让二哥见笑了,既然二哥都明白,为何……”
“八弟,你不会懂的。”完亮轻叹一口气。
“我怕会等不及。”
“如何会等不及?”荀玉越发不明白。
完亮还未开口,只觉心田骤然一痛,眼前一黑。荀玉见他脸色瞬间煞白,慌忙扶稳他,急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完亮知道这是牵机又一次毒发。方才他乍听杨妍被父皇当殿封为宛妃,心里又急又怒,以至牵动了毒性发作,到如今才表露出来也亏他能忍。
看了一眼一脸忧心的荀玉,他安抚道:“不碍事,中了点毒,还没解全。”
夏侯荀玉何等机警,一听就知绝不是‘中了点毒’这么简单,他看着素来敬仰的二哥泛灰的脸色,咬牙切齿道:“是谁做的,绝不能放过这小人!”
夏侯完亮似乎想冷笑,但疼痛扭曲了他的笑容,让他的脸越发狰狞起来,“如果让我知道是谁,绝对会叫他知道厉害。”狠话一放,心头更火,于是更加牵动毒性,疼痛加剧。他痛喘粗气,拔高声音向外问道:“还有多久?”
“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刘沛之在外替他掀起车帘,微扶一把,面带忧色地看着夏侯完亮的面色,“不然我替主子召回王将军,再为主子施针去毒,也好缓解下牵机的毒性。”
完亮摆摆手,对刘沛之吩咐道:“你替我送八王爷回府。”
“二哥!”荀玉怒叫一声,连忙小跑两步,在燕王府门口追上完亮的脚步,扯住他道:“我不回去,你这样子我怎能放心回去。”
完亮眸色一冷,不为所动的扯回衣袖,转身看着荀玉,淡淡道:“老八,你是孩子,我本不愿意把你扯进来。你是我弟弟,我爱惜你,你可知如果今天换了是别人知道我的心思,我会做什么吗?”
冷厉的杀意直逼的荀玉心里一凉,他勉强稳住心神,颤声道:“二哥会杀了他。”
完亮拍了下他颤抖的肩膀,声音微带怜意,轻声道:“老八,听二哥的话,回去吧。”
“二哥。”荀玉似乎还是心有不甘,又轻声叫了一遍。
“听话。”夏侯完亮语气依然是少有的温和,只是气势凌厉逼人。
最终屈服于那种可怕的气势,荀玉叹了口气,小声道:“我明白了,二哥。”对刘沛之挥手道:“不用跟来了,本王知道怎么回去。”
刘沛之望了眼荀玉垂头丧气的背影,轻声道:“主子的苦心八王爷会明白的。”
完亮笑了笑,“我这个弟弟看起来聪敏,却最重感情。何必拖个孩子进这泥潭?”说着身形微晃,刘沛之连忙抢前扶住,急道:“主子!”
夏侯完亮使劲睁着眼,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他深吸一口气,“扶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