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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份叫孤独的作业

默默放学走到家附近时,正好遇上墨水瓶姑姑,他们俩并排走着,有气无力。姑姑叨念着:“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了,要不,炒鸡蛋给你吃?啊哟,家里油好像也没有了。”默默看了姑姑一眼,奉献出宝贵的三个字:“白煮蛋。”姑姑“哦”了声:“穷光蛋只能吃白煮蛋了!晚上白饭配白煮蛋?不行不行,再差也得来个蛋炒饭吧?”默默提醒她:“没油。”姑姑轻叹一声:“没钱啊!”说话间,他俩正好经过一个街头取款机,墨水瓶姑姑从包里唰地拔出银行卡,对默默说:“让我再试试!”有密码失忆症的姑姑,勇敢地把卡插进去,念念有词,“好像和我们的什么数字有关。我昨天试了我和你还有你老爸生日的最后两位,怎么就不对呢?”默默手正好摁在书包上,触到那本小小的本子在书包的一角,啊口我,幸运草,曲奇妹?跟着嘴巴不由自主地一咧,没头没脑地冒出三个字:“幸运数!”墨水瓶姑姑拍拍脑袋大叫:“对啦,密码就是你的幸运数字+我的幸运数字+你爸爸的幸运数字,339911!”她微微颤抖着摁下这六个数字。姑侄俩一起睁大眼睛,看着取款机上窄窄的一条缝,那就是个黑洞啊黑洞!

卡没跳出来,墨水瓶姑姑痛苦地叫:“完蛋了,被吞啦!”可是就在下一秒,一阵潮汐般的唰啦啦,一摞人民币,轻巧地吐出来了。

墨水瓶姑姑握着拳头欢呼:“339911,339911,339911,锁定锁定,别想再逃出我的脑海I”默默拉拉姑姑,她扭头一看后边,排着几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全部默默地看着她。

姑姑赶紧把钱装好,飞快地拉着默默离开。走出一段路以后,姑姑哀叫加惨叫:“完蛋了,我没有默念,他们都听到啦,密码又作废了!再改个新的,我又要忘了啊啊啊啊!”默默突然说:“33改27。”墨水瓶姑姑很意外:“幸运数字吗?谁的谁的?”“曲奇妹!”默默脱口而出,想起包子脸的曲奇妹,从天而降的曲奇妹,真的带给他第一个幸运的四叶草女孩,嘴边跳出了一朵小小的笑容。

摆脱了贫困交加的生活,墨水瓶姑姑当即带着默默杀到附近一家茶餐厅,点了煲仔饭虾饺皮蛋粥,还有她最爱的榴裢酥什么的,摆了半个桌子。姑侄俩饿坏了,吃得头也不抬,最后的榴裢酥让姑姑吃爽了,喝点果茶都有点醉醺醺的感觉。

墨水瓶姑姑一边用吸管吸着柠檬红茶,一边开始默默那个曲奇妹怎么回事啊,这还是第一次听默默嘴巴里蹦出女孩的名字啊,幸运数那样的秘密都交换了啊,到死党的分上了吗?

“哦。”默默肚子塞得鼓鼓的,脑袋有点昏,但情绪相当不错,所以话比平时多了一倍。虽然说得依旧语焉不详,但整个过程叙述得还是很流畅的。加上墨水瓶姑姑作为白羊座人所拥有的强大想象力,一个童话般的场景很快被还原了:

一个木木呆呆的男生视线里,一个圆圆脸女生骑在矮矮的花墙上出现/她像皮球一样从天而降/她到花坛里弹跳打滚/她凭着神奇的感觉找到十万分之一的四叶草/那株幸运草在男生手里闪耀奇异光彩/女生一弹一跳消失在四叶草深处……

姑姑问默默:“我能欣赏下四片叶子的幸运草吗?”默默毫不犹豫地掏出那个小本子,打开夹着那株幸运草的那一页。

“真的是四片,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啊!”姑姑眯起眼睛,认真数了一下以后惊叫,“这么说,默默的小女神出现啦,说不定是四叶草精灵变的哦!”下一秒里她又为自己深深叹气:“我的男神什么时候出现哇?”“给你!”默默毅然把那株幸运草放进姑姑手心。

墨水瓶姑姑一瞬间感动极了:“你真是我的小男神!十万分之一哦,真舍得啊?”默默坚决点头,他有种感觉,曲奇妹还会出现,他们还能找到下一株四、叶、草!

第二天默默上课都心神不宁,他甚至破天荒对最和气的音乐老班撒了谎,借口拉肚子了在上课时跑出来。他从教室溜出来,当然没去WC,就盯着那个花墙看呀看,直到眼睛看花了,那个灵活的圆滚滚的影子也没有出现。

接着,默默每回走到走廊里,都会不自觉地盯着花墙的方向望,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好多天过去了,秘密的期待一次次落空,他那颗小心脏,开始一坠一坠的。那天,因为光顾着看远处,默默被一拨追打着玩的男生撞到,跌坐在地上,眼冒金星,模糊又遥远的场景闪回到他眼前一一一个小小男孩久久不肯松开妈妈的脖子,妈妈轻柔但是坚决地,一个接一个扳开男孩的手指:“乖乖睡,等你睁开眼,保证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妈妈!”小小男孩睡了一觉睁开眼,眼前没有妈妈。他告诉自己这是在梦中,赶紧闭上眼睛继续睡、睡,睁开眼,还是没有妈妈。

一天一天一天,每天睁开眼睛以前,他的小心脏都剧烈地跳动,然后睁开眼,一把锤子重重砸到他心上。慢慢地,他开始催眠自己,妈妈,哪来的妈妈,我从来就没有过妈妈。

小男孩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期待什么而什么都没有,最好的办沄就是当它从来没有过。

过几天,默默回家,走到家里小区附近,有个人蹦跳到面前,正是包子脸的曲奇妹,她太好认了!包子脸小妞欢天喜地大声叫他:“墨启迪,墨启迪!

默默像没听见一样,默默地从她身边飘过。曲奇妹啪嗒啪嗒又跑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你叫墨启迪对不对?我是曲奇妹啊,你不会忘了吧?”默默一脸陌生,想不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他有种特异功能,就是随时可以启动自动清除模式,删除某些人某些记忆,看来曲奇妹是被他删、除、啦!

曲奇妹又伸出四个手指提醒他:“四叶草,十万分之一!”默默赶紧闪开,一个人快步前行。曲奇妹又跳上来拉住他,兴致勃勃地说又发现一个地方有好多三叶草,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找找有没有四叶草?哈,上次我们不就找到了吗?”默默轻轻拨开她的爪子,用眼神说:“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曲奇妹像是没看见,像是兴致勃勃地开启了自动播放模式:

“幸运草春天找最最最好啦,这个时候都绿油油的!”“我喜欢绿色,生机勃勃的。”“自曝下,我喜欢吃绿叶子菜,叶子越小的越喜欢吃,我发现幸运草长得很像我最爱吃的草头啦!”“不过还是不像啦,幸运草叶子比草头好看多了,中间有块颜色比较深的,你说像什么像什么?”“哦,你不回答,就是看不出来啊。那我告诉你好了,像不像一颗心啊……”默默听任曲奇妹在那儿滔滔不绝自动播放,听到最后一句,他忍不住瞟了她一眼,顿一顿,想一想,倒是有点像一颗袖珍小心脏的。

不过瞟完那一小眼后,默默又变成个陌生人,曲奇妹跟他并排走,他还用眼神小小警告:“干吗跟着我啊?”曲奇妹马上回答:“我没要跟着你,我正好和你同一条路而已。”一边说,圆圆的鼻子委屈地一扭一扭,包子脸上的肉肉一漾一漾,嘴角都耷拉出伤心的小褶子啦。

默默心里小小一跳,这个包子脸女孩,她能读懂他的表情啊。

他们一起走进小区大门,然后在某一条小路上自动朝两幢楼房走去。好吧,默默想,曲奇妹原来和自己住一个小区啊。

接下来的几天,有意无意,每天放学,曲奇妹总会突然在家附近出现,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默默。默默大长腿大步流星,曲奇妹那小短腿连蹦带跳,跟得气喘吁吁。

默默虽然不说话,但一直独来独往的他,寂静的放学路开始变得有声有色起来。曲奇妹经常会跳到自动播放模式,叽叽喳喳说一阵。她似乎没有关闭模式,嘴一直不闲着,不是说话,就是哼歌,不是哼歌,就是吃东西。要是不说话不唱歌不吃东西,她圆滚滚的眼珠就会一直一直绕着他浑身转啊转,让默默有晕头转向的感觉。

晕晕的默默想避开曲奇妹,他绕路走,他躲躲闪闪,但曲奇妹都会像一阵风一样呼呼刮到他眼前,每次开头都不忘介绍一遍自己:

“我是曲奇妹,噢,你又忘了是吧?”“曲奇妹,哦,还是想不起来吗?”“曲奇妹,是你还是我有健忘症啊?”“曲奇妹,没关系,我每天介绍自己一次,直到你认识我……”那天,曲奇妹干脆拿了一盒子曲奇饼,截住默默,拿着曲奇就往他嘴巴里塞。默默措手不及,那块饼已经沾上了他的口水,显然他只能吃下去。

他正在那儿狼狈地咀嚼呢,就听见曲奇妹得意扬扬地说:“记住了吧,我叫曲奇妹,就是正在你嘴巴里咔嚓咔嚓的东西!”默默顿了一下,赶紧吞咽下去完事,曲奇妹在那儿鼓掌说:“哈哈,现在你已经把我吞下去,装进肚子里啦。哼,看你还装不认识我?”默默被这话吓住了,一揉肚子转身大步跑,曲奇妹在后边追:“别跑,再吃一块,加深印象?”小短腿的曲奇妹最后没能追上默默,在那儿呼呼喘气,这时有人在后边提提她的衣领:“哈,原来你就是我家默默地小女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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