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红一方面军,28军军长宋时伦率部队驻扎在勍香一带,开展了几天宣传工作。他们有空就深入庄户院落热情宣传党的抗日救国主张,在街巷墙壁上刷写标语,张贴传单。红军战士严守军纪、公买公卖,损物赔偿,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他们和当地老百姓打成一片,挑水扫院子,帮群众去地里干活,调解邻里纠纷,拿了群众的东西照价付款,打土豪、分浮财、镇压恶霸地主。
汾西大地沸腾了。“红军根本不是什么红鼻子绿眼睛!”“红军来了不杀人!”“红军也是咱穷苦人!”“红军对咱村里人好!”这些话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汾西人中传来传去。
震人心肺的赞誉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颂着,北掌青年自治学会的青年们从一些接触过红军的人那里打听到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部队,处处为人民着想的消息后,坐在一起讨论过几次对红军的看法,都认为跟着红军干是唯一的出路。
有的说:“那些红军战士不乱抢东西,也不骚扰妇女,完全和那些顽固兵不一样!”
有的说:“驻扎在我家亲戚院里的红军战士,帮亲戚将快要倒塌的房子给修整好了,说话亲得像一家人呢!”
还有的说:“他们到处散发传单,写标语,宣传全民抗日的道理,好些人都参加了红军呢!”
轰轰烈烈的打土豪运动无情地戳穿了阎锡山污蔑“红军杀人如割草,无论贫富皆难逃”的无耻谎言。红军的威信大大提高了。
“当红军去,解放天下所有穷苦老百姓”“当红军去,抗日救中国!”成了广大群众的一致呼声。
听说已有一些青年参加了红军,大家都很着急,决定派贾长明、刘树井、贾学孔、刘金虎、贾长旺五人去与红军联系,他们在对竹圪台头找到红军在汾西组建的游击队第三营,营教导员是个叫孟来保的老红军,他看着这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们干什么来了?”
五个人推推搡搡将贾长明推到了最前面,贾长明看着孟教导员勇敢地回应道:“有一些青年想参加红军,但不了解红军的主张,派我们来联系,若好我们就参加,不好我们就不参加了。”
孟教导员非常热情地向他们讲了很多革命道理,讲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真正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军队,讲红军为什么要东征来山西,如何打土豪、分田地。
这几个人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参加红军,和日蒋阎顽决一死战,他们迫不及待地提出要见宋军长,孟教导员向他们解释说:“军长有事出门不在,等请示过军部后再通知你们。”
贾长明等人一路上兴高采烈地高谈阔论,畅想着参加红军后如何和欺负人民的敌人做斗争。他们回村后,马上召集青年自治学会的成员开会,决定集体报名参军,保卫家乡,解放全中国。
第三天,孟教导员来找到他们,说宋时轮军长到了前王堤,指定由他带领贾长明等人去见。在前王堤村,宋时轮军长亲切地接见了贾长明等人,逐个询问了他们的家庭情况及个人简历后说:“你们的情况我有所了解,你们这一批人思想觉悟高,在汾西有一定的影响,是一批好苗子,你们要参加红军,可红军要行军打仗,打仗免不了要死人,你们不怕吗?”
贾长明豪迈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绝不当亡国奴,救国救民无所畏惧,死不足惜。”
宋军长满意地说:“好,有骨气!”接着,他又进一步讲明了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为北上抗日,发动群众抗日救亡,打倒卖国贼东征到山西。
贾长明感到既新鲜又兴奋,表示要跟红军干一辈子革命,宋军长当即决定先吸收贾长明、贾学孔、贾长旺、刘金虎、刘树井为第一批参加了红军,在军部的直接领导下开展工作,并交给他们三项任务:一是广泛宣传红军北上抗日的主张;二是动员青年参加红军;三是了解汾西城里敌人活动的情况,因当时的形势复杂,确定由贾长明一人公开身份,安排在军部当工作人员,定期和军部联系,汇报工作,其他人由贾学孔负责,暂时不公开身份,秘密活动,等完成任务后再到部队。
贾长明接受任务回到北掌后,先向贾学孔汇报了情况,又找来贾长旺、刘金虎、刘树井传达了宋军长的指示,大家都感到非常高兴,情绪十分高涨,立即组织大家分头行动起来:贾学孔秘密领导,全面负责,贾长明公开和红军联系,刘金虎、刘树井、贾长旺等几人侦察敌情,发动青年报名参军。
他们以青年自治学会的骨干为主,挑选了十多名素质较高,家庭拖累小的人,由贾长明带到部队参加了红军。受到了宋军长的表扬,贾长明在军部住了三天,每晚都听宋军长讲全国革命的形势,讲党的宗旨,党和军队的关系。
宋军长说:“现在我们中华亡国灭种的危险,万恶的日本帝国主义已把北平及华北占去,它还要占全中国,要让四万万人都当亡国奴,情势危急到了极点了……”
“……我们要扩大自己的部队,招收一切革命民众到抗日红军中来,欢迎一切敌方官兵到抗日红军中来……”。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枪的出枪,全国人民联合起来,不信日本鬼子能在中国长久……”。
“是了是了,和他们斗死是死,被人家欺负死也是死,与其被人欺负死,不如反抗一下还有点希望,是吧?”
……
1936年4月22日,红军将商震部队打得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汾西人民个个眉开眼笑。在宋军长的介绍下,贾长明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经历了近十年的追求,他终于走上了为救国救民事业奋斗的革命道路。
5月初的一天,贾长明突然接到宋时轮军长派人送来的条子,上面写着:“贾长明同志,司令部有要事相商,速来。”贾长明和贾学孔分析,估计是让他们把扩充的新兵集中起来带去,便决定他先去勍香镇,贾学孔负责集中新兵,商量完他放下手中的农具,来不及回家告诉家里人,只是在路上遇上村里人让捎了句话,就匆匆忙忙赶到勍香红军军部。
原来红军在山西的活动动摇了阎锡山的统治,他急忙向蒋介石求援,蒋介石为了阻止红军向北发展,便派胡宗南调集十个师,加上阎锡山的五个师的兵力,企图沿黄河封锁,把东征红军围歼在山西。由于情况紧急,红七十五师接到命令后要先于敌人抢占黄河渡口,所以连夜开拔,迅速撤出了汾西。
看着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驻扎过红军的村庄,贾长明毫不犹豫地决定去追随红军,托人给家里捎了个口信,星夜向西,沿着红军撤退的方向追赶,终于在隰县赶上了部队,后随部队到陕北瓦窑堡。
贾学孔和其他同志未能及时随红军转移,在白色恐怖下被迫隐蔽下来。贾长明被抽到中央党校学习半年,系统地学习了党的建设、游击战争、政权建设和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等方面的理论,再不是空有一腔热血的农村青年了。
红军在汾西50多天的时间里,共打土豪55家,镇压反革命分子2人。红军回师,离开了汾西后,阎锡山顽固势力卷土重来,对农民的压迫更加残酷,阎顽纠集地主豪绅恶霸,组织清乡队,矛头对准红军家属,说是“土匪家庭”,挨门挨户清家,翻箱倒柜,任意抢东西,甚至抓住红军家属任意打骂,逼着限期交出“土匪丈夫”“土匪儿子”。
阎顽清乡队今天来登记,明天来盘查,弄得红军家属只好住山洞、钻煤窑、躲地窖,有家难归,无法生活,有的红军家属外出逃亡,有的托亲朋帮忙,具死名单骗敌人。
即使这样,阎顽也不行,还要逼着让出国民兵粮,说什么不管人死人走,凡在当兵年龄都要交兵粮。三人编一组,一人当兵,其他二人出粮。不管干什么外出走了的人每年都得出麦子三担,棉花五斤。
有的红军家属老的老,小的小,无依无靠无劳力,粮食从哪里来呢?阎顽军蛮横不讲理,三天逼,两天要,这样逼得家属寻死上吊,无法生活。
经由贾长明动员参加红军的新战士贾金礼、贾长龄二人被敌人抓获,惨遭杀害。消息传到村里,死者家属哭天喊地,悲痛欲绝,村里人心惶惶,形势极为严峻。一旦走漏消息,不仅贾学孔同志的身份会暴露,而且扩红时未带走的几十名青年也面临生命危险。
贾学孔立即秘密召集贾长旺、刘金虎、刘树井开会商议,他们分析了目前形势,决定继续隐蔽下来秘密活动,一面安抚死者家属,稳定人心;一面设法疏散扩红的青年,让他们投亲靠友,隐蔽下来,就在他们秘密开展工作时,汾西县的反动派听到一些风声,派兵到村里抓人。
贾学孔因在外地教学,没有暴露。刘金虎和刘树井被迫逃出村子,改名换姓隐蔽下来,贾长旺不幸被敌人抓住,押到汾西县城内关进了大牢,敌人对他严刑逼供,要他承认参加了红军,供出其他人的下落。
贾长旺死也不吐一个字,由于他的身份未公开,敌人既无口供也无真凭实据,无可奈何将他继续关在大牢。贾学孔等人则在狱外积极营救,通过关系说情疏通,又花了一大笔钱,才把贾长旺保释出来,回到村里。
贾学孔又设法把刘金虎、刘树井、刘成德等一些骨干安插到汾西县的学校里,在青年学生中积极活动,宣传共产党、红军北上抗日的主张,秘密动员了六十多名志同道合的青年学生和进步青年,形成一股进步力量。
1936年“九一八”事变五周年纪念大会上,阎锡山宣布成立“牺盟会”,10月,薄一波受指派,到山西开展统一战线工作。薄一波到达太原后,接办了牺盟会。吸收了大量共产党员和进步的抗日人士,把牺盟会改造成了共产党领导下的特殊形式的统一战线组织和抗日救亡群众团体。
省地下党组织通过关系,介绍已是共产党员的蔡茂林参加了牺盟会。蔡茂林当时在府底村任教,加入牺盟会后,上级指示他与公道团接洽,开展汾西牺盟会的工作。接受任务后,蔡茂林辞去了教员的职务,专门从事牺盟会的工作。
蔡茂林有时间就深入广大群众中,给群众讲怎样才能实现“消除社会不公”、“制裁坏官坏人”,如何“组织起来,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来到大要沟村时,他向群众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和牺盟会宗旨,群众宣传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东北、进攻绥远的目的就是要用武力侵略中国,使中国亡国灭种,变成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地的道理,唤起了大多数群众的爱国热情,大力发展牺盟会员。
那时,抗日救国运动还没有完全地自由,青年人的思想还受着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极大压抑,全国青年正处于走投无路、报国无门的苦闷之中。
革命热潮冲击着千万颗不平静的心,荀书林在革命浪潮的影响和进步书籍的影响下,他明白了农民为什么如此贫困,中国为什么如此贫弱,其祸根就在于国内的军阀、地主、豪绅、外国帝国主义的压迫。
由于牺盟会纲领的宣布使得各地的进步青年纷纷报名参加了牺盟会,牺盟会一到他们村宣传,荀书林和二哥就积极报名参加了牺盟会,父亲知道后,严厉斥责他们年轻气盛,不懂事,要求他们从牺盟会中退出来,他二哥当真让报名的人将自己的名字划掉了,荀书林出来后思谋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往报名的那儿走。
隔了两三天,牺盟会组织了宣传队、话剧团下乡宣传,发动了一个“一百万人一大枚”每人一枚铜板的捐款签名运动,荀书林接到通知后偷偷参加了这个活动,不仅自己捐了款签了名,而且号召其他和他私交好的朋友也捐款签名。
经过1个多月的紧张活动,一百万人的签名捐款运动完成了。父亲听说他不但没有退出牺盟会,还跟着牺盟会到处宣讲革命道理,气得骂他是脑子不清楚,劝告他没事千万不敢惹事,出风头迟早没好下场,一旦自己有事还要连累家里。
荀书林不敢顶撞父亲,但还是希望能够跟着牺盟会寻找更好的出路,不久后,蔡茂林准备介绍其投考国民兵军官教导团,他向蔡茂林说了自己的难处,蔡茂林亲自去见荀书林的父亲,希望能够说服他让荀书林参加革命,报效国家。
荀书林的父亲只说“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其余的话一概不接,只是“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子,其母说,我家虽然四个儿子,可也不想让任何一个当兵的去!战场上刀枪不认人。好说歹说,怎么也做不通思想工作。
荀书林报国无门,内心苦闷,经常和甘草要村、桑原村的郭来生、孟青俊诉说,他们同岁,即是亲戚,又是同学,且志趣相投,来往走动十分频繁。
就在1936年的冬天,处在北温带上的汾西,几乎天天寒风肆虐、雪花飞舞,到处天寒地冻,贫苦中的百姓严冬难熬。
然而,比严寒更难熬,更难以承受的兵灾战祸让贫寒的汾西人民更是船漏又遇打头风。烽烟滚滚,汾西的一些村庄被一波又一波的退兵所糟害,退兵如潮水般地涌来,整整两个月,退兵一路接一路,一群又一群,白天黑夜,川流不息。
他们在某些村庄休息,埋锅造饭,大要沟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村子,最多的一次竟然屯兵上千人,家家户户的窑洞,院落都住满了兵,这些退兵在日本侵略者面前是逃兵,在老百姓面前却个个如狼似虎,竭尽糟害之能事。他们不仅要吃、要住、要穿,还要蹂躏妇女,抓丁、打人、抢东西,简直让老百姓无法生存。
人们畏兵如虎、闻兵便逃,家中的粮食衣物被洗劫一空,坛坛罐罐打得粉碎,就连盛水的缸都没几个完整的了,人们欲哭无泪,只能无可奈何地拾掇好能将就用的家具,艰难度日。
荀书林家也不例外,有一天下午三点左右,他们一家正吃晌午饭,突然闯进来几个手里拿枪的人,虽然穿的是军服,但衣服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还有这样那样的污渍,他们端着枪威胁荀家人放下手里的碗,背了手蹲到地上,等他们畏畏缩缩地放下,那几个人端起荀家的碗不顾一切地往口里拨拉,大声地吞咽着,看样子已饿了好几顿了。吃完这碗又去端那碗。
荀书林天生胆大,问他们是什么部队的?其中一个人吃饱喝足,蛮有兴致地告诉荀书林,“我们是中央军某某团某某连的,从前线退下来的,日本人的坦克炮弹太厉害了,轰一家伙就死一堆人,怕呀,不知什么时候炮弹就落在自己身上了,那死人成片成片的呀!当官的害怕,向后退,大家也就都跟着往后退。”
因为是退兵,只顾逃命,一时找不到上级,没有后勤保障,缺少给养,所以各自为政,有的兵几天吃不上一顿饭,为了生存,到处寻吃的。这几个兵还算好的,虽然个个如饿虎扑食,但和后来退下来的那些兵相比,实在够文明了。
一拨又一拨的退兵过来,有的家庭的米面全部被强行背走了,后面来的,没有米面,就囫囵煮着吃玉米粒、高粱米,甚至见到生萝卜、山药蛋便抢着吃。
又一天,四五个兵窜进荀家院子里,到处找吃的,荀家能藏的早藏了,兵们没找到吃的,骂骂咧咧胡乱摔东西。
退兵们在哪儿找到点吃的,就一窝蜂地抢着吃,不管生的熟的都往口里塞。当时汾西大部分农村严重缺水,干旱季节得天天在井里刮泥水吃,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井水不够用,退兵们饥不择食,只得饮用又脏又臭的小河水,捡着什么东西都用来舀水,拿茅桶担水,用尿盆吃饭,屡见不鲜。
面临着日本侵略军的疯狂进犯,人们听到的是一座座城市的失守,大片大片国土的沦陷,同时雪上加霜的是兵灾,人们两眼圆睁,无奈又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侵占,而自己以及家人只能在山圈、河沟的隐蔽处艰难度日。
有的人家连碗筷都没有了,全家人围着一口破锅,随便找几根小棍就当筷子,一个人端起锅,其他几个人轮着喝汤。还有的家庭连做饭的锅碗瓢盆都没有了,几家人凑在一起,用杀猪褪猪毛的大锅做饭,几个人拿着铜勺子或者马勺舀着吃饭。
荀书林家人口多,都藏在井沟堰地里,一家人围着一口破锅,几个豁豁碗轮着吃饭;更可怜的人家只能问东家要一点,西家要一点……
荀父教训自己的儿子们,“多亏我没让你们去当兵,你看这些兵娃子,死的死啦,没死的和要饭的有什么区别?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铁不打钉,好人不当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