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零碎的时间读完了徐庆全兄的《他们无时代》,感动、震动、困惑与兴奋纠缠在一起。这是一本厚重的书,作者用厚重的史笔,描写了十多位逝者各自辉煌而多舛的人生;这又是一本轻松的书,作者用流淌的文字,勾描出共和国的风云变幻以及在共和国大船上风雨飘摇的生命咏叹曲。
庆全兄是一位勤奋的作者,也是一位有着深厚专业基础的学者。他先后出版了《知情者眼中的周扬》、《文坛拨乱反正实录》、《周扬与冯雪峰》、《风雨送春归——新时期文坛思想解放运动记事》等著作。
我常常有这样的感觉,中国虽然有数不清的历史学家,但我们很少清楚中国的历史,因为不少史学家既不提供清晰的史实,又没有对历史事实的影响和意义进行清楚的勾勒。在历史深处凝视,历史也会回望于你。在我看来,有成就的史家,要有“胆识力”。胆:是指史家要勇于发掘真相,尤其是当代史研究者,因为往往屈于权力意志,中国史家敢于说出被遮蔽史实往往会承担较大的风险。识:则指能够发现新的史料,并能够驾驭这些史料,并能对史料的价值和意义做出独到的分析。力:我所指的是史家的表达能力,尤其是在宏大叙事中发现细节和表现细节的能力。
庆全兄难能可贵之处,正在于他努力在这几方面下功夫,他认真梳理史料,勇于说出真相,哪怕是他写作的内容涉及到一些尚健在的人,他不也回避。庆全兄一次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道:“国家威权史观被解构的开始,是在20个世纪80年代初。十年‘文革’,把很多历史事件给颠倒了,要拨乱反正,就要把被颠倒了的历史恢复本来的面目,给受害者平反。慢慢地,一些回忆录就写出来了,一些出于威权史观的需要而定论的一些历史人物,其结论也被重新探讨。在这个过程中,对待历史,求真求实的呼声很高。到90年代初期,在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实践了十年之后,对事对人,说实话,说真话,客观公正,经得起实践的检验,经得起历史的检验,已成为学者常态的要求。当然,那种非科学的心态直至今日仍然残存着。”
他有着敏感的史家眼光,对史料的分析往往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中国人民大学的张鸣教授2009年6月24日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过一篇文章《文坛看青人徐庆全》,对徐庆全写作有一段很精彩的评论,他写道,徐庆全研究的,就是那些曾经特别“辉煌”也特别令作家们难受的往事,整人的,挨整的,互相整的,整人完了再被人整的,被整完了表示感激涕零的,不管什么事儿,徐庆全都知道,知道了之后还要说出来。当年灰头土脸、低声下气过的文人作家,许多今日都西装革履趾高气扬了,发现有人还在旧事重提,尽管是研究,还是未免会不高兴,有的甚至会动用强力,阻止徐庆全这样做。可是,越是这样,徐庆全就越是兴奋。
因为他受到严格的史学训练,这让他拥有很强的文献收集和整理能力;他还有新闻家的敏感,长期保持采访重要历史人物的习惯。因此,他的文章中,有大量的一手材料和难得一见的生活细节。正是这些厚重的材料,让他的写作如行云流水。
庆全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表达天才,他优雅的文笔直叫人手不释卷,他睿智的观点每令我击节赞叹。他的文字是散文,也是诗。如在写周汝昌时,他写道:“周汝昌有诗云:‘小童何以知途向,瞎马盲人旅亦难。’他大半个世纪所走过的治学之路,因偶然而生,七十年中,历经政治对学术氛围和学术方向的多次影响,终至晚年,既得到肯定、赞誉,身上罩着光环,亦受到讥嘲与攻击。”读到这样的精到而优美的文字,自然是一种享受。
总之,《他们无时代》是一部难得的好书,虽只是十多位历史人物的简史,但作者精心的选择和独到的分析,让我受益匪浅。庆全兄令我这个史学外行写篇序文,确实让我诚惶诚恐。这篇浅薄的文字,就当是我交给庆全兄的作业了。
是为序。
吴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