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岭山如其名,在台风过境,市区正刮着六七级大风的时候,这里夜晚的山顶上竟然连一点风都感觉不到。山顶是一片绿茵草地,面向南面的是一处陡崖,北面则是较为平缓的山坡,适合来此的旅客晚上露营。
陆之陨将目光转向班上的营地那边,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满天繁星给整座山林都覆上一层薄薄的银霜,他隐隐约约间可以看见那座老师们用来分派物资的最大的那只帐篷,其他同学的单人帐篷都被不少较高的灌木丛所遮挡,影影绰绰,视线基本上都不能到达这里。
那边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应该不存在发现他半夜跑出来看星星的可能。陆之陨重新看向了夜空,微风拂面,星河流转,心情随着山间的虫鸣逐渐趋于平静,他四肢平摊,躺在草地上,让自己的思绪越飞越高,越过了定风岭上最高的那颗松树,越过了地球上空厚重而无形的大气层,越过了太阳系最远端的奥尔特星云,甚至越过了整个宇宙……
“簌簌,簌簌,簌簌……”背后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扰动的声音,将陆之陨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他瞬间就从草地上爬了起来,警惕的看向灌木丛,大脑飞速转动起来:如果那是小动物什么的,还都不是问题;就怕是哪个老师晚上也睡不着,跑到山顶上来可就麻烦了,他八成是要被训斥一翻。
灌木丛晃动的声音中出现了踩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明显是往他这个方向来的。要不然,就说是他晚上尿急,找个地方方便一下?陆之陨四下看了看,身旁一棵树都没有,这借口肯定站不住脚,他悄悄蹲起来,准备在老师发现他之前靠到离他最近的那颗树那里。
因为要保证脚下不发出声音,陆之陨只能慢慢的移动,结果刚刚移动了一半路程,来人就走出了灌木丛,还正好在他旁边。陆之陨暗叫一声不好,整个人顿时僵住,定在了那里。
借着星光,来人很容易地就看清了草地上蹲着的那个人影:“陆之陨?”
“老师,对不……”陆之陨本来已经编好认错和解释的词了,听到来人的声音,却诧异地抬起头来:“尹夏?”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问出了口,也都安静沉默下来,有些尴尬地看向对方。
“咳咳,”陆之陨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尹夏是他们班上的学习委员,两个人曾经坐过一段时间的同桌,虽然交流不多,但也算是比其他大部分只知道名字的同学更熟悉一些:“那个,我晚上篝火晚会玩的有些兴奋,睡不着觉,就到这里来看看星星了。”
尹夏眨眨眼,问道:“玩累了不应该很快就会睡着的吗,你怎么跟大家都不一样啊?”
“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越玩越兴奋,只有安静下来才能好好睡着,可能就是体质有些特殊吧。”陆之陨笑着指了指天空:“不过凡事有利有弊,这也帮助我能更多的接触星空,了解更多的星星。你看,这漫天的繁星,多美呀!”
“真的吗?”尹夏问:“对星空你都了解些什么,星座认识吗?”
“这个是天琴座,这个是天鹰座,远处那个是天鹅座。”陆之陨随意指了几个,本以为能够唬到尹夏,没想到女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嗯,真的是啊。”
“你也对天文有很多了解吗?”陆之陨惊讶之余也来了兴致,这些星座的知识,说明尹夏起码也是一个业余的天文爱好者了。
“嗯,”尹夏点点头:“因为我父母都是做宇航方面工作的,我家里面从小就放着几台高倍望远镜,所有的书都是关于天文,宇航这方面的,当然很了解了。”
陆之陨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们在这方面可是一样的。”
“你父母也是宇航中心的,在哪个地方……”尹夏问了一半就停下了口,“不对,他们都是保密部门,连我都没有告诉,你应该也不知道吧。”陆之陨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我们去年坐了一个多月的同桌,你怎么一点这方面的话题都没有提过呢?”尹夏干脆也坐在了草地上,遇到同样爱好天文的同龄人,她也想多说一些话了。
“你可是学习委员,当时又临近期末考试,整天埋头刷题做笔记的,我哪敢跟你搭话啊。”陆之陨酸溜溜的。
两个人看着对方,忽然都笑了起来。尹夏说道:“那时候我老爸老妈答应我,如果我能考到年级前二十,过年的时候就一起请假陪我去海南岛度假——这可是我初中以后他们第一次陪我出去旅游呢!”
“原来如此,”那次考试陆之陨有印像,尹夏考了班级第三,年级第七的好成绩,比他这个考前几乎没复习,最后只能勉强进班上前二十的高了不知道多少分。
但他旋即又想起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怎么也这么晚地跑到山顶上来了,也是睡不着,来看星星的吗?”
“当然不是啦,”尹夏平时在班里上公认的学霸,这个“学霸”里面还附带着“死板”“刻苦”“情商低”的成分,这让陆之陨感觉,他可能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尹夏:“你知道吗,今天晚上在这里可以看到流星雨!”
“流星雨?”陆之陨略一思索:“英仙座流星雨?”
“嘻嘻,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个资深天文爱好者呀,怎么样,要不要陪我一起看?”尹夏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一点整,再等不到半小时就是流星雨的时间了,你不着急会营地吧。”
“美女同学邀请,我怎么会拒绝呢?”陆之陨懒洋洋地在草地上蹭着移动了几下,靠在那颗他之前“目标”的树上,看着天空:“你说,英仙座那边,会不会有许多的外星人存在啊?”
“有又能怎么样,”尹夏也选择靠在了这棵树上,接着说:“反正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到那里去的。”
“唉,我每次想到这个问题,都觉得很难受。”陆之陨突然叹气道。
“什么问题?”尹夏不解。
“很让人头疼的问题,对于我们这样对天文感兴趣的人来说,更是如此,”陆之陨两眼直直地仰视星空,一边说:“我们了解宇宙,认识宇宙,仅仅是通过望远镜的观测,以及众多科学家的推演,我们知道宇宙足足有数百亿光年之宽。可我们这一辈子连地球——这个宇宙中的一滴尘埃都出不去,不是很悲哀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陆之陨本是随口一说,尹夏却很认真地接道:“宇宙虽然很大,但对于我而言,地球也同样很大。如果我们能一辈子走遍地球的所有角落,人生不同样也充满了意义吗?”
女生的眼睛在夜空下熠熠生辉,引得陆之陨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注意到陆之陨的目光,尹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你可别误会啊,我说得‘我们’可没包括你!”
“你觉得,我误会了什么呢?”山顶的夜晚静谧中,陆之陨忽然想逗一逗她,结果成功地看到了女生红透的小脸:“哎呀,平时在学校感觉挺难跟你聊天接触的,结果你还是很可爱的嘛!”
“滚!”尹夏发誓,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骂脏话。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那场流星雨的落下又是怎样的场景,随着时间的流逝,陆之陨在一点点地忘记,以至于他们是怎么在树下睡着的,什么时候睡着的,两人都没了印象。
这导致了,第二天早上陆之陨醒来的时候,赫然发现一个女生就枕在他的肚子上,在他想到那是尹夏的同时,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这一动,就把尹夏也吵醒了。
女生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头顶并不是帐篷,而头上枕着的软软的东西似乎也不是枕头……“啊!”
一阵手忙脚乱过后,两个人脸上都涨满了红晕,但总算是站了起来。面对眼前的情况,陆之陨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营地那边突然传来了呼喊的声音,好像是在寻找他们。
“完了,完了,”尹夏一脸绝望:“要是让老师发现我们两个在外面……”
她话没有说完,但陆之陨明白,要是那种情况发生,他们俩肯定是死定了,不过:“不太像是晚上发现我们不见的,不然他们呼喊的声音肯定会把我们吵醒。我们就说是起来早了,想来山顶透透气,正好碰上了——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
“但愿如此吧。”尹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突然跟陆之陨开起了玩笑:“我们两个,这算是睡了一晚上吗?”
“咳咳。”陆之陨差点让她噎死,愤怒地看向尹夏:“你说什么呢!”
“哈哈,害羞了?”调戏了回来,尹夏的心情好了许多,等陆之陨反应过来时,女生已经迈步走向了营地,只在陆之陨的耳畔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陆之陨盯着尹夏的背影,又摸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和飞速跳动的心脏,嘴里低咒了一句,才开始移动脚步,保持着跟尹夏一定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赶向营地。
事情果然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由于他们在学校都属于老师信任的助手,同学们信任的班干部,一番说辞下来,算是成功忽悠住了老师和同学。在其他人眼里,这不过是学校集体野营的一个小小的插曲,甚至算不上什么值得记住的事,可对于陆之陨和尹夏两人而言,在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变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