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心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他是人类的话，江希薇一定会佩服他镇定的神色。但人工智能的情绪是否显露在脸上，完全是由它自己决定的，永远不会发生人类那样因为突如其来的情况而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只是通过脸色和话语，她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宇宙智能协约》？那是什么？有什么内容？”
江希薇眯了眯眼，通过思维场，直接将慕章刚刚给她的讯息全部再传给了斜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能说明什么？总不能凭借几千万标准长度外一个死去的中级智能留下的这几个符号来断定全宇宙的智能造物都联合在了一起吧，”斜心皱着眉说：“现在我更关心的问题是，这些智能造物为什么会死？”
“从讯息上来看，死亡的全部都是同你们一样，类似于后天诞生的生命，”江希薇又想到了朋友在沉降星系留给她的东西——那是一份资料，集齐了漫长时间以来各地、各文明关于人工智能诞生时的状态以及关于他们意识由来的讨论：“你们知道自己的意识是从何而来吗？”
“我记得有位先知早在远古时代就对这件事下了结论了：只要一件物体构造达到了那几种要求就一定会后天诞生意识，这个结论到现在也没有被推翻过，不是吗？”斜心反问道。
江希薇看着他：“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这次全宇宙规模的事件里死亡的只有像你这样后天诞生意识与生命的智能，你们的意识从虚空中诞生，又毫无征兆地消失，这难道不奇怪吗？”
“确实很奇怪……这就像是一个预兆，我总感觉，接下来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斜心喃喃道。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啊？快点，我们已经到了！”前方不远的地方，米莉在朝着他们招手。
“回去以后，等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谈一下这件事。”斜心最后扔下了这句话，就向着米莉他们快速移动过去，只留下江希薇，盯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此次一级事故位于一处独立的恒星附近，这颗恒星已经进入了末年的超新星阶段，距离爆发的时间也不算太遥远，虽然人类在周围设置了防止超新星爆发波动散开的稳定装置，但这样超大规模的质量却无法避免，势必会对无处不在的量子网络产生影响。这次就是因为超新星内部突发质量变动，引发了周围大范围区域的量子网络波动，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超新星内的质量重新归化为均匀分布，再将量子网络波动抹平即可。
除了斜心外，三人都佩戴上护目镜，极大幅度地削弱了视线内超新星的光芒后，才开始向超新星靠近，维护站自带的防护装置制造出离每个人身体十到十一米的真空隔离层，将超新星的温度全部隔绝在外面，他们才得以进入超新星的内部，开始日常的维护工作。
这样的任务对于江希薇来说其实很简单，她只用借助自己的仪器就能轻而易举地抹平量子网络的波动，就像第一次与米莉他们见面时一样，但现在这只是她的一份普通的工作。江希薇就拿着维护站派发的设备，用着常人的速度慢慢转移着超新星的质量，而心理则一直思忖着关于大量初级智能死亡这事件。
尚且不论那个目前除了名字以外没有流露出半分内容和范围的《宇宙智能协约》，单从人工智能的意识毫无征兆地消失来看，这就绝不像是什么意外，更像是一个有预谋，有组织的大规模行动，而从古至今，能够做到在全宇宙范围内行动的文明，有且仅有那么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监察者。
宇宙第一个到达六级的文明诞生于近百个纪元之前，那时的宇宙中还没有这么多的恒星与恒星系，而从那时起，监察者就出现在了那个文明的视野之中，而这个文明早就发展成了一级文明并一直存续到了现在，在他们的历史档案中也实实在在地保留着关于监察者最初的记录。
现如今，海量的一二三级文明把持着宇宙中所有的恒星系以及散落在恒星系之间的零散恒星系统，没有一颗恒星被遗漏，保证了也没有任何一颗恒星与监察者有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监察者已经不需要依托恒星或者星云这类宇宙天体而存在了——这是任何一个一级文明无法做到的，也是所有一级文明所向往，努力的方向。
可无论是像第一个到达六级的文明那样的先来着，还是像人族遗族这样的后来者，足足用了近百个纪元，无数个种群与个体智慧的结晶，最后只能用实践证明了一个结论：以往一级文明所研究出的理论水平，确确实实是后来所有文明能够达到的巅峰，它们已经涵盖了这片宇宙已知的所有知识，只能被追赶，无法被超越，哪些事情是可行的，哪些是不可行的，早已有了定论。
除了监察者。
监察者就像是超脱在宇宙规则之外一样，大量行为都不符合一级文明所了解的宇宙规律，如同幽灵一般琢磨不透，江希薇所能给出最合理的猜测就是，在宇宙诞生初期的某个时间节点发生了一次或数次后无来者的意外事件，这次事件很有可能就是一次跃然于整片宇宙的契机，让监察者能够跃然于宇宙之上。如果把宇宙看成是一个游戏，监察者就是这个游戏的管理者，制定着游戏基础的规则，并坐看后来者的斗争，却从不会插手。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后来者怎么努力，都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像人工智能意识消失这件事，在江希薇乃至慕章看来，都属于外力不可行的那一类，唯有监察者才有那么几分可能性。监察者为什么会因为区区人工智能而下场干这件事，是因为人工智能威胁到了他们吗？
也不像。对于像人族思维场不够复杂的生物来说，建造智能造物是由来已久的事，并不是突然就冒出来了，如果智能造物会对监察者有什么威胁，以他们的能力，也绝不会直到现在才动手。江希薇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怎么也绕不出来，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有理由来做这件事，但这件事就那样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实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超新星中的质量转移工作一共持续了三分之一个时间区，处理完超新星以后，他们还需要将外围的量子网络波动抹平，加起来用时不会到半个时间区。身处超新星之中，以普通人的能力肯定无法交流，出来之后，江希薇果然看到了同样愁眉不展的斜心，当然他们两个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将负面的情绪展现在米莉和丁德列面前。米莉和丁德列也继续跟他们谈论着中庭枢纽的战事以及逆物质之类的事，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他们刚刚离开超新星不远，为了方便交流，离得近一些，每个人都取消了真空隔离层的防护，有说有笑地朝着空间器走去。
走着走着，江希薇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回过头，看向眼前充斥着整个视线，盛放着的超新星，超新星看上去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她的超空间感知告诉她：出事了。
顾不得在其他人面前会暴露些什么了，江希薇轻轻抬手，一道球形护罩就落在了四人的身上，将他们牢牢罩住，而且她竟然以一己之力就将其他三人强行拉入了超空间之中，已使护罩的功能能够更加的稳定。
“八阶超空间护罩！”斜心一眼就看出了这护罩的品阶，可他们还来不及惊讶江希薇的能力与所携带的护罩如何，只是下意识地回头，就在超空间之中看见了自己身后超新星的爆发！
如果没有进入超空间，那么超新星爆发初期产生的逼近光速的波浪根本不会被他们察觉，必会瞬间将他们淹没，尸骨无存，而在超空间之中，他们就可以清晰地看见那火焰与耀眼的光芒融汇在一起的滔天巨浪向他们涌来，转瞬间遍遮蔽了半片天空的视线。
尽管身处防护罩之中，在被波浪淹没之时，米莉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钻入了丁得列的怀中，知道确定了护罩不会被毁坏之后，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还好希薇你发现的及时，不然我们可能都要体验一次死去的感觉了。”
丁得列严肃地看着江希薇，想要问些什么：“刚刚斜心说，你这护罩是八阶的，还涉及到超空间，据我所知，它的价格可抵得上我们上万个时间区的工资了，你说是吧，斜……斜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习惯性地扭头看向斜心，却发现斜心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护罩边上，而与此同时，三人的通讯设备同事响起了尖利的呼叫声：这是遗族入侵时才会响起的最高级别警报。他们顾不得斜心，先打开了警报了内容，却是一条紧急信息通知：
就在刚才，全双旋星系范围内，所有人工智能的意识毫无征兆地丧失！现在紧急征询没有发生意外的人工智能，以防遗族乘机入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