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当所有人都在为国庆准备庆贺的时候,与朋友相约回家看阿婆。
同行的还有一个小弟,姑娘家心思缜密,她不会说苗话,阿婆听不懂客话。带上健谈的小弟,不至尴尬。
9月26日晚,阿婆难得精神,反感身上接满的各种仪器导管,说太难受。翻身睡觉都受限制。甚至解手都出不来病房门。
阿婆一生爱美,赶场出门都得先把自己拾掇干净才愿意见人。无数次跟我说过她的愿望,如果有一天真的死亡在所难免,她希望干干净净的走。
9月24日,医生来到病房。近半个小时,说了一堆我们听不懂的理论。我说,
“医生,你不需要解释那么多的,只需要说明还有没有的治,如果治不好,还能熬多久?老人活了85岁,我们都有数。”
“我们不能保证有没有的治,她的肺部已经大面积钙化,钙片如果堵住心脏血管,心脏无法工作,随时可能猝死。”大妹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
9月26日晚,阿婆吵着要回家。医生跑来劝说,说在医院如果情况突变,他们可以尽力抢救。如果回家,就鞭长莫及了。阿婆执意要走,说受不了医院的氛围和这满身的接管。她感觉已经好了,就是要死,也要躺在家里。这把年纪了,她不能在外面过世,祸延子孙,死后受人唾弃。
家人商量后达成共识,尊重阿婆的决定。于是当晚近九点,在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的路上,我把车速放的很慢,担心她颠簸晕车。她状态很好,一路在副坐上问询我所到的地点。
9月28日下午,朋友,小弟来到了伯父家阿婆的床边。她在床上睡着了,听见响声,看到我们回来。一反常态的没有挣扎起来招待客人。她的秉性,往日有朋友来家,都得埋怨我不做饭招待,让朋友饿着肚子回家。我搬了把椅子像往常一样坐在她的床边,准备好了听她的絮叨。她在被子里的身躯高频率的起伏。呼吸轻的很安静。不时让我整理被子,说冷。不时让我整理被子,说热。临了,说渴,要我喂她喝水。不忘叮嘱我拿张纸垫嘴边,别撒湿了衣襟。
眼见天快黑,我说,我送朋友回县城。明天上午还有这事要处理。搞完就回来陪您几天。她说,好。干脆利落!
9月29日6点53分,我刚洗漱完,准备送外甥女去上学。小妹几个月身孕,这些天都是我在送。伯父打来电话,让我回去。阿婆在6点40分去世。
我愣了一会,给大妹去了个电话。大妹说衣物整理停当,正准备联系我什么时候得空去接她,她放下店里的繁忙,要回家陪阿婆住几天。
“我送完上学就去接你,阿婆去世了”
电话那头,大妹就哭了。说昨天才答应等她回去陪她的。
大妹和我,从小跟着阿婆阿爷长大。小妹在家呆的时间不多,从小在外婆家寄养。这些年考虑阿婆年纪越发大,阿爷过世的早,有个什么事难得回家。我们便都留在了家里找活路。不敢跑的太远。
往日里半月忘记给她电话回家看望,她总是找各种理由提醒。每次回去也总是匆匆一面,多不过两天。每次回城时,她总是一边不舍,一边理解。说我们年轻一辈,各有各的不易。忙着养家糊口,忙着立业成家。一次一次的红着眼眶送到村口。像一颗树,拄着拐杖矗立。一直到我回头的目光再也看不见村庄。
大妹便抽泣,边接姑姑们的电话。说老人已去,要抓紧时间洗浴更衣。再晚,怕是僵硬。穿不上衣服!
大妹坚持着等她回家,给阿婆擦拭最后一次身子。
所有人都围在阿婆身边,洗浴的物件和入殓的衣物都已准备妥当。我帮忙扶着着衣,带上帽子。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表情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我握着她的手,感觉尚有余温。然后感受着她慢慢的变冷,僵硬。一直被收进棺材,大妹的手仍旧不愿松开。
邻居阿爷说,要看阿婆就多看一眼。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哭声四起,边哭边数落。我嗤之以鼻,在世时也不见有这么满足的孝心及陪伴。又禁不住这氛围,回身躲进房里压抑的抽泣着。
10月3日,阿婆在一百多邻里乡亲的陪伴下上了山。我看着选择的墓地,隐约记起她生前跟我说过,哪天回家了。希望住在这一片。也算了了她最后的心愿。
回到家,意识再也没有阿婆了。看着凌乱和每年都会剩余未收割的菜园。想起她每次让我回家刨地,挑粪种菜的场景。不禁悲从中来。想起她生前无数次的叮嘱,这一片菜园千万别硬化,留着我要种些蔬菜和你爱吃的辣椒。你回来看我的时候,省的去街上买,他们农药打的多。
我无数次给她构思菜园应该如何打理,得空抽几天时间回家,得硬化包个边,围上栅栏,别让鸡鸭猫狗的进园祸害。一拖拖了那么久,也没见忙出个什么结果,拖到阿婆过了世。于是把剩余的蔬菜扯除,找了些木片装了模板。
可幸儿时一个伙伴国庆归家,陪着我去镇上拉了几包水泥。拌浆堆砌,忙了三天。我在院子的坎边划上了阿婆去世的时间段,以此铭记在当时永远的失去她以及怀念。标注这是阿婆永远的院子,我还守着,就永远不会去硬化它。
9月29日,大妹说,阿婆生前无数次提到过在家里老箱桶里给我们兄妹三留了东西,无论如何在她去世后让我们去把它拿出来。一直没跟我说,因为我是男人粗心,怕记不住。
当看到她存着包了好多层的布包内的东西后,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任由泪水和鼻涕在向下倾泻,什么男人自尊,形象再也肆无忌惮。痛哭了十余分钟。
法事几天,在灵堂里除了带孝,我就坐在她的棺木旁,几次恍惚她只是睡着了,睡醒了就会跟我说话。眼里没有棺木,心里也没有棺木。就像平常一般,那只是一张床,就像平常一般。她醒了依旧会对着我唠叨。
她真的走了,从此我再也没有阿婆。她在时,回家尚有归属,她走了,家乡就只剩记忆。剩下那一座慢慢长满草的坟和那一个孕育生命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