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眼看时钟的时候,它停在了凌晨四点半。闹钟没响,暂住我房子的小妹催促外甥女起床梳洗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感觉被子才刚被我捂热就被踢开了一旁,骑着电瓶车在整条堵车道上左穿右插的向学校狂奔。外甥女一声不吭,紧紧的把头埋在我的后背,感觉莫名的温暖。
小区在施工,吵得我睡不着觉。小妹接着母亲的电话,想来是有些日子没跟她联系,这个让她每天念叨的儿子让她有些惧怕了。电话开的是扩音,母亲的声音一如往常,带着深深地担忧和无奈。
前些天,阿婆去世一个月后。伯父请了一个仙娘,仙娘说拜托了那个世界的先生给我算了一卦。我这辈子要想成家,得在十字路口架座桥。姻缘路才得以顺畅,我嗤之以鼻,却防不住母亲从大姑绘声绘色的嘴里被说服。小妹竭力的找那套说辞的茬为我争辩。母亲悻悻然的说。她跟父亲提到了架桥的事,父亲责怪她想的太多。这是命里的事,邻村远舅家儿子,三十都没活到。最起码我还活着。谁操的完这些心。
我在房间里正纠结着要不要再补一个小时瞌睡,听到这里,听出了深深的失望。突然间的心烦意乱,卷起一床被子就扔到了车上。
我觉得父母亲还是相爱过的,或许在他们那个年代。相爱的认识可以很简单。一个偶然的相遇,彼此看着顺眼。也就在一起了。没经历过三观磨砺的感情在婚后没几年,就走的有些举步维艰。那段日子是我这三十年来,看到母亲哭泣最多次数的记忆。深夜月凉如水的回娘家,我一声不敢吭,跟在抽泣的母亲身后,在这四五公里的石子路上来来去去。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不敢叫外公外婆担忧。她一个人吞了所有的委屈。
再一次感受到母亲在身边时,已是十多年后。母亲开始变的喜欢絮叨,父亲再也没有年轻时的棱角,很温和。我感受不到严父或是慈父的感觉。有的,只是两个爱我,而我却有些陌生的人。
父亲给我的印象渐渐明朗,乐观且开明。他不再像母亲那样,把与所有人的攀比挂在心上。总在竭力的为我争取我想去做的所有决定。虽从不问过我想要做什么,却一直坚信我所有的决定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唯独有一次的元宵后,阿婆站在墙边看着他们提着包回深圳去工作时偷偷的擦拭眼泪,他头也不回,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
后来我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深圳那座城市。我觉得是它抢夺了我拥有一个完整童年的机会。甚至埋葬了我对爱的所有向往。
我想回家了,带着永远也不会再踏进那个城市的决定。尽管家里只剩下一个阿婆。父亲什么也没说,只交待离家近好好照顾你阿婆,别委屈了她,这辈子我没尽到做人家儿子的责任,就让我儿子去补偿吧。
父亲第二次抽泣,只能是通过电话。开始时,带着商量的语气,请求我把成家的心思放在心上。我执拗,表明不想复制他们的人生。我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相爱的人。不愿去随波逐流,我就只能自私。你们终究要先我而去的,我剩余的日子,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要自己去接受结果。
他哭了,“我不想逼你,这些年我都没逼过你。可我心疼你妈,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你不成家,就是在她心里始终压了一块石头”我想不通,凭什么要用你们的道德标准绑架我的后半生。我像犯下十恶不赦亏了良心罪孽的畜牲。仓惶的逃离那条像是会压的我喘不过气的声线。
村里的路在整修,记忆里的石子路被扩宽。据说要铺上沥青。我把车子停在稻田路中央,看着这个越发安静的村庄。少了很多熟悉的脸庞,再也看不见炊烟,太阳还像当年一样,从东边透过大雾洒在我的身上。从脸上一直暖到了胸膛。这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失落,都在阳光里散去。我想我该睡觉了,睡到太阳落下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