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一对吴湛的态度只是有了“重新了解”的想法，她心里对过去的事，还是无法忘记的。所以，即便今天让他送她回家了，也不会出现请他上去喝杯茶的桥段。
吴湛将她送到单元门口，看出陆嘉一并没有什么话要跟他说，“上去吧，进了家门给我发短信，我号码没变。”
他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笃定陆嘉一还会记得他的电话号码。这让陆嘉一内心刚刚对他产生的一丝柔软又变成了尖刺，她昂起头，毫不示弱地说：“我的也没变。”
“没变？”吴湛不信。
“没变！”陆嘉一肯定地说。
“可……”他说到一半，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话锋一转说：“好，我十分钟后打给你。”
他原本要说的话是什么？一个人在电梯里，陆嘉一的脑子有些乱，眼前又出现吴湛那张冷峻孤傲的俊脸。
看着电梯门倒映出的自己，陆嘉一讽刺道：“你在想什么？你在盼望什么样的答案？他们所有人设计着做出那样的事，你还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对他们吗？”
回到家，陆嘉一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站着的男人。这是她第二次站在楼上看着他在楼下等她吧，上一次是那年的求婚。
手机在衣服口袋里嗡嗡震动，十分钟到了，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许久没有出现的号码。接听手机，陆嘉一没有说话。
“到家了？”吴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比平时又低沉了几分。
“嗯，到了。”
“关好门，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回去吧。”陆嘉一本想问他怎么回家，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口。不知他现在住在哪里，如果还住在大院里，离这里倒是不远。
“好。”说完，吴湛毫不拖沓地挂了电话。
陆嘉一保持着拿电话的姿势，看着楼下的人连往上面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就大步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果然还是他。
陆嘉一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走出浴室时，吴湛给她内心带来的或冷或暖都被热气氤氲得模糊了。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坐到电脑前开机，忽然想起今晚吴湛惹他父亲大发雷霆的事。照理说吴正荣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人，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对如今已是集团总裁的吴湛发那么大的脾气，而且还把他自己气得心脏病发。一定是吴湛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容忍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这些年，她跟他们共同的朋友都断了联系，现在想要打听什么消息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陆嘉一看着手机通讯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思绪飘远。
这个号码从她高中时就在用，只是在她刚离开那两个月欠费停机过，后来她就让陆嘉勋帮她继续交费了。许是怕一直接不到她等的电话而失望，那五年她从未开机，直到回国一周后才重新启用。
她还记得当时准备选号码时，她专门等吴湛周末回家，想要他陪她一起去选。第一个手机号，对那时的高一女孩而言，也算是“人生大事”，她近乎偏执地希望他也在。可她等了又等，直到三周后吴湛才回家过周末。
当她兴冲冲地跑到吴湛的书房跟他说这件事时，他虽然答应了，可那种态度，让陆嘉一觉得他是不愿意的。
她低着头，怯怯地问：“你明天很忙吗？如果没时间，下次也可以。”她还是舍不得说不用他陪。
“没事，早去早回。”吴湛在看书，头也不抬地说。
“好，早去早回，明早我来找你。”陆嘉一还是很高兴的。
吴湛隔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其实，小时候吴湛对她是很温柔的，至少在她看来，不算冷漠。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就变了。等她察觉他的渐渐疏远时，她已经上了高中，对吴湛的感情也不再是小女孩对邻家大哥哥的依赖，变成了少女对年轻男人的爱慕。
那时，她觉得只要她主动一点、脸皮厚一点，他就算是块石头，也能被她暖热。庆幸的是，即使吴湛对她冷淡疏远，他身边始终没有出现其他女孩，这让陆嘉一更加坚定了继续爱下去的决心。
她开始主动找他，给他打电话，他周末留在学校不回家，她就去他学校找他，陪他在图书馆看书，看他在实验室做实验，拿着练习册问他物理题……时间久了，连他的大学同学都称她是他的“小女友”，他说过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却被那些同学们自动屏蔽了，见面就叫她“嫂妹子”。陆嘉一被叫得脸红不语，心里却是在大声应着。
想起每次他无奈地听着同学们拿他俩开玩笑的样子，陆嘉一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那时的一切都笼罩在她单纯的一厢情愿里，不问过他心里作何想。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陆嘉一一惊，手机掉到电脑键盘上。这么晚打电话，可能是医院有急诊，陆嘉一赶紧拿起手机，一看，是陆嘉勋。
她懒懒地接听，“这么晚，什么事？”
“这么不愿意接我电话？”陆嘉勋的声音有些飘忽，应是喝醉了。
他那边音乐声很大，陆嘉一不耐烦地说：“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话。”
陆嘉勋跟那边的朋友交代了几句，过乐一会儿，音乐声消失，他换了个安静的地方。“好了吧？”
“你怎么喝这么多？”陆嘉一问。
“高兴啊，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什么高兴事啊？”陆嘉一也来了兴趣，她这个双胞胎哥哥虽然不像吴泽和吴湛那么少年老成，但也不是轻易就会高兴得像个孩子。能让他高兴得喝醉的事，的确让她好奇。
“你不知道？”陆嘉勋很惊讶，“难怪你这么淡定呢。”
“快点说！”
“我跟你说啊。”陆嘉勋不再吊她的胃口，痛痛快快地说：“我们家，哦，准确地说就是你。”
“我？”
陆嘉勋喝得太多，说话语速比较慢。“对，就是你。你下个月就能进女富豪榜前二十了。”
“什么？”陆嘉一有些后悔跟一个醉鬼通电话了。
“我说，你，我妹妹，陆嘉一女士，下个月就能跻身国内女富豪榜前二十了。”陆嘉勋努力控制好舌头，让自己吐字清晰一些。
“我一个外科医生，能进富豪榜？你喝傻了吧？”
“你对外的身份是外科医生，但你也是达源集团的大股东之一，还是达源生物科技公司的大老板啊。我告诉你……”
“什么？”陆嘉一被他的话震惊得耳朵嗡嗡作响。“陆嘉勋，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大老板？你在说什么？公司我早就还给他了。”
达源集团股东身份也就罢了，应该是父亲把一部分股份转到了她的名下，做生意的人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父亲把股份分开处理，也是正常做法。可是，达源生物科技公司，是吴湛大学时创立的，被他视作实现理想的最后希望。虽然集团出现危机时，吴湛曾把这家公司抵押给陆家，并归入陆嘉一名下，可是那件事之后，陆嘉一已经写了委托函交由律师代办手续，将公司归还给了吴湛。他们两人已经交接书上签字，陆嘉勋为什么会说达源生物科技公司的大老板是她？
陆嘉一打开书桌抽屉，从一叠文件中准确地找到当年她和吴湛签署的名为“赠予”实为“归还”的交接书。那是他们俩的名字第一次并排出现在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书面文件上，她一直精心保存着。
陆嘉勋自然不是酒后胡言，他还没醉到不知所云的程度，他嘿嘿笑着，兴奋地说：“就是你啊，你是达源生物科技的大老板，吴湛签了协议的。”
“协议？什么协议？”
“法人是他，所有法律责任都由他来承担，可是盈利全都归你。”
“他怎么会签这种协议？你们为什么这样逼他？我不要什么盈利，还给他，协议作废！”陆嘉一激动得对着电话喊起来。
陆嘉勋将电话听筒远离耳朵，他有些醉意，但还没有听力不济，不想被妹妹的咆哮震破耳膜。“没人逼他，是他自己提出的，可能是为了补偿对你的伤害吧。再说，他说没必要告诉你，只要给他一个你的账户，他定期转账就是了。这样的要求，我总不能拒绝吧？”
的确，这种主动送钱的要求，拒绝才是脑子坏了吧。
“我再说一遍，我不要！什么都不要！全都还给他！全部！”陆嘉一不想听任何理由，管他是谁主动提的，总之她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补偿，什么都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当年……”
陆嘉勋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只剩下嘟嘟嘟的盲音，陆嘉一把电话挂断了。他扁扁嘴，自言自语道：“发这么大脾气干嘛？”
补偿？原来他是在补偿。今晚他对她流露出的那丝温柔和关心，也是为了补偿吧？呵，真是可笑，她竟然会错了意。
陆嘉一气得阵阵头晕，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渐渐控制住自己给吴湛打电话痛骂他一顿的冲动。她，没有资格骂他。
刚才手机掉到电脑键盘上，她捡起手机时，不知碰到了鼠标还是哪个按键，竟然打开了浏览器。此时，头条推送页面正在跳动着醒目的红色标题，陆嘉一定睛一看，心再次坠入寒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