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怕他方才那一拍太用力,令玉佩有个好歹,连忙拿在手里细心检视。
梁思让看她这样在乎,酸楚与急怒攻心,禁不住冷笑一笑道:“你贴身戴着,落水被救后才掉了出来。若不是这样,我如何能知道,原来我当初告诉你这是我皇兄的玉佩后,你竟一直小心贴身保管着!”
赋云知道他是误会了,无奈而生气地长叹一声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你我当了这么久的夫妻,我竟没有发现你一直收着他,这该是多么小心谨慎!”
“小心谨慎”四字将多少罪名安到赋云头上:假意与丈夫恩爱,却贴身收藏情郎的信物?
赋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泛着红意的双眸含了泪花道:“你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你不关心我。我问你,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你不用知道。我现在就带你离宫!”梁思让蛮横而冷寂地道,就像一个亲王那样。
随后,他便唤了织织与阿绿进来,让她们立刻收拾东西。两人见梁思让发了脾气,都不敢迟疑,上去就先拿起赋云妆台上的一套东珠首饰。
梁思让看着眼生,料定是皇上赐下的,不禁怒道:“不是本王的东西,都不许收拾!既嫁了本王,吃穿用度就都该从本王这里出。”
赋云听他连讥带讽,禁不住怒声道:“殿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梁思让也顾不上有人在,愤然道:“当初你说你进宫不是为了皇兄,我信了你,可是结果呢……”
赋云也知道是该出宫了,便按捺怒火,好声道:“好,我们出宫。可是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临照殿一趟……”
梁思让听她还提临照殿,不由得火冒三丈,转头怒视着她道:“你还惦记着去和皇兄私会吗?”
阿绿与织织听了这话,吓得魂不附体,都“扑通”一声跪下了。
赋云与他在城外客栈里重逢时便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本就是有锋芒有脾气的,可是她还是不能接受……
她又是失望,又是难过,像被谁死死按住心跳一样,胸口憋闷得难受,怒得将手中的玉佩往地上一摔道:“梁思让你给我记住,你又一次冤枉了我!”说完,又恨又怨地剜他一眼,转身便跑了出去。
她跑到外面,宫人们岂会不拦着,梁思让在里面听到便道:“让她走。”
众宫人都是自小便在梁思让身边伺候的人,知道他的脾气,没人敢在他盛怒之时规劝,也就由着赋云跑了出去。
梁思让是习武之人,听力敏锐,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就像是一只鼓满风的风筝突然断了线,歪斜盘旋着坠下……
他无力地坐下,长叹一声。
阿绿与织织默然跪着,偷眼看着梁思让的脸色,估摸着差不多了,阿绿便碰织织一下。
织织还有些怕,将头轻轻摇了摇。阿绿无奈,只得自己伸手捡起被赋云摔到地上的玉佩,托在手里道:“殿下,奴婢们虽不该管殿下与王妃说些什么,但是……无意中听到,就不得不说上两句……这玉佩明明就是殿下您的,您为这个跟王妃吵……”
梁思让的脾气就是这样,来得及去得也快,此时只是一味落寞,有气无力地瞥她一眼道:“这玉佩是先帝赐给我们兄弟每人一块的,你会认错并不奇怪。但本王的穗子,不是这个颜色。”
织织听他语气和缓多了,也便大着胆子道:“穗子是可以换的,可这玉真真是殿下那块!”
阿绿见他一脸疑惑,便解释道:“先帝赐下这块玉佩时,原是奴婢和织织姐姐一道领的。虽然都是一色上好的羊脂玉,但却有一块玉佩的云纹缝里有一道裂纹。”
“别的王爷那里都把好的挑走了,独留了这么一块给殿下,所以记得很清楚。我们那时候怕惹事非,也没敢跟殿下说。”
梁思让神色微动,拿起那块玉看了看,果然在云纹缝里发现一条不显眼的裂纹。
他本就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更加不会在这些事上留心,这玉佩他虽也佩戴多年,但也从注意过。
所以,赋云是一直将我的玉佩小心收藏着吗?梁思让心里泛起了涟漪,不过很快又道:“可是……王妃也未必知道这就是本王的那块吧!”
阿绿微微一笑道:“这些日子都是奴婢贴身伺候王妃,看到她总贴身戴着这块玉便忍不住说,‘原来殿下将这块玉送给了王妃,王妃又这般珍惜,真是恩爱’。王妃便问奴婢,怎么认出这块玉是殿下的。奴婢将原因说了,王妃便是说……便说……”阿绿脸上浮出一片笑意,却不再说下去。
梁思让听不到下文,岂会不急,便一皱眉道:“王妃说什么了,你快说啊!”
阿绿看了织织一眼,只好忍着笑道:“王妃的原话是:‘人人皆能认出,就那个蠢材认不出,也不知道他到底长的是什么眼睛,回头得请御医给他瞧瞧!’”说罢便磕了一个头,“这真真切切是王妃原话,奴婢可只是依殿下之命,传话而已……”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梁思让握住手里的玉佩,想到她方才对它的紧张,还有临出门时的那一摔,从珍视到摔打,可见她对自己失望到何种地步了!
“可是……她常常去临照殿……”
“这一点,殿下却要怪王妃吗?”说话的是徐俪宁,她依依立在卧室之外,透过月洞门向梁思让福了一福。
她原是个未嫁的女子,而梁思让是自己表妹的丈夫,未避嫌隙,她总是尽量不来见他。但今天见他们闹得这样,她不得不过来劝道:“王妃昨夜还跟小女说,要到临照殿再调查最后一次,便立刻出宫。只是怕遇到陛下,不敢前去。原是小女给王妃出的主意,让她带着高婕妤一起去,即便遇到陛下也可成人之美,谁知道却惹出了别的事非。她被人推到水里,自然是殿下能救她,殿下却偏偏不在……”
这一语说得梁思让羞愧起来,深深后悔自己一生起气来,便口不择言。
织织看他神色大动,便趁势道:“王妃肯定还没有走远,我们赶紧去找她。”
梁思让道:“不用你们去,本王知道去哪里找她。”
其实他这一路上,百般不安,生怕她对自己彻底失望,便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好在,她在——在能看到临照殿的山头,上次她找到自己到的地方。
她正站在桃树之下,一头长发几乎披向背心,山风徐来吹得她身上的轻衫飘动,更显得她弱不经风,孤单可怜。
梁思让愈发愧疚,倒有些不敢走上前,正发怔时,却忽然听到赋云道:“你站在那里就算跟我道歉了吗?”
梁思让看她明明没有回头,自己步子又极轻,窘得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赋云往旁边的草地上一踩,那里是梁思让被斜后方面的太阳拖过去的影子。
赋云狠狠往影子的头上踩了一脚道:“低头就看到一个混蛋的影子!”话到此处,她喉头便哽咽起来。
梁思让心疼地轻呼一声“赋云”,她转过头来,满面的委屈与泪痕,只恨恨地道:“你这两天在外面,是不是又结了新欢?”
“我没有!”梁思让说着,连忙过去抱住她,轻轻揉着她的肩膀道,“我只是害怕……皇兄那样对你分明是……我害怕你也被她抢了去!”
赋云将头紧紧依在他胸口,听着他沉重的心跳,也不禁忧虑重重。可是委屈未解,便还是不依不饶地仰起头望着他道:“你怕他,却要来冤枉我,怀疑我吗?”
梁思让拭去她满面的泪痕,长叹着道:“你别生气了,我也后悔死了,竟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来!”看她的眼睛哭得像肿了起来,心里像是被挖了个洞,心疼得吻住了她的嘴唇。
赋云心头还赌着气,欲着躲开,却无奈于他箍在自己脑后的大手,那般稳妥,让她觉得安恬。他温柔而怜爱地吻着透着点小心,轻怜密爱,却又透出极深的依恋。
天地静谧,唯有风吹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赋云渐渐沉醉,身与心都舒展开来,待梁思让抬起头来,已看到她瓷器般的白净小脸上透出淡淡的红意,杏眸中泛着无比洁净温和的光芒。
她柔顺无比,唯有嘴上还不肯饶人:“你下次再敢这样,不跪着请我,我可是不会回去的!”
梁思让抱住她,坚定地道:“没有下次了。”
“你可要说话算数!”
梁思让道:“我只要你,一个任何人都抢不走的你,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满足了。”
赋云抬起头望着他道:“所以你今天,竟以为我心里没有你?”
“我只是怕你被他抢走,就像他抢走你姐姐一样……”梁思让拿出那块玉佩道,“当初我就是错估了你姐姐对我的心意,才闹出一个伤心失望的结局。所以,当我知道你一直贴心收藏着你皇兄的玉佩时,心里怕急极,生怕我连你的心意也弄错了……”
赋云惹忍不住道:“其实这玉佩……”
“我已经知道了。它原来我的那一块,你后来知道了这才一直收着,是不是?”梁思让说着,怜惜地抚着她披散着的一头长发,“你被人推入水中,却不是我来救你,你是不是很失望?”
赋云原本是想告诉她所有的真相,听他提到落水之事,猛然想了起来,连忙拉住他道:“我落水之后发现了一件大事,上了岸便想告诉陛下,可一直没说成!”
梁思让看她这样紧张,便连忙问:“什么大事?”
赋云道:“我想我知道,我们那晚遇到的刺客,为何会在临照殿消失了!”她便指着远处的临照湖,将自己落水的经过细细地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