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余毒还是未清……”松年先生疑惑地嘀咕。
赋云唯恐皇上有个好歹,便立刻道:“陛下一受伤,我便让人挤出毒血,大夫也很快赶到,还服了解毒的药。应对也算及时了,又已过了这么天,陛下体内怎么会还有余毒未清呢!”
松年先捻着胡须道:“老夫也觉得奇怪。陛下体内的余毒虽然不多,不影响什么,但怎么也解不了呢!这些天,老夫换了两三种解毒之法,怎么一点也不见效!”
“那刺客心肠歹毒,用的肯定是不寻常的毒药,解药肯定也比较特别。”
松年先生摇头道:“此毒就是鹤顶红,陛下此前服的解药就有效,老夫也对症下药了,为何就是一点效力也起不到?”
皇上看赋云一脸担忧,心头一暖,便笑一笑道:“虽然解不了,但松年先生不也说毒量甚微,不影响什么,不解也罢!”
松年先生忙道:“不可大意!”
赋云也忙道:“先生所言极是,大病始于小疾……”
松年先生便说要再下去研究研究换一种解法,告辞出来,赋云便趁机跟着一块出来了。
松年先生走在路上便开始苦思,口中念念有词,什么这个草啊,那个花啊,如神农一般,正在脑中将百草一一重新品尝……
赋云不禁笑道:“这天下的毒与药,没有一样不在松年先生的脑子里。这次没能一下子找到解法,是不是因为松年先生不了解陛下的饮食或坐息,以至于药的效力没起到?”
松年先生叹道:“望、闻、问、切,给人看病,这四样一样不能少,老夫怎么可能对陛下的饮食、坐息不闻不问呢!”
“那就没道理啊……”赋云满心奇怪,“还有什么毒是松年先生不会解的!”
她在脑中苦苦寻思,猛然间想到一样,可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便笑一笑道:“怎么可能会是它,我真是傻……”
“是什么?”
赋云笑道:“我方才想到……先生知道天底下所有的毒,却不知另外一些不是毒的毒,先生却是不知道的……”
“什么叫不是毒的毒?”
“蛊。”赋云道,“先生是知道我的,最喜欢看奇奇怪怪的书。在先生所藏的书里,有一本就是专门记录了各种蛊,有的蛊就跟中毒的症状一样,只是不能为药材所解。不过我听樵青说,先生觉得那本书记录的内容不严谨,写得像故事书不像医书,劝我不要看。所以我想着,先生是不是不认可蛊术?”
松年先生面上沉着一片清矍的光,凝重地道:“正是因为老夫认可蛊术,才说那本书写得不严谨,言过其实!陛下此番,莫不真是……”
赋云连忙道:“不会的。我方才也就那么一说,并不能当真的。要知道炼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要起效,也不是一口吞下就完事了,那是极复杂周密的一件事。而那个刺客一开始并不是要刺杀陛下的,陛下受伤事出突然。他本意是要万全,用毒最妥当,所以不大可能是蛊……”
“也许陛下并不是在刺杀中中的蛊,而是早就中了,只是因为又中毒一中引出来的呢?”
赋云便又想了想道:“这个可能性也不大。陛下出身高贵,长居宫中。皇宫之内,各宫里要的每一样东西都有记录,炼蛊又需要各种器具,各种毒虫……在宫中炼蛊,几乎不可能,若要被发现,就是大罪!与其担着风险使出这种手段,那还不如直接下毒呢!”
松年先生道:“你说的话都有道理,但任何一个可能性都要考虑到……这就让樵青进宫,跟我一块排查吧!”
赋云知道他的脾气,但凡开始医一个人,再艰难也要将对方医好才罢。赋云也就不再过问。
回到观云阁中,赋云想到自己在屏风后看到的事情,也不敢直接跟梁思让说,便只是道:“我没有直接说,只是暗示静王妃,她若不好好管教万安郡主,再弄出这样的事情,你便不会再保守秘密了。静王妃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你是当着皇兄的面说的?那皇兄是不是……”
赋云只好道:“陛下说,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她便将皇上后来说的那番话复述一遍。
梁思让听了,不禁长叹一声道:“皇兄就是皇兄,才智过人,什么也瞒不了他。”
赋云见他一无所知,心中替他气愤酸楚,想了想道:“你真的没有跟陛下说过,静王之死的真相吗?”
“没有。但他都猜到了。”
只是猜而已,那陛下为何会知道静王在自尽前说过“此生最爱的人死了”?
但她不敢多说多问,若是让梁思让知道,他最为信任,并为之卖命的皇兄,明知先帝临终前那三声“逆子”不是在说他,却任由他痛苦,他会怎么样?
若是怀恨起皇上,危险就再也不会断了。
“我们以后,应该再也不用担心光王、静王妃或万安郡主了,但是那个刺客的幕后主使又要从头查起了……”
“等过两天我病愈出宫,便继续调查。”梁思让一脸冷峻地道,“这个人身上纠结了太多事,你姐姐失踪的事首当其冲。其次,他居然挖了一条通往宫内的密道,这条密道一开始应该不是为了对付我。他难不成也有谋害皇兄的意思……”
在昭庆宫时,赋云也这么分析过,但此时又听他说,心里还是一震,忙道:“这个人……想杀了你,却又嫁祸给光王,又有谋害皇上的心思,那他岂不是……岂不是……”
“他有谋逆之心!”梁思让双眸暴亮,好像宝剑陡然出鞘。
赋云越想越害怕,便紧紧抓住他的手道:“在陈府别苑打马球那天……只有……只有恒王未到场!”
“二哥?”梁思让满目疑惑。
不过很快,他们的疑惑便因恒王中毒的事烟消云散了。
其实,恒王这些日子以来身体一直不适,连陈府别苑的那场马球也没办法去看。御医诊断后,说是中毒了,可是毒从何处来,又该怎么解?御医苦寻无果。
恒王听说松年先生在梁思让颈中开了一刀,便将梁思让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于是便请他为自己诊治。
松年先生在诊断后发现,恒王从很早开始便已被人下毒了,只是剂量轻微,一点点累积到现在才终于爆发出来。
皇上得知,颇感震惊,亲自到恒王府探望。
回来后又到观云阁和梁思让、赋云商议,只觉得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了。
“朕本以为刺客的幕后黑手会是恒王,没想到连他也遭人长期暗算。如此一来,有可疑的便只剩下……”
梁思让虽然也不想怀疑恒王,但相比之下,他不愿意怀疑景王,连忙道:“也许,这是恒王使的苦肉计呢!”
“若他懂得长期服食毒药来摆脱嫌疑,心机不可谓不深,那怎么会想不到,唯独他不去看陈府别苑看马球,会令他有嫌疑呢!”
同样一件事,之前是令他有嫌疑,现在却又让他摆脱嫌疑。
梁思让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赋云愈发不懂,只是亲自去泡了两杯茶来。
因为是在说辛秘之事,并无宫人在旁,就由赋云亲自捧了上去。第一杯自然该给皇上,但梁思让一时顺手,又正在想事情,便将赋云奉到皇上面前的茶给端了过去,一边喝着一边想。
皇上面上有极明显的诧异,赋云也是满面尴尬,待要说梁思让几句,反倒是皇上对她笑一笑,端来她茶盘上另外一杯饮着,并无言语。
“朕之所以怀疑景王,还有一个原因……”皇上放下茶碗,“他虽然年纪小,但母家是有家世的,不像恒王,不过一个宫女生的贱……”末尾那个“贱”字刚出口,他便意识到什么,立刻弱了下去,连忙抬头望了望赋云。
赋云只当作没有听到,道:“可是景王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有心机的呀!”
皇上的目光温柔下来,语气柔软地道:“他没有心机,他的外公,舅舅有啊!倘若是那恒王,即便朕、五弟还有四弟都不在了,朝中无人支持他,这皇位还是落不到他头上。”
赋云讪讪一笑,避开他的目光,谨慎地道:“或者是我们都多想了,他们并没有夺位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陛下这样年轻,朝局稳固,乃是奉天承运的皇帝。任是谁来也抢不走!即便陛下去了,还有皇子呢……”
她说到这里,突然发觉说“陛下去了”也是大逆不道的,便连忙又跪下道:“臣妾失言!”
梁思让也忙道:“皇兄恕罪,王妃她没有恶意。”
皇上满面沉郁,沉思片刻道:“王妃说得很对!朕若不在了,还有朕的儿子呢……除非……”他扶在桌面上的手突然开始在桌面上乱叫叩,凌乱的弹响,听在耳里,令人心中焦躁。
“陛下不责怪臣妾吧?”
皇上站了起来,含笑望着她,亲昵地道:“怎么会!只是朕突然想到好久没去看紫璎了,朕先去看看她!”
梁思让与赋云便都起身相送。
来到门口,赋云又试着道:“陛下,昭王殿下大好了,明日便要回到王府了。这观云阁里,陛下赐下的东西白放着也是浪费,不如臣妾打点一下,还是送回陛下的珍宝库里,陛下以为如何?”
皇上却一下子怔住,清亮的眼睛里浮上两痕阴影,笑了笑道:“随你。”
他脸上的落寞,梁思让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