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云亲自将东西打点清楚,又亲自带人送到皇上的珍宝库内。
看管珍宝库的是个老太监,虽然眼都有些花了,处事却十分清楚细致,每一样东西都要细细记清楚。
赋云的东西不少,若要交割清白,就需要一点时间。老太监便在案前摆了一张椅子,请赋云坐着,而他拿着册子与笔,同阿绿一起,看一样东西,便在册子上记一笔。
赋云看过了好半天,他还没有记一半,因还急着回去敦促梁思让服药,便催促了一声。
老太监忙道:“王妃别慌,玉器老奴已记完,下面来记金器。金器另有一本山册子……”他说着,又颤悠悠地回到案前,从案头的一堆册子里抽出金器的册子里来。
一个不防,册子间夹的几页纸掉了出来。
赋云顺手捡了起来,本欲放回他的桌面上,但透过纸背看到,纸上依稀写着“临照殿”三字。她不禁打开一看,上面果然写着“临照殿失物”几个大字,下面又列着碧玺蔷薇簪子、七宝凤凰簪以及金银玉器等物。
赋云心感奇怪,便将纸举起来问:“公公,请问这上面记的是什么?”
老太临眯着眼睛瞧仔细了,才道:“哦,这是临照殿大火之后,老奴盘查临照殿的东西,发现少了这些。老奴呈报给陛下,陛下当时正伤心,并不理会,它便一直放在这里了。”
赋云看着这个单子,眉头渐渐皱起,又忍不住问:“它们难道不是被烧毁了吗?”
“这些金银玉石又不是字画,哪能被烧毁!老奴是觉得巴不成是有人趁着火势,浑水摸鱼!所以老奴一笔记得极清楚,想让陛下查一查。结果陛下也不在乎……”
赋云听闻,便将单子叠起来道:“陛下不在乎,我在乎。这单子给我吧,我来查!”
她看得清楚,单子上的东西都是贵重而且买得上价钱的财物。
她想,姐姐若是自己逃出宫的,那么以后在宫外生活,样样离不开钱,肯定会拿上许多财物出宫变卖;
譬如她那次离家出走,再忙乱,也没有忘记拿上一些碎银子。
若是姐姐被人掳走,见到满室财物不可能不动心,也肯定会拿上许多财物出宫变卖。
现在,她只需要找到这些财物的下落,就一定能找到姐姐的下落!
因此一出宫,梁思让与她以各自方向开始着手调查。
不过几天,她便发现不通之处:无论姐姐还是掳走姐姐的人,都不大可能在将东西在京城及京城附近变卖,否则就是自露行踪!
所以,赋云叫人要在京城各个当铺调查,根本一无所获。
赋云正盘算着要不要更改调查方向,她哥哥过来见她了。
赋云看他独自一人,倒有些意外,便笑一笑道:“难得啊,令晖居然没有跟着你。”
穆令名笑了一下,而这笑容里分明有些羞涩。
“我故意不带他的。”穆令名神秘又羞涩地道,“他啊,只会坏事!”
“哥哥是打算办什么大事么?为什么说令晖只会坏事,你这样说他,我都不大高兴。”
穆令名往四周看上一眼,面上愈发不好意思地凑近她道:“你不是说,想要见一见徐小姐,还要当面感谢她么?今天倒是个机会,怎么不请她来?”
赋云恍然大悟,笑得道:“原来哥哥是打算借着我的地方,跟徐小姐相会啊!”
穆令名反倒故作严肃地道:“陈府别苑之中,若不是她机智冷静,你的昭王殿下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你请她来一趟,又有何不可?”
赋云抿嘴笑道:“我自然该谢她,不过十分好奇,你们自陈府别苑分别后,中间可曾又见过面吗?”
穆令名微笑道:“见过的。我让母亲邀她和她母亲又来了一趟,还让母亲留他们在京中多住一些日子。”
“那么哥哥是完全喜欢上她了?”
穆令名清俊的面上浮上一层红意,他“哎哟”一声笑笑,却并不反驳。
过了好一阵,他才道:“她很不一样……”
赋云看他一副完全沉醉的样子,没有不成全的道理,便立刻命人将徐小姐和她姐姐请来。
在等她们过来的时间里,赋云一直想,哥哥若见了徐团雪倾国倾城的模样,会不会变心?
他变心了可怎么办?这样花心的哥哥,令她不想认!
若他若变心,其实也情有可原,毕竟徐团雪乃是嫡仙一般的女子,不同于凡俗……
待到徐小姐来了,穆令名按照事先计划好的,先到花园里等着赋云将人引过去。
赋云过来接住徐小姐,见她只有一人,所有的担心便都烟消云散了。
待谢过徐小姐当日在陈府别苑相助的事,赋云又问她的名字。
徐小姐有片刻的犹豫,想了片刻才道:“回昭王妃,因小女出生暮春时候,青梅结子,圆如碧玉,正是‘团玉梅梢重,香罗芰扇低’。因而家父为小女取名‘团玉’二字。”
赋云不禁笑道:“你叫团玉,令姐叫团雪,真是一对又美又别致的好名字!”
徐团玉却讪讪一笑,迟疑着点了点头。
赋云便又接着道:“怕是下人没说清,其实我是想着你能和令姐一起来。我与令姐相识于宫中。她离宫之前,还约我在宫外再相见。她怎么没来呢?是不是她没跟着来京城?”
徐团玉忙道:“不错,她没跟着来京城……”可是她说这话时,却一咬下唇低下头去,一脸害怕。
赋云见她有些吞吞吐吐,想到她在陈府别苑时的果断机智,察觉到不对劲,便道:“其实,当初令姐离宫,还是我助了她一臂之力。她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昭王妃帮着她出宫的?”
“是啊!”赋云想要她坦白,就先行坦白,“我配了一味药,在她皮肤弄出许多胎记一样的东西,就这样帮她离宫了。后来事发,陛下差一点治了我的罪,好在有惊无险,陛下也不在乎这回事了。”
“陛下已经知道了,却也已经不在乎了?”徐团玉眸中闪着兴奋的光点。
赋云便肯定地道:“陛下确实已不在乎这件事了。不过我倒十分好奇,团雪姐姐当初为何一定要离宫呢?还说,若留在宫中会死之类……”
徐团玉长舒一口气道:“既然陛下已经不在乎了,那事实真相小女说出来也无妨了……哎,其实,她一心要离宫是因为……她并不是‘徐团雪’,小女才是徐团雪!”
“什么?”赋云愈发糊涂,“你说什么?”
徐团雪见四下无人,便道:“王妃所说的那位徐小姐,其实才叫‘团玉’。”
团玉是团雪,团雪才是团玉?
“你们……你们互换了身份?”赋云一头雾水地道,“你们不是姐妹吗?有互换身份的必要吗?”
“小女与团玉并非姐妹,团玉究竟是谁,小女也不知道。她本是家父在野外救回来的一个女子。”
“啊?”赋云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传奇,“你快说清楚!”
徐团雪便从头讲起。
她出生在杏花开放的时候,她父亲又极喜欢前人写杏花“团雪上晴梢,红明映碧寥”之句,便为她取名为团雪。
团雪是独生女,并无姐妹。
四年前,快过年的时候,她父亲外出归家的路上,偶遇了混身是伤的团玉。
她父亲见团玉可怜,便带她去治了伤,又问她姓名,想送她回去。
谁知,团玉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大夫推测说,团玉因为从高处坠下,摔坏了脑子,所以失忆了。
徐大人只得先带她回府。
因她记不清自己的名字,徐大人便将“团雪”的“雪”字改为“玉”字,当作她的名字,让她在家里住下,跟团雪作伴。
这一住便是好几年。因团玉不仅貌美绝伦,性情还十分柔善温顺,与活泼机灵的团雪在一块,俨然一对姐妹花。徐父徐母都十分喜欢她,拿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
待到采选的时候,团雪病了。
团雪原本想着,让花鸟使见一见自己病中的模样,自然不会记下名字。
谁知花鸟使一到她家后院,就看到了团玉,被她的美貌所震惊。花鸟使便问团玉是不是徐团雪,团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迷迷糊糊地说是,还问他有何事。
花鸟使因此记下“徐团雪”这个名字,火急火燎地报上去了!
待徐家人醒悟过来,木成已舟,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们见团玉也是懵懵懂懂,想要怪罪,又实在不忍心。
可是若让徐团雪就这样入宫,徐家人一来不舍得,二来想到花鸟使实际上记下的是团玉这个人,并且上报时再三说,此女容貌倾城,一入宫肯定要引人注目,若发现事实上的团雪并不十分貌美,怕一不小心弄出一个欺君之罪来。
团玉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一个无心之失,惹下多严重的后果。
她不想连累救她的徐家人,便将错就错,以“徐团雪”之名入宫,并保证一定要想办法出宫,如此一来,事情才能完全平息。
因此,便有了赋云与“团雪”在宫中相遇相识的事情。
赋云听了,长叹一声道:“难怪她一心要离宫,还说留在宫里会出大事……原来是因为这个!后来呢?她平安出宫后,又去哪里了?”
徐团雪道:“她被送回家里后不过几日,便要告辞离去,说要寻找自己的亲人。家父家母还有我,见她仍旧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便劝她留下。不过她心意思坚定,说是她虽记得不是十分清楚,但却觉得自己的家人一定在杭州。她一心要去杭州,我们留不住她,便随她去了。”
赋云心中一震,心道,她也跟我说过的,但我当时哪里知道她是失了忆。
而且,她的家人真的也在杭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