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厚已经不年轻了，在龙府护院的家丁中，他是年纪最大的。
若非这双眼睛，他可能早就如同小凳子那样伺候牲口了。
和小凳子交好，也有这方面的考虑，王连厚是在为以后找出路。
他一直拿龙府当自己的家，不过他也知道，在龙五爷手下没有吃白饭的人，除非已经干到了风烛残年。
王连厚不聪明，但他也看得清这世道，总有一天自己这双眼睛会变得模糊，也或者腿脚会先于眼睛老化。
他很早就已经对自己有了定位。
这些变故肯定会出现在自己风烛残年之前，中间的这段时间，他不能白吃龙五爷的饭，就算他老人家愿意开恩，王连厚自己也不想那样。
伺候牲口，就是他对自己的定位。
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甚至还偷偷的做了一条和小凳子手中那条差不多一样的皮鞭。
有时候晚上上值的时候，还会幻想一下从护院退下来后伺候牲口的惬意。
但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茅厕外的响动越来越小。
府里面的女眷已经全部被集中在了这进前院中。
黄衫客的尸首已经抬出来了七具，王连厚不知道还剩下的那位是谁，他一直不忍直视被抬出来的尸首上那一张张凄惨的脸。
后院的红光已经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最后被一阵青光完全取代。
有人在仔细的清点被砍翻在各个院落的尸首数字。
''护院的家丁，似乎少了一个人。''
一个脸色铁青的青年向鼻孔朝天的家伙汇报到。
''再仔细搜，一个都不能少！''
铁青脸色的青年领命而去，鼻孔朝天的家伙看了看后院的方向，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又有一个身材高挑的汉子从后院出来，手中捧着一尊青色的透亮玲珑宝塔，毕恭毕敬的交到鼻孔朝天的马天明手上。
''大人，一切顺利，那老家伙还真能扛，不过他那个世子玩过的法宝到底比不了您这块王爷戴过的玉佩。''
说话的功夫，马天明接过来托在手掌上的玲珑宝塔真的就变成了一块塔形的玉佩。
高挑汉子一脸艳羡的看着马天明掌中的玉佩，竟然不顾体面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发觉了自己的失态，汉子急忙掩饰从口袋里有掏出一面八卦盘，递到马天明眼前。
''这就是那位世子玩剩下的那件法宝，您看？怎么处理？''
说这句话的时候，汉子似乎又忘了方才的失态，卑微的陪着笑脸，眼神中满是期许。
马天明皮笑肉不笑，随意的挥了挥手。
''便宜你老小子了！''
高挑的汉子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千恩万谢中原本比马天明高出一头的身材楞是弓成了虾米样。
王连厚立马鄙夷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内城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没想到也有这等卑颜屈膝之人，似乎内城的地位观念还要胜于外面。
显然马天明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对高挑汉子的恭维视而不见，而且眉头还逐渐皱了起来。
这空子，高挑汉子也正好抬头看他。
真难为他的身段了，腰还是弓的那么深，只是头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抬起了几分，勉强能看得到马天明那副朝天的鼻孔，幸好没有看到鼻孔以上，否则那皱着的眉头不知道又会让高挑的汉子有多少不安？
''来人！''
马天明看样子有些急躁，喊的声音有点大，高挑的汉子被吓的一阵哆嗦。
''在！''立即有一名院中清点人数的小青年疾步到马天明面前，抱拳道：
''大人请示下。''
''啊！这个······''
马天明回头看了看高挑汉子，脸色有些尴尬，有无奈的转向那名小青年。
''后晌贪凉喝了点梨汤，这会儿肚子又点闹腾，你可知晓这院中的茅厕在何处？''
王连厚暗自笑道，这家伙居然后晌喝的也是梨汤，活该！
小青年了然的微微一笑，指了指王连厚这边。
''禀大人，应该就在那里，要不要小人先去查看一番？万一有龙府的余孽也好······''
''不用了。''
马天明摆摆手，随即紧了紧腰带，朝着茅厕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王连厚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环顾了一下四周，根本就没有再能容身的去处，这可如何是好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留给王连厚权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看了看茅坑，暗暗咬了咬牙。
王连厚虽然害怕，却还没有乱了方寸。
他先是轻轻的拨开门栓，又从门后立着的扫把上折断了一截竹枝叼在嘴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钻到自己方才方便的那个茅坑的坑洞里，将整个人都泡在了粪水中，只留下那截竹枝的一点尖头在外面吸气。
等王连厚做完这些，茅厕的门也被哗啦一身推开了。
马天明急切的解开腰带，正好就蹲在了王连厚藏身的这个茅坑上。
一阵连天响动的稀里哗啦声过后，马天明舒爽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才来的急抽动了几下那几乎不存在的鼻头，骂骂咧咧了一句。
''偌大的府院，就不知道弄个稍微干净点的茅厕，龙老头子，这就是你的气数啊！''
马天明这时候心情还算不错，毕竟肚子了轻松了，人也就跟着轻松了，再想到龙五这个老顽固终于毙命，好多事儿从此就能理顺，不免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以至于他起身收拾衣衫的时候，一个小物件'噗通'一声掉进了身下的粪水中，他都没有察觉。
龙五死了，利益就在眼前，马天明有点得意忘形了。
王连厚一直等到龙五出了茅厕很久，才憋着气将脑袋从粪水中探出来，他想抬手擦擦眼睛和脸，但一想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浸泡其中，再加上熏天的臭气钻入了鼻孔，他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吐了一口之后，反而像是习惯了这种臭味，反倒不再恶心了。
他摸索着准备爬出茅坑，但又担心还会有人再来茅厕，正在犹豫的时候，摸索的手碰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出于好奇，他将那东西捞了上来，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楚了小塔一样的形状。
王连厚心里一咯噔，这分明就是方才鼻孔朝天的家伙手中的那尊玲珑宝塔化形的那块玉佩。
这一刻，他想到了一个传说中的人，也想到了自己该干的事情。
他将竹枝再次塞到了嘴里，一声不响的重新蹲到了粪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