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方才与少年对话的黑衣侍卫忽然浑身打了一个机灵,后背更是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脸色苍白的吓人,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最近宫里发生的一些事。
还有一个名字。
“各位,我们今夜犯了一个大错啊”
身旁众人全都一愣,接着便听这黑衣侍卫道:“上面给我们的命令是想借刀杀人”
“此话怎讲?”一名黑衣侍卫皱眉沉声问道。
“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那一头银发且如此年少,整座朝阳城还能找出第二个人来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全都神情一愣,而后脑子里便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几乎要被人们所遗忘的一个人:“他是。。。。七皇子殿下!”
“嘶!”
在场的十数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惊恐的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吸气声过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凝重。
其实听闻同伴问,众人心里早有了一丝不安,只是没人愿意说出口罢了,此时这层窗户纸一朝捅破袭杀皇室成员这可是灭门大罪。
“要不要通知柳三他们?”其中一人铁青着脸急声问道。
一名年龄稍长些的黑衣侍卫喝道:“住口,此事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我们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七皇子今夜死了对大家只有好处,难不成你想人人都知道我们禁军侍卫杀刺杀七皇子?”
此话一出众人又沉默了,夜雪凌空无风不寒,而他们却觉得遍体生寒。
是啊,袭杀皇室成员一旦泄露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堂震惊,当今陛下虽是一直不怎么喜欢他倒也罢了,可数月前为了帝位之争,葛信与尚书两位大人跟已死的宰相刘长安争得面红耳赤险些动起手来,朝堂上下乃至皇都百姓们谁人不知。
由此可见这两位大人与七皇子关系匪浅,若今夜七皇子真的死于禁军侍卫手中,能不闻不问吗?
到时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们会出面保他们吗?
答案不言而喻,谁也担不起杀皇子的罪名。
梅亭外的激战已经结束,这十数名黑衣侍卫搀扶着站起身,衣衫褴褛,看着少年渐渐隐于夜幕中的身影表情极为精彩,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宫禁军侍卫何时有过如此惨痛的下场,今夜之事若传出去恐怕会让军部那些家伙们笑掉大牙。
但他们这些人此时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与军部的讥讽笑话相比,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管朝堂中争个你死我活,让他们自己去争去拼命好了。
。。。。。。
莹儿时常念叨七哥哥是个无趣的人,殊不知苏沐云今夜说自己并不是那唯一一个,那么宫里某些大人物们自然就变成了无趣的人了。
舒宁宫里灯光摇曳映照着四周的人影,数名医官脸色苍白,站在一旁寒颤若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们守在这里已有十数天了,衣不解带,面容憔悴,乏困了就去旁厅里闭闭眼假寐一会,大多时候则是守在床榻跟前伺候着。
床榻上的人不时剧烈咳嗽几声,呼吸闷沉,眼神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神采,英俊脸颊透着青光,就像顾心房外那口大鼎上剥落下的绿铜锈一般,一名头戴金凤发饰的贵妇人坐在塌畔眼眶含泪,手拿丝娟不时为床榻上的人擦拭着干裂嘴角。
床榻下方太后娘娘坐在倚銮中静静地看着眼前两人,眼神清冷,清丽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宰相吴亦得站在太后身旁彷如枯树皮般的老脸满是担忧,双手不停摩擦着衣袖惴惴不安,陛下遇刺他作为宰相自然也有推卸不了的连带责任,更令他担心的是陛下薨世后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就真的到头了。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能做到宰相之位,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而是因为他足够忠心,若陛下之位易主自己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
太后娘娘收回视线起身往殿外走去,吴亦得迟疑了会也急忙跟了出去,挥手示意守在太监侍女们离去后,小心上前道:“派出去的人早便出发了,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传来”
太后娘娘忽然说道:“郑沉舟还没有出现吗?”
吴亦得摇摇头眉头皱的更深了些,就像是葡萄架下露出土壤的老树根,躬身道:“郑沉舟昨夜出府后就一直没有回去,宫中也没人见过他,可按理说今晚禁军如此大的调动他不应该无动于衷才对,这可是失职之罪”
太后娘娘忽然冷笑道:“郑沉舟是个聪明人啊,他可比葛信强多了”
“太后的意是。。。。?”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吴亦得自然早就心知肚明,还是装聋作哑小心问道。
太后娘娘看了他一眼:“好了,本宫也累了,这里你看着办吧!”
“七皇子如果不愿回来,就让他永远留在宫外吧”
吴亦得急忙应是目送太后离去,这时他才挺直腰身抬头看着簇簇而落的夜雪沉默不语。
。。。。。。
夜雪不急偏而渐深,不多时便将青石街染成了一条银带,双脚落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就像李小二用沙锅炒栗子时铁铲与砂硕摩擦发出的声音,琉檐白瓦,雪窗朱门,别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猫儿街与果子巷相邻不远,他从梅亭一路走到这里不觉有些饿了,前面那处露井旁便是徐福记粥铺,寻常时这里总是人来人往,门前灯火摇曳说笑声不时传于街畔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而今夜粥铺却是早早的打烊关了门,如果就着夜雪喝一碗桂花红米粥一定舒服极了。
记得以前无论春夏秋冬莹儿便时常喜欢拉着他来这里,靠着窗边坐下,几碟小菜,一碗桂花红米粥,听着对面茶楼里说书先生或慷慨激昂或娇媚妖娆的怪调逗的听众哄堂大笑,两人也不自觉的跟着笑起来。
正想着这些,前方自街巷中走出数道人影,依旧是黑衣,黑裤,黑布遮面,踩雪声响成一片,钢刀闪着银芒,没有丝毫犹豫刀光乍起削断了夜雪也阻隔了长街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