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云群才终于散去,泄漏出黄昏的余晖。
西北-东南走向、横贯维达尔王国的艾铂河泛着粼粼的金色光点,赫然亮相于丘地的夹隆之间,隐约腾升着犹如萤火般神秘的荧光。
河岸边铺设着通向雪林城的官道,一行商队此刻就在上边行进,所有人脸上都黯淡低落,流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
谷睁开眼睛,忍不住侧头避开光束的刺射,好一会才适应过来。稍稍动弹就会感觉到从肌肉和骨头里传出的酸痛感,这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就算是元素粒子异常浓郁的安布勒斯大陆,动用空符后的暂时性后遗症还是强烈得让人浑身难受。
伊露丽看见了飞快扑上来,握住谷的手,强忍着抽搐道:“谷~你终于醒了,我都快担心死了~~”
(嘶——)
“放…放开…我的…手…很痛…的…”
“啊,抱歉。”把手放回原位,她凑到谷的耳边。“你放心喏,你会使用魔法的事情我可是谁都没有告诉的哦,在征得你的同意之前,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目光余角瞥向伊露丽那洋溢着欢笑的脸颊,谷暗暗为真正的谷·霍克感到幸运。真是一个好姑娘啊!兼具南方女性的礼节知性和青春少女的活力。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接受了这个令人喜欢的小姑娘。
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走进谷心扉的人。
接下来的行程,伊露丽向谷详细描述了他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出乎谷的意料,找到他们的并不是卡罗尔和那些护卫,而是隐藏身份在平民阶层的贵族私生子——凯文斯。当时他被爆炸余波冲击到和他们距离不远的位置,火光吸引了他。因为腿部受了伤,用了很长时间才找到谷和伊露丽,而那时候黑魔法师已经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伊露丽是一个心细的女孩子,之后特地套了他的话。很幸运,凯文斯对谷习得风系魔法并击败黑魔法师这件事一概不知。
听伊露丽说,之后当赶来灭火的农夫们将三个孩子送到商队的时候,卡罗尔先生还是第一次露出惊讶的表情呢!
关于黑魔法师的事情,她随便编造了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位蒙面的侠客在千钧一发之际拯救了她和谷。侠客的世界从来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杀死黑魔法师后就远遁而去。
在诉说侠客行侠仗义的时候,小姑娘还得意的甩了甩额头上的刘海。这可是在无名小镇,她亲自去询问那位神奇的吟游诗人知道的——一个只有她知晓的秘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昏过去,黑夜悄然而至。
卡罗尔命令商队在一家乡野旅舍停歇,在吩咐一名护卫完成住店的一切程序后,另一名护卫照顾着孩子们入店休息。
七个男孩子安排到两个房间,女孩子待遇就比较好了,四个人分配了两个房间。
此时,谷也已经恢复了身体,疼痛感消散,他觉得自己又行了。他的这个房间只有三个人,素来喜欢清净的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旅舍的主人还在准备着晚餐,期间的时间都是自由的。这一路躺在那个由一块木板和四个粗糙轱辘另加一匹马匹构成的“马车”上,几乎快要把他的骨架给颠散了!内心打定主意,就算拥有谷·霍克的记忆,这个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很是陌生的,他迫切需要从周围的一切事物获取情报。
乡野的旅舍说不上有多好,照明用具只是两支消耗了一半的石蜡蜡烛。它是这个年代较为富裕的平民标配,也只有那些高贵的达官贵人和教廷人士才用得起蜂蜡蜡烛。
取出一根浸泡在硫磺中的芦苇,谷点燃了一支蜡烛,来到窗前眺望着远处薄雾下的雪林城轮廓。安布勒斯大陆上空的银月比地球上大得多,几乎占据了他四分之一的视野,波光粼粼的艾铂河蜿蜒柔和,哗哗的流水声就像是夜幕下的歌声,悠静绵延。
晚风划过银色的水面,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
晚餐时间很快就到了,谷随着其他孩子一起来到餐桌前。
乡野旅舍一般都是为旅人、冒险家和吟游诗人开设的,眼下正直开春时节,旅舍还没有迎来旺季。今天晚上的旅舍就相当于被商队给包了,这也正好是卡罗尔想看到的。
长长的餐桌由三张方桌拼接而成,上面搁置着旅舍为数不多的两盏油灯,火光摇曳,炖煮的猪肉香肠上点缀着几块洋葱,相衬颜色鲜艳的辣椒,在增加美感的同时跳动着孩子们的食欲。他们从未吃过这些东西,甚至怀疑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食物。
在落座的众人祷告完之后,卡罗尔见孩子们情绪低迷,黑魔法师和死去同伴的阴影让他们无法欢快的拿起刀叉,于是这位可敬的先生咳嗽一声,捏着神父的腔调背诵起光明圣典里边的诗言,声调如泣如诉,起伏跌宕。
谷木然的撩起耳边的发丝,盖在耳朵上,偷偷往嘴里塞了一块肉肠。要说什么才能彻底安抚一个人创伤的心灵,唯有食物能够做到。
“呐呐,谷,安妮说商队活下来了三个人,可是一路上只见到了两个,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伊露丽稍稍靠近谷的耳边,轻声道。
(闲不住的小姑娘,就让你再得意一次吧!)
见谷“茫然”的摇了摇头,她挺直身板,两条小腿在餐桌下摆动起来:“我给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是卡罗尔先生啦,他差遣一位护卫骑上最快的马匹,比我们先一步到达维达尔王都。不出几天,就会有人来迎接我们。”
“嗯。”又拿起一块肉肠,任凭辛辣的味道触动味蕾。
(听着就行了,只要小姑娘不要再追问摸头的那件事就好。)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独家秘密。我上次亲眼看到的,卡罗尔先生身边的一名护卫,就是那个使用略微弯曲长刀的大哥哥,向卡罗尔先生下跪了。在我们蒙奇王国,剑士下跪就表示臣服了呢!”
伊露丽停顿了下,眼神逐渐暗淡下来:“但是,那个大哥哥也死了,希望神灵可以保佑他的灵魂……”
谷没有回答,看向桌面的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而此刻,那见鬼的诗言背诵终于落入尾声。餐桌上顿时响起一阵刀叉碰撞的“叮叮”声,看的出来,大家伙都饿极了。
用过晚餐,卡罗尔做出一些安排后,众人就回到各自的房间。
当要和伊露丽分别的时候,两人互道晚安。看着小姑娘有些泪眼婆娑的样子,谷暗暗叹了一口气——
两个房间也就一堵墙的距离,而且明天早上还会见面,就一个晚上而已……真不知道谷·霍克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拉上窗页,吹灭蜡烛,房间陷入黑暗。
蜷缩在被窝里面,谷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在地球上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早就休息。他抬起手臂,月光透光指缝洒在睫毛上,一个青色的环形图案悄然浮现在右手背。
(二十四枚和空符相同的符石,会以怎么样的方式出现呢?)
……
第二天一早,谷早早就起来了。迎着早晨的清凉,早睡早起就是不一样,真个人都感觉精神了许多。
中世纪一般是没有早餐的,可是安布勒斯大陆在饮食上传统上却有很大的不同。孩子们飞快的吃过早餐,经历了黑魔法师的恐怖,他们此刻都想尽快到达维达尔王国。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三天行程很顺利,卡罗尔脸上的阴郁之色也消散了不少。
第四天清晨,一阵马蹄声惊醒了朦胧睡意中的众人,那名离开的护卫带着接头的人马终于和商队汇合。
前方,就是维达尔王国的王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