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道之上一个,一名束发的文弱男子缓步前行,其后一匹年迈的劣马亦步亦趋。若是在太平盛世,便是一副书生进京赶考的景象,在如今的战乱时期,书生百无一用。就是一匹无驼一石之力的劣马也会成为匪人劫猎的财物。
驿道前头正好有一家简陋茶肆,书生已是口干舌燥,就是那匹劣马也要吃些干草喝点水。书生走到茶肆前头打量了片刻朗声道“店家,可否卖我点干粮和路上喝的井水?”
茶肆不大,就一间草屋外面再搭上一个供食客坐的棚子,屋内就摆了三张木方桌和些许板凳,屋外两张方桌和几条长凳。书生也不坐,就是牵着劣马在棚子下边吆喝。
茶肆的人不多,屋内就两名身着麻衣的食客,柜台那边坐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
“哟,客官,路途劳顿,先到屋内喝杯茶、吃点东西,歇息片刻。”一个尖脸的消瘦伙计从后堂出来,一边接过书生手头的缰绳一边说道。茶肆的后边有一个简易的马鹏,就是一个木架子上面堆放些茅草,地下放着一个木槽有些许干草,旁边还有一个供马饮水的木桶。
“不不不,店家,我着急赶路,家中父母病重,我借了县衙中一位挚友的劣马一大早就从礼县到此,实在又渴又饿。”书生说着从怀中掏出半贯铜钱小心翼翼的取出约莫一百文钱交到伙计手里。
“店家,你看这一百文钱能换多少干粮,劳烦帮我全部打包,在麻烦给我灌上一壶子清水,我这劣马也半日未休,可否再给点它两口馊水。”书生收起还剩余不到半贯的铜钱说道。
尖嘴伙计脸色一沉,掂了掂手里的铜钱,上下扫了书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三张大饼一壶水,馊水在后面,自己去抬啊。”
“好嘞好嘞,谢谢店家。”书生一阵点头感谢道。
伙计拿着一百文钱交到柜台又低头跟店里的老板娘耳语了两句,老板娘摆了摆手,伙计便到后堂忙活去了。
书生自己绕过草屋到马鹏那里,马鹏下的木桶装着半桶泔水。书生没有牵马过来,而是自己抬着泔水桶到一旁喂马。
不一会儿,伙计便将黄纸包着的大饼和水壶交到书生手里,临走前还不耐烦的说道“喂完马就走啊。”
“好的好的,马上就好。”书生连忙答道。
马蹄声疾,书生抬眼之间就看得一匹艳红色神骏奔至身前。
“唏律律律......”马背上的骑士缰绳一勒,骏马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一旁的书生和劣马都惊了,劣马顾不上饮水惊扰之间馊水打翻了一地,书生不巧被劣马的缰绳绊倒跌做在地上好生狼狈。
近年大梁硝烟四起,各地藩王雄踞一方,藩王势力争斗不断,同时还要抵御所谓大梁朝廷的军队,驿道早已无人管制。所以蜀地的驿道也归为民用,但是明目张胆在驿道疾驰的侠客并不常见,且书生看来这束发的配剑侠客分明是个身着男装的女子。
女侠客拉住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书生,两人的境况恰如那匹艳红色神骏与那骨瘦嶙峋的劣马相较。
女子翻身下马打量了一眼狼狈书生没有说话,书生一脸苦笑却也不恼,自顾自站起身来随意擦拭衣衫上的脏污。
“小二,来一份牛肉再给我炒两个小菜,还有把我的水壶灌满,再备上几个馒头。”女侠客牵着骏马吆喝道。
一人一马早就引起茶肆内众人的注意,店小二也是眼疾之人连跑带跳就到了侠客跟前,熟练的接过缰绳谄媚道“哟,客官你这马当真是神骏啊,比那大将军坐骑都不遑多让。”
侠客似是对此很受用,脸色微喜随手丢了几颗铜板给店小二道“给我这马喂食饮水,不要用馊水啊。”侠客说着还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书生。
“那是自然,您先请坐,酒菜马上就上来。”小二一阵点头哈腰,顺手将马牵到后边。
书生把馊水桶提到屋后,正欲跟店小二再要些水好给那匹劣马饮足水,不料还未开口就被店小二打发道“喂好了赶紧走啊,别耽误干活。”
书生单手提着水桶道“小哥,我这马年迈,一路上又劳顿这半桶水还没喝完就给打翻了,劳烦您在给我打半桶,这是水钱。”书生说着将几枚铜板塞到店小二手里。
“滚滚滚,没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店小二没有接过书生手里的铜板,反而满脸怒意一把将其推开。
书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无奈只好摇头叹了口气。走过马棚书生随手摸了一把骏马的鬃毛由衷感叹道“当真是一匹良驹。”
书生牵过自己的那匹劣马前行一段后突然折返,走到侠客跟前道“姑娘可否讨碗茶喝?”
说罢便未经对方同意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
书生单手抬碗仰头一口将大碗茶水饮尽,右手已悄然蘸着水渍在桌角写下两字。
侠客没有阻止书生讨茶和的举动,大抵是被他一声“姑娘”惊了神,待书生将两字写完她才歪着头打量片刻缓缓读到“黑...店!”
侠客这一声念得不大但却如一声惊雷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柜台里的老板娘停下来嘴里嗑的瓜子、店小二拎着水壶愣在原地、屋内的两名汉子正襟危坐右手悄然伸入桌底,四人不约而同的看着屋外的书生和侠客。
侠客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策,瞪大眼睛看向书生下意识的抬手做了掩嘴的动作,书生嘴角抽动满脸都是错愕与震惊。
书生双手捧着瓷碗显得有些尴尬,此时屋内的四人已起身走来。
“姑娘你莫要胡言乱语,这光天化日官家大道哪来的黑店之说。”书生一把将碗放下正义凌然说道。
众人早已成合围之势将二人围住,书生满脸堆笑作揖道“店家承蒙招待,我家中还有急事,便现行离去......可好?”
“哟...还是个俊俏的小哥,本来不欲为难与你,既然你要多管闲事那就休怪我们了。”一侧的老板娘开口道。
另外一边的两名汉子手持明晃晃的朴刀一脸杀意,随时准备动身,书生此时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倒是女扮男装的侠客倒了一口热茶后重重拍了一下桌上的三尺佩剑冷喝道“尔等宵小竟敢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便要行凶?”
“嘿嘿,还真是个女娃娃,让我看看你这男子装束下面是何等模样。”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大量了侠客一番开口道,说罢便欺身上前准备动手。
同时其余三人也扑了上来,书生一阵慌乱之中钻入桌底,。
不料男子装束的女侠客竟是高手,几个回合之下四人都被打翻在地,书生看着四下躺翻的几人一脸震惊。
“哈哈哈,姑娘好身手,今日凭借我的聪明才智加上姑娘的身手得以将这家黑店绳之以法,真是缘分啊,当浮一大白。”书生从桌底爬出来大笑道。
侠客头也不抬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是女子?”
这一问可把书生难住了,书生心说“你这姑娘青丝墨眉,套件粗布麻衣再戴上一顶草帽就算女扮男装了?好歹把头发挽起来藏在帽子里吧,而且脸上明显涂了淡淡的胭脂,就差再点上朱唇了。”
书生心里是这么想但嘴上说道“其实姑娘这身装扮着实高明,若非我近前看到姑娘脚下的长裙都误以为是位男子。”
女侠客慌忙拉了一下麻布衫,看到露出的裙摆一副恍然之色。
书生心中暗自腹诽“这姑娘独自行走江湖可太危险了。”想着自顾自的坐在女侠客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姑娘这几个人该如何?”
“当然是送官府啦。”女侠客说道。
“此地离郁南城还有近百里,而且天色不早了,带上他们恐怖不便。而且贼寇一般都有同党,若是迟些贼寇的同党追上来会更麻烦。”书生说道。
女侠客一想觉得书生说的也有道理便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书生抿了口茶看了看躺在地下的四人,此时四人忍者疼痛蜷缩着一言不发,除了疼痛更多的还是畏惧女侠客的武功。女侠客只见书生右手横于颈前做了一个抹的动作,女侠客心头一惊看向书生的目光一下子警惕起来。
书生面不改色说道“这些贼寇为非作歹,手上的人命定然不少,而且敢在驿道上开黑店定然还有同伙,就怕这些是臭名昭著的马贼。”
乱世之中落草为寇的乡民也不过是求个温饱,干的是打家劫舍的活计。而马贼则是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更有甚者动辄屠村,郁南城城门前挂着一张巨大的悬赏告示:一颗马贼的人头可换三袋米,而普通的山贼不过一袋米,马贼的危害可见一斑。
四人听到书生的话瞬间慌了,强忍着疼痛爬起来跪俯着一阵磕头,嘴里都是求饶改过的话语。
女侠客看了几人一眼道“我看他们也不像穷凶极恶之人,便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说着女侠客起身道“我今日不杀你们,望你们能改过自新,若是在作奸犯科我定会杀了你们。”
四人听罢又是一阵叩谢,书生见此一脸无奈,这位女侠客的性情他大概摸透了,虽说武艺高强但计谋和人情世故实在不敢恭维,这样的女子怎能在乱世中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