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沉溺溶化一般
在只有你我二人的广阔夜空之下】
送走二人之后，相马空海回到房间里继续整理行装。
播放器放完最后一首自动跳回开头，于是原本静谧的场景瞬间被音符划破，窗外金红的天光极盛，在穿行而过的少年少女的歌声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奔向黑夜》，《Descend》的主打歌，现象级的流行歌曲，年度最优秀歌曲奖的有力争夺者，仅仅只是这一首歌，就足以让整张专辑的销量连同作者的名字一同载入史册。
就如同第一次演唱会时还是抚子的藤咲凪彦所评价的那样，风格激烈的歌曲不是他们的阻力，而是助力，他们的天赋与实力，足以将音符化作枪弹直击人心。
可是相马空海听见的是歌声里的少女身处高塔的顶端，支撑着她不坠落的，是歌声背后的某种坚强却不易察觉的东西，那是植物生长的力量，是让繁星高悬于苍穹的力量。
他看向手边的专辑包装盒，牛皮纸与细绳的外包装，还有上面刀刻般的字体都让人联想起那些与神话和史诗有关的岁月。
他抽出细绳，内封的便利贴上涂画着简笔地图，以及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留言。
“「さよなら」（再见了）”
*
他终于还是独自一人赴约。地图上的地点指向海边一处对游客开放的餐吧，推开门的时候，风铃被薄暮下的海风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夜色还未降临，在吧台的灯光亮起之前，店里顾客寥寥。在等待的时间里相马空海点了杯气泡水随意坐下，从落地窗投进来的暮色，在地板的木纹上油画颜料般安静地晕开。
几位结伴的客人坐在他不远处，相马空海听见女生们叽叽喳喳谈论有关Gift的话题，才知道这里正是新专MV的取景地之一。
“我也是听了内部消息才知道的，幸好发现的人还不多，我们才能趁现在‘圣地巡礼’呀。”女生向着同伴炫耀般伸出手指，指甲的跳色是青绿与深紫，大胆却令人过目不忘的撞色，并不是时尚杂志会推荐的百搭款，在现在的年轻人中却不出意外地拥有超高的人气。
“听这音乐，商家也是打算趁此机会好好宣传一下的吧，”女生还在继续说着，“不过这旋律是怎么回事嘛，只用吉他的伴奏软绵绵的，声音也……”
在女生提起之前相马空海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从他落座以来便一直回响在店内的乐曲正是《奔向黑夜》，原本节奏强劲抓耳的摇滚伴奏被清新随性的吉他指弹所取代，几乎像是两首截然不同的曲子。
沉静明亮的女声伴着拨弦的节拍，缓缓流淌在弥漫着香料气味的空气中。
这歌声与以往带着激烈强劲的曲风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少女相差甚远，可亲耳听过少女歌声的相马空海知道，那就是她。
【你只留下了一句「再见了」
但仅仅这三个字我就明白了一切
日落时分的天空与你的身影
在围栏的外侧重叠在一起】
西斜的日光下沉，末梢触及墙角留声机上静止的灰尘，只是一瞬间，相马空海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来，在邻桌女生奇怪的眼神中快步向着露台走去。
深蓝的防水布顶棚边缘延伸，与远处的海平线重叠，少年踏在木质栈道上的脚步声，与吉他击弦的节奏相合。而他视线的尽头，金发少女抱着吉他靠在围栏边，指尖拨弦，指节随着他的步伐敲击着节拍。
【从相遇的那天开始
我的内心全部都被你夺去
缠绕着飘渺氤氲的你
眼神却显得如此寂寞】
见他到来，她只是用眼神微微回应，吉他声与歌声一同通过连在一旁的便携式收音设备传进店内，从早已失去原本作用的留声机中流淌进室内。
直到一曲结束，歌呗将吉他收好，背上琴盒站起身来，触及少年的目光却像是整个人恍然从梦中醒觉一般语塞，预先排演好的词句就好像随着刚刚的歌唱流走，只剩下一片令人忘却呼吸的空白。
所有话语在舌尖绕了千百遍，最终还是只剩下最简单的词语：“谢谢……还有，对不起。”
谢谢你来见我，谢谢你还愿意听我唱歌，但是如果你认为我的离开是背叛的话，我很抱歉。她是这样想的。
而那个被她伤害过的少年，这个前来赴她之约的少年，他看着咬住下唇定定看着自己的歌呗，笑容比西斜的阳光更温暖澄澈：“你还是没有亲口对我说‘再见了’，真是太好了。”
他向着歌呗伸出手：“在被你的歌迷们抓住之前，跑起来吧歌呗。”
“……刚才那个声音绝对不是提前录好的，就是歌呗大人在唱歌，那个男生，他一定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往这边来的——”
当察觉了端倪的女生们七嘴八舌蜂拥而来，迎接她们的只有落日下空荡荡的露台。
【为在喧嚣的日子里失去笑容的你
献上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耀眼的明天
在坠入永不破晓的黑夜之前
来抓住我的手吧】
*
暮色四合，海风稀释了行人，空旷的海岸线仿佛随着天与海界限的模糊而无限延伸。确定没有人追上来之后，相马空海松开了手，两个人踩着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海岸线前行。
歌呗一声不吭，相马空海便也由着她沉默不语，只是直到这时他才来得及用余光好好看着身旁的少女。
她的金发被束成偏向一侧的马尾，发尾随意地烫了卷，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手腕的衔尾蛇，像是一块黯淡褪色的刺青，被水洗牛仔裤包裹的双腿笔直修长，裤脚塞进板鞋的鞋帮。
她看上去就像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驻唱歌手，她身后背着琴盒的样子让人想起她的兄长，只是那琴盒要更大些，衬在她的背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挺拔。
但那股仿佛与血脉相连，却又明晃晃染着她自己色彩的气场是如此不可忽视，她是星名歌呗，星名财团的大小姐，当红组合Gift的成员。
“我走之后，他们怎么样了。”少女忽然开口，用毫不相干的话题打破沉默。
“大家都还是像以前那样生活，”相马空海能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爱染离开日奈森的心灵回归了永恒之间，亚玖也……消失了，现在除了七曜之外，暂时没有别的敌人需要担心。”
“……抱歉。”她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但不代表她不会为自己间接伤害的人感到愧疚。
在使徒的眼中她是背叛者，但她在七曜中间同样是个异类，她无力去阻止天河真斗对她们能力的解放，以及她们对自己曾经伙伴的伤害。
少年还在继续说着：“要说唯一情况不太乐观的人，大概就是Fool了吧——但医生说她的情况并非是战斗导致的，而是旧伤。而且多亏了她，爱染只来得及改变Joker的外表，日奈森亚梦，还是你所认识的那个女生。”
“制裁者的Fool……她曾经帮助过我。”歌呗当然清楚相马空海这么说，是因为不希望自己因为绫小路琉璃的事产生心理负担。
她的记忆里浮现兜帽下靛蓝的发丝，那个平安夜在此刻回想起来已经恍若隔世：“唯一活下来的‘祭品’，御三家的‘神祭’会不停夺走她的生命力，除非……”
“她会好起来的，月见山、日奈森，还有我知道的很多人，都在努力寻找着治疗她的方法。”相马空海笑着对她说，这个被Power所选中的少年，他的话语、他的笑容一直都有令人安定的力量。
是啊，即使是再小的希望，他们都会抓住的吧。紫水晶一般的眼眸暗下又亮起，像是两簇在海风中摇动的火焰。
“歌呗。”相马空海突然开口唤她的名字，少女带着惊讶地挑起眼眸，示意自己在听，“离开之后，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多么温和的问候，他没有问你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也没有问你难过吗你后悔吗，明明已经做好了对所有情境的预设，换来的却是这样温柔的问题。
只要你过得好，那些都不重要。
只可惜即使是这样温柔的问题，她也没法好好回答。
“我——”
垂在身旁的手被重新握住，少年的手就像海风和砂砾一样干燥温暖：“如果不想说的话，就唱歌吧。”
“虽然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总觉得，在歌呗唱歌给我听的时候，歌呗想要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唱歌吧。
只要你唱歌给我听，你想要说的话，我都能听见。因为你是星名歌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首歌，其音符足以与太阳相称。
歌呗望着他，或许他说得没错，歌唱是更适合她的语言，只要把想说的统统都变成音符就好了，他能听见，他能明白。
空旷的海边暮色蔓延，入耳只有遥远的潮涌回响，心底有个不知名的声音催促着她，试试吧，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够理解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