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二人头顶的日光转瞬间被浓墨遮掩,空气不知何时起已变得炽热焦灼,蛋群纷乱的影如同蝗虫过境,其中隐约穿梭着金红的火光。
“——Emperor,这里是Empress,一次性出现了三位七曜进攻命运之轮,我们被迫退守圣夜,但他们的攻势并不如预料中猛烈,这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月见山圣握住领口的逆十字,朝比奈弥生的声音从中传出:“向你们那边过去的是荧惑,Fool那边就交给你了,她没有逆十字,别让她受伤。”
那一夜过后,为了重新隔绝被唤醒的胚胎对人类世界的影响,命运之轮展开成原本完整的形态,在圣夜的塔楼顶端缓缓转动。
而使徒众人的十字架,也换成了用御三家多年研究的技术做出的复制品,虽然加护与感知的力量不如真品,却装载了各种便捷的功能,必要时更能展开防护壁抵挡攻击。
而这一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正是桃花和野蔷薇的父母绪方夫妇。
“爸爸妈妈就是为了研究这个,才总是不回家啊,”得知消息的少女垂着眼睛,碧绿的猫眼看不出神情,“还好有阿凉,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是……无聊死了。”
金发少年摸了摸她的头:“伯父伯母,一定会为使用他们研究成果而战斗的桃花和野蔷薇骄傲的。”
遮天蔽日的坏蛋向两旁分开,如同利剑般的天光与森永焰的身影一同落下,衣袖末端与中指指环相连,布料迎风展开像是火鸟巨大的翅膀,行经之处枝叶瞬间化作焦炭碎裂。
“Pavor(帕沃耳),Formido(弗米多),去。”艳红的舞裙燃烧着跳动,柔软的绸缎如同木柴爆裂般猎猎作响。森永焰的指尖自袖口伸出,两道细小却耀眼的火光猛然窜出,拖着明亮尖锐的彗尾直直袭向绫小路琉璃。
“Dark Coronation(暗夜加冕礼)”
在她出现的瞬间月见山圣已然变身完毕,纯黑像是凭空将光线截断,在少女身前汇聚成半透明的黑曜石盾牌,少年的身影跃入半空,长剑出鞘,直取要害。
荧惑挥手抵挡,剑刃与她掌心的响板相接碰撞出铮然脆响,火光蓬起,四散开的火焰化作长蛇燎过少年的披肩,发出难闻的焦糊气味。
原本袭向绫小路琉璃的两道光芒一击不成退回她的身边——两只寒鸦,眼睛是碧蓝的磷火,翅与尾跳跃着沸腾的赤焰。
短兵相接与烧灼的气味仿佛刺激到了森永焰的神经,她的瞳孔猛地缩小,烙铁般烧灼通红的纹路转瞬攀上面颊,赤红火焰四散喷溅,在已经变得一片焦黑的林间异样刺目。
“制裁者的皇帝啊,你知道明明太白那么在意她,可来的却是我这个荧惑吗?”森永焰的嘴角裂开成沸腾扭曲的弧度,说话的时候燃烧的发尾鸟羽般雀跃地抖动着。
“因为‘那位大人’也曾经是制裁者的皇帝,他知道你拥有最锋利最纯粹的剑刃,他也知道有些东西,只凭剑是无法守护住的。”
单薄的病号服无法抵御高温的侵袭,呼吸道被灼伤,连咳嗽都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绫小路琉璃捂住口鼻,勉强撑起身体,眼睛定定地盯着半空中的少女。月见山圣持剑挡在她的身前,汗珠沿着下颌划落,在落地之前便被蒸发殆尽。
“‘那位大人’解放了我们的力量,可是太白太金贵,辰星又太冷酷,所以只有我啊——能让你体会到无法守护重要之人的绝望哦。”
没有摆脱人类之身的少年啊,无论你挥剑多少次,等氧气燃烧殆尽的时候你也就没有力气了;而你要守护的少女,她在这之前就会因为高温和缺氧而倒下。
“要不要猜猜她能坚持多久?一分钟?三十秒?还是……”
“……唉,算了,就十秒钟好了,十秒之后,你的坚持将成为笑话。Mars staying at Antares(荧惑守心)!”
荧惑避开剑锋的动作几乎要将腰肢折断,她倾身旋转,手中响板叩动的节奏急促紧迫,鸦翼挥动连成一线,火焰沿着裙摆边缘流泻,血红的涟漪向二人奔涌而去。
“不会让你伤害她。”剑风扫开热浪切断火焰,而少年破开虚空的动作迅捷无声,银白剑锋拉出一线刃光,直指七曜的胸膛。
一秒,两秒,剑尖与响板相互碰撞,混在四周树木毕剥作响的燃烧声里嘈杂一片。
三秒,四秒,寒鸦与少女,三星连成一线,交战双方纠缠交错的身影被赤红如血的火光包围,少女的视线却渐渐黯淡下去。
五秒,六秒,肢体的触觉渐渐离开自己,绫小路琉璃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只有喉咙和胸口传来的痛觉将她的意识维系在清醒和昏厥的边缘,思绪在弥散之前运转飞掠。
“每个人甜心的力量都维系于自己的精神,而身体是心灵的居所,如果再让透支自身力量变身的话,你的身体就会提前崩溃。”倾洒出去的记忆里,天河司这样对她说。
七秒,八秒,少女倒在地上,琥珀双眼似乎已经完全失去光辉,茉秋莉的守护蛋从衣兜里骨碌碌滚出来,落在她的手边。
直到最后一刻与你有关的思绪都还散乱着,我却来不及好好整理它们。
但如果将心灵敞开交付于你,就能打破这困局的话……
九秒,少年的双瞳完全染上了鲜血般的赤红,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剑身一重重光芒亮起,映亮荧惑还未来得及显出惊讶的面容。火光和爆炸中,无人听见花开的声音。
第十秒,光芒绽裂四散,火焰却并未如森永焰所预想的那般焚尽一切,光芒离开剑身化作蔷薇花瓣与黑曜石碎片纷飞,所过之处猩红退却,炽热被涤荡一空。
红黑色的守护蛋融进绫小路琉璃的身体,这一次的变身却不再是坚硬的战甲,而是纯黑的军装斗篷和过膝长靴,她的手搭在少年的肩上,指尖触及的地方开出与他双眼同色的蔷薇。
而月见山圣一手持剑,一手扶住她的腰侧使她不至于跪倒下去,军服烧焦的边缘压上赤金滚边,蔷薇沿着少女的指尖攀援上流苏肩章,花心镶嵌着的是黑曜石。
“关于过去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我记得我们相遇之后的所有事,我相信圣。”
绫小路琉璃将额头抵在少年的肩上,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但他听见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为了摆脱死亡的阴影,她选择将力量与心灵一同交付给他。
他们的四周,蔷薇花瓣与黑曜石碎片交织缠绕宛如巨大的荆棘花环,皇帝接过愚者的力量和愿望,代替她撑起原本透支自我才能展开的术式,其名为Obsidian Anadem(黑曜花冠)。
于是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那个纠缠着她的梦境,在令人发狂的猩红色之中,黑曜石的雨水渗进蔷薇腐败凋零的土壤。
她不知道那个梦的结局,但或许……
而她身旁的少年,他望着措手不及的荧惑,她的火焰风压中湮灭,身体被黑曜石边缘划破,而雕镂蔷薇的长剑在这之前就已经穿过她的胸膛,三分之一的猩红宝石崩裂作齑粉,混浊的泡沫卷进狂风中扬起转瞬即逝的赤红火光。
但他的眼神穿过这一切,望见了少女向他伸出的手背后,她散碎一地的思绪。
那些掩埋在平静外表下纠缠复杂的碎片,那些对于过去未知的恐惧,那些无法回应期待的担忧,如果不是将危机让她选择将心灵中的力量交付于他,她也许永远都不会说出来。
月见山圣垂首看向蓝发少女,她闭着眼睛,额头抵着自己的肩膀。
她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可是她连做出反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呼吸轻微,夹杂在战场纷乱的噪音中间几不可闻。
她的记忆被凭空抹成空白,所以她不知道那段时光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手造就了现在的他的东西,可远远不是她的全部。
造就她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她对自我的轻慢才得以保留,可正因为如此,她在病房里微笑和读诗的样子,和她在南国庭院时一模一样。
于是他收紧了手臂,这样回答:“如果像这样互相依靠的话,我们都能走得再远一些。”
*
绫小路琉璃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已近日暮,她坐在庭院的长椅上,身上盖着自己的外套。黄昏的阳光极尽绚丽却并不温暖,但棉质纤维在这之前已经吸收了足够的温度,摸起来令人安心。
在她的身旁,少年合拢手中的诗集,向她伸出手,她将手放进少年的手心,比想象中更加轻易地站起身来。他的眼底有同天光一样的绯色,记忆渐渐回笼,连同散碎一地的思绪被笼罩上朦胧深沉的暮色。
她别移开目光。
回去的路程会路过相马空海的病房,少年的情况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好太多,他的伤口被一种圣洁的力量所弥合,在绫小路琉璃被允许走出病房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重新投入工作的准备。
一片寂静的住院部里,只有那间病房的门虚掩着,隐约传出的乐声混合着落进窗口的昏红日色,一直漫过整个走廊。
Butterfly 迷失彷徨地铁如同迷宫
无论怎样展翅飞翔无论怎样展翅飞翔都寻不到出口
Someday 若是你的生命中遭逢了这样的日子
请想起请想起我就在这里
绫小路琉璃记得那首曲子,不知是谁将Gift的最新专辑《Descend》当作慰问品送给了相马空海,而少年只重复聆听着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首。
“Lost Butterfly”,这首歌有一个与她的出道曲相似到极致的名字,却像是极致背反的两端。蝴蝶在迷宫里徘徊彷徨,少女哼唱的声线虚幻,溶进暮色里像是触之即溃的斑斓泡沫。
“啊,绫小路,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在她和月见山圣路过的时候,少年从病房中走出,看见她先是一愣,随即关切地询问起她的状况,并双手合十向她表达了自己因为去支援守护者而没能帮得上忙的歉意。
“相马前辈,明天就要正式出院了吧,天不早了,还要出去吗?”绫小路琉璃不去追究他和月见山圣交换的眼神,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轻巧地转换了话题。
“是啊——”提到这件事,相马空海欲言又止,片刻,像是终于整理好思绪般开口。
“一个老朋友需要我,我要去赴她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