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丫头在替孟凌云卸去头上的珠花玉钗,她望着铜镜里主子并不欢愉的脸,在一旁道喜的话也说不出半分。
“贺喜姑娘,得太子也垂怜。”进屋的是太子身边伺候的公公连顺,他的手里端一木盒甚是精致,“太子也说了,今日匆忙未有准备,先送姑娘这玉环,改天再好好赏赐。”
孟凌云一改方才的脸色,笑脸迎上,“凌云谢过太子殿下的赏赐,劳烦公公帮着回话,凌云不求旁的赏赐,能有机会入东宫伺候太子殿下已是莫大的福气。”
话说完了,向青丫头使了一个眼色,青丫头接过盒子,再从兜里取出一锭银子递给连顺,“日后我家小姐可要多有劳公公关照。”
连顺也不是个见财眼开的,但有赏自然要收着,“姑娘客气了,小的多句嘴,太子殿下对姑娘可不一般,这玉环可是太子殿下随身携带之物,这样的物件向来不轻易赏赐。”
孟凌云故作羞涩状,连顺也顺势退下去了。
“姑娘,这玉环……”
“收着吧。”孟凌云一眼也未去瞧,她自然相信太子对她是十分满意的,她一舞刚作罢,太子头一个起身拍掌叫好,那时候她便知道这事成了,可那一刻心也仿佛死了一般。
一切像是早有安排一般,礼部的尚书郎大人向王爷提的,说是如此义妹尚未定亲实在可惜,王爷假托让他帮着寻个好人家,有人起哄,说着方才伴奏的尚公子就很是不错,突然太子接了一句,“王爷看东宫如何?”
这一句让满场子的人都静默下来了,都在瞧着北陵王的面色,太子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有人希望北陵王答应,有人希望北陵王拒绝。
“虽为兄长,但是婚姻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敢替妹妹随便做了主,倒要看舍妹的意思。”
她可以一句不配婉拒了,凭北陵王撑腰也没有什么。至少那一刻凉春在一旁心里是这么想的,而牧北野也给了她最后这样选择的机会。
“能伺候太子殿下是小女子的福分,但婚姻大事还得兄长做主。”说着她便一脸娇羞的退下了,可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她允了。
“青儿,”孟凌云对着镜子突然有些厌弃的扶着自己的脸,“我今日真是让人作恶是吧?”她用力搓着脸上的脂粉,青丫头上前抓住她的手,跪着喊道:“姑娘不可啊,青儿知道姑娘心中苦,若姑娘真的不愿此时还不晚,王爷定是有法子帮姑娘的!”
孟凌云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狼狈得很,而有一人的身影缓缓入了铜镜,是凉春。
“是来教训我的还是来同情我的?”孟凌云起身抬头看向身后的凉春,她并不在乎凉春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凉春对着青丫头抚了抚手,青丫头便悄悄的退下并将房门轻轻关上,想着凉春姑娘定能好好劝劝姑娘。
“我如何教训你,又如何配同情你,只是虽万分理解你报仇的决心可却还是想劝你一句,不必赔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凉春上前牵过孟凌云的手,“你刚进王府那一晚我很不喜欢你,明明是个千金小姐却坚强固执得很,还害我伤了手。”
孟凌云鲜少听凉春与她说这些真心话,“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像极了你,而这也是我很喜欢你的缘故。”
“或许是吧,”凉春并不否认,“所以就算猜到了你的打算我也未想过劝你,可是当你真的走上了这条路,我却不忍心你真的如此断送自己的一生,我记得阿爹跟我说过,好好活着是对仇人最大的报复。”
“你阿爹真好,”孟凌云脱开了凉春的手,“你可知道我阿爹有多好,小时候性子野也倔强,有一次打了广宁知府的儿子,我吓得躲在外头不敢回家,阿爹满城的寻我,找着我的时候只说他小时候还打过巡抚的儿子,但后来我才知道那知府记恨害阿爹,将他寻了一个罪名关了半月大牢。”
孟凌云的泪终是留下了,“我的一生早随了那场大火葬了。只恨不是男儿身,若是,我定堂堂正正颠覆了他,奈何我是女子,却也不能让他们就此安心的过着。”
“那他呢,竟能眼睁睁看着你选择这条路!”凉春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口中的他,孟凌云知道是谁,“既是拦不住你,那日为何假惺惺去北陵走一遭!”
孟凌云一愣,她以为自己知道凉春的心思,却不想自己的心事也早就被她知晓了。
“他如今是何种境地,你也是清楚,如何拦我。那一夜他与我说给他两年,定会想法子替我报了这血海深仇,可我不想,不想他为此冒险,此生既然是无缘,那便断了念想。”
凉春哪里看不出她话虽然说得决绝,可提到他是,那眼中的异样分明还是不舍,“你进太子府是不是也有为了他的缘故?”这是脑中此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却不想她承认。
“凉春,我与他此生早就无缘了,所以总盼着你与王爷能有个圆满。”孟凌云避而不答凉春的问题,只这么说着:“真是羡慕你啊,与王爷这般的好。”
“你糊涂!”凉春一声呵斥,“既然你心中有他,为何不听他的等上两年。”
孟凌云摇摇头,“凉春,是你糊涂了,他说替我报了血海深仇难道凭他如今这样?他不甘的,他蛰伏这些年为的是重回朝堂,而他回了朝堂我就算随了心愿跟着他,也不过是他身边的姬妾,我不愿!”
那一声“我不愿”里有着孟凌云的倔强,凉春听着却是万分心疼,却也规劝不得一句,因为她说得都对,凉春知道那人不会再蛰伏多久了,而再回朝堂定是会报了当年晋王与太子谋害之仇,而那人的目的只在报仇吗?
“凉春,你可知,我与他初识是在她母妃回广宁省亲,初见他时,我便觉得他是那般明朗的少年,光彩熠熠甚是夺目,可他却牵过我的手,问我可否一同采梅。”
孟凌云的眼睛里仿佛有着当年广宁的万亩梅岭,在梅岭见,一个少年牵着一个少女的手奔跑穿梭,他说寻了最好的梅花给母妃,说第二好的送她。
最是美好归不得,未有一心长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