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春闯了卓盛房间的那一刻，卓盛正解了外衫坐着泡脚，一日的疲累终是得了空闲，嘴里还哼着小曲，可凉春就那么猝不及防地冲了进来，他吓得从脚盆里跑出来赤着脚裹了外衣立在一旁。
“丫头，你疯什么？大半夜来我房里做什么！”说着还更紧裹了一下衣裳。
“我要见他。”凉春却很是淡定，这么没来由的一句，让卓盛倒是一愣。
“谁？”
“你主子。”
卓盛犯难地皱着眉，“你怎么的突然要见他？是为了凌云的事？”卓盛自是猜到了，自孟凌云允了与太子的婚事，凉春便没有再出现过，他自然知道她心里定是不好受的，她的凉薄也就是个幌子，这些日子早就将孟凌云当作了自己人。
“放心，我不是让他做什么，只是有些话想问个清楚。”凉春在临苏河畔吹了许久的风，望着银雪山心中终是放不下，“他住的行宫就在雪银山，我不信你没有法子进去。”
卓盛先将衣服披上，踩着脚又回到了水盆里，泡着脚比凉春更淡定，“就如你说的，去见他一面不是没有法子，可我只问你，你要替凌云问什么？”
“她委身太子不仅仅为了父母之仇，还是为了他，难道他不该说些什么吗？”
卓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凉春，你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想着能为她做些什么，不然心里那股子歉疚会折磨得难以呼吸，可是晚了，太晚了……”
“只要有心，如何是晚！”凉春不信。
卓盛反问一句，“如何不晚，当孟凌云演了一处救了王爷的戏码开始，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出现在北陵王府本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太子。”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有退路的，你那般聪明帮她寻一个退路也不是不可。”
卓盛看着此时的凉春，像是无助了的孩子，对孟凌云的一片连她自己都为料到的情谊让她现在迷失了原本的心智，“凉春，你且冷静些想想，你以为那太子今日真是为色所迷？”
“太子想要与王爷联姻，所以就算没有今日凌云的献舞，也有其他的理由要了她是吗？”凉春明白的，只是这样的明白太过绝望，“所以，卓盛，是她替我挡了这一难吗？”
卓盛一直忍着没有说破，可是他知道她其实心里明白，毕竟她才是王府里头最聪慧的那一个。
“我在王府多年，尤其学医后救了好几次王爷，王爷对我甚好，定是也招了他们的眼，王爷没有收我为妾侍，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机会，所以我才是王府最适合联姻的对象，如果没有孟凌云这突然对王爷的救命之恩，太子想要的便是我，对吗？”
一切心里都是明朗的，只是她不愿去正视，所以如今才这般的愧疚，想着能为她再做些什么也好。
卓盛叹了一声，“凉春啊，你也莫想那么多，这一切都是凌云的选择。”
“可她那般的好，这一嫁此生便是毁了，我瞧着她谈及少年时与七皇子那段往事的神情是那般的美好，想着若是没有这些种种仇恨，或许她会与心上的人儿相知相伴一生。”
“若你有这样的念头，便不要去寻七殿下了，”卓盛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与凉春说了才好，“我是男人，知道一个男人若是爱一个女人会是何种样子，凌云对七殿下的确深情一片，但是七殿下只是将她当作了幼时的玩伴，青梅竹马的旧友。”
幼时的玩伴，青梅竹马的旧友，凉春不可置信的两声苦笑，“怎会如此？”
“凉春，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沦落至此，七殿下虽如今这般境地，可真的要阻拦她岂会不可？作为好友，七皇子那日冒险去北陵已经劝过了拦过了……”
卓盛一席话，凉春却觉得身子一寒，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是明白了的更加说不得，她的脚步往后退着，一个转身就当自己今日未来过。
“凉春！”卓盛喊住了她，“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卓盛知道他的意思凉春能懂，而凉春的确能懂，“放心，我不会戳破她最美的一个梦，那是她还能活下去的希望。”
凉春正要脚踏出门，此时从卓盛的里屋走出来一人，看模样正是端木颜，卓盛匆忙擦了脚起身，本以为他已经走了，定是折返回来了，想着方才凉春的那些话定是他都听到了，正欲开口解释却被阻止了。
凉春自然也听到声响转身过去，她望着“端木颜”愣了一会子，随后冷笑，“我该猜到你是他的，临苏方家的易容术，没想到你竟能得到，看来我得提前恭贺七皇子出山了。”
“凉春！”卓盛出言提醒，他们面前这个的确不是端木颜而是七皇子易容的，“你不该放肆。”卓盛虽不知道凉春是如何察觉的，但想着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七皇子的身份就不该这样说话。
而此时，七皇子轻轻解开了脸上那张面具，用力有些猛，脸边上还有些残留痕迹，“罢了，她心中有气，都说出来也好。”
凉春看着他却实在看不透，“我心中有气，难道殿下心中不该也存了些什么吗？孟凌云对于你而言，就算只是旧时玩伴，可这么些年她对你的情谊你丝毫不知吗？”
面对凉春的苛责，七皇子的脸上虽有涟漪却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情谊，我知道，却从未放在心上，因为每日我要想着法子活下去，太子与晋王这些年不曾有一刻放松了对我的监视，稍有不慎，我便是死。儿女情长与我，太过奢侈了。”
凉春沉默了，她懂，那几年她如同他一样，每日过的谨慎小心，不然就会丢了性命，“那你心中此时……”
“凉春，我此时心中顾不及她，北陵王的义妹要入太子东宫，我心中有的是晋王府今夜会出如何对策。”这是他明明离开却又不安折返的理由，当然，他还是有打算绕个弯去看一眼凌云。
“殿下心怀大志，的确非凉春这样的小儿女心思能及，”凉春面色暗沉得很，“那凉春只能在此处恭祝殿下万事如愿了。”
凉春走了，卓盛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七皇子并不好的脸色，出言打了一个圆场，“凉春毕竟还稚嫩，许多事不懂。”
“对啊，她还是这样天真，”七皇子的嘴角一抹苦笑，“同样是血海深仇，蛰伏待报，凌云与我却都没有她那般的幸运，得以保全了初心。”
所以凌云喜欢他，而他却有些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