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秋,又是在野外,到了半夜寒气重得很,虞承睿本双手抱怀靠着篝火坐在马车外睡着,但毕竟是习武之人,他感觉到马车里面有迷糊的梦吟之声。
原是想着凉春定是做了噩梦打算继续睡下去,可持续了好一会儿未见她停歇,虞承睿方觉有些不对劲,他掀开了车帘,打开火折子,里面裹着被子的凉春流着虚汗,身子瑟瑟发抖。
一伸手探在她脑门上,滚烫的。虞承睿这才惊觉不好,凉春发烧了。
“小四?”虞承睿下意识喊她这个名字,这些日子喊这个喊习惯了,而凉春听到有人喊她身子有微微动一下,“小四,你醒一醒。”
凉春努力睁开眼睛,她只觉得冷得要命,这冷是从心里发出的,她是大夫自然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大哥,我应是伤口恶化作祟,我兜里有带来药草,你需将我腿上伤口的腐肉割掉,给我把药草敷上。”
割肉!虞承睿听着就觉得凉春定是受不住的,她看着凉春指着自己的腿,虞承睿撕开了她腿上的布,果然那伤口处流着脓血。
“不把那腐肉割掉,我烧退不下去,腿也要废掉,大哥不忍心,给我一把刀便是!”凉春说着话的时候,半起的身子都在摇晃,她知道大哥不忍。
虞承睿见她这样,只好一咬牙,“我割便是了,你躺好。”
虞承睿现将凉春安置好,取了她原本就准备的药草,她应该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风险,所以包裹里准备了许多药材,他那好了给凉春确定一下,便出去将药准备好,再把匕首洗了用火烘烤好。
凉春爬出了车外,她将腿阁下了马车,人坐在马车外头的凳子上,虞承睿看着便急眼了,“你躺着便好,这样会着凉!”说着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了披在她身上,四下里给她按严实了。
“待会有血,弄在马车里这以后我还怎么躺……”说完带着虚弱的笑看着虞承睿,他知道她如今的故作轻松都是为了让他不那么紧张。
凉春看着自己的伤口,“倒也不大,牧北野伤得最厉害的一次,我将他背上割了快一半的腐肉,那小子……”
“好了,别说了!”这是头一次虞承睿对凉春这么重的口气说话,他觉得凉春越故作轻松越是害怕,而他越是不忍。
凉春倒没有吓着,反倒喃喃说道:“你此时倒更像从前的大哥了,近来你总让着我,我知道这么多年的分离你舍不得再凶我,可我觉得真好,会凶我的大哥。”
这话让虞承睿有些脸色不自然,他以为他已经演的十分像了,却还是不是端木颜,“你车里可有麻沸散?”
“匆忙未带。”这是实话,她自己都有些后悔。
虞承睿将自己的帕子叠好,递给她,“咬着。”
凉春接过手点点头,虞承睿的刀已经备好了,药材也弄碎了放在布条上。凉春将帕子塞进嘴里,眼睛一闭,虞承睿的额头上已经憋出了汗,他眉头一皱,对准那些腐肉狠狠下去一刀,鲜红的血流不止。
虞承睿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将药草给她敷上,若说割一刀痛到心脉都快断了,这药草覆在伤口鲜肉上时,凉春几乎又死了一次。
凉春的脸色更加惨白,她嘴里的帕子都快被她咬断了,而她没有指甲盖的手指在马车的木板上抠出了几道血痕,她没有昏过去,只是没有一丝开口的力气了,但虞承睿去给她拿掉帕子时,她竟朝着他努力扯出一丝笑意。
虞承睿的心里写满了佩服,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曾经是过着多么高贵的日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如今的她遭遇这些,没有抱怨,也没有自怨自艾。
她远比自己要坚强得多。
虞承睿将凉春抱回到马车里,将被子盖好,洗了湿帕子覆在她的额头上,指腹在她额头上流连,她觉得虽瞧不见她此时的模样,但应是最美的。
凉春已经没有了丝毫力气去感知外面的世界,她闭上眼,与沉痛的身体不一样,她的梦却轻松得很。
那是她第一次拿刀,同时也是她第一次把剑,她看着牧北野赤裸的上半身都来不得娇羞,因为她在考虑是先把剑拔了,还是先拿刀将他身上伤口的腐肉割掉。
“牧北野,你都这样的没怎么还坚持爬回来,不该就死在半路了吗?”
这是卓盛说的话,他知道凉春在紧张,其实他也在紧张,可是不能让旁人来,因为方圆十里的旁人只有他。
牧北野明显神志还是清醒的,他看着凉春那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你若是怕了我自己拔,到时候把我口子按住了,别让血喷到你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凉春,这可不行,好歹这箭是为了就你挨的,本来就属于你的箭,就算咬着牙也要你自己拔啊!”
卓盛在一旁简直就是看热闹不怕事大。但是他的话却没错,虽然凉春被刺杀也是因为对方想着刺激牧北野,谁知道那个对方虽然死了,但是原本的目的真的达成了。
“卓盛,要不你拔,她那瘦骨子的体格万一拔一半那我可就惨了。”
“不行,我……”
“别吵了!”凉春怒吼一声,两个大男人都住嘴不敢再发出一个声音,凉春盯着伤口,“卓大哥你去烧些开水烫了刀,我去找些止血的药草,你含着补气丸给我老实待着!”
那是头一次卓盛输给了凉春,也是牧北野第一次瞧着凉春傻笑了半天。
她记得,当她的手去触碰牧北野肩上的箭时,他轻声在她耳边说过:“放心,我不会这么死去。”
他向来懂她的恐惧,她不怕自己拔不好,是怕万一牧北野有意外,她又将是一个人了。
凉春拔了箭,还割了牧北野身上的腐肉,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死咬着牙连声都未哼一个的时候,觉得真傻,却也是第一次让她觉得牧北野是个男人中的男人。
那一夜虞承睿在马车外吹了一夜的萧,那声音不哀婉,但悠扬。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过来的时候,虞承睿的手覆在凉春的额头上,没有滚烫的温度了,他的心便如外面的清风一样,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