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天已经过半,简溶的生活除了写稿、照顾曾毅,就是偶尔去无拘束酒吧坐坐。有时她独自一人,有时和严澍一起,一来二去她俩就与欧阳云翀、秦斯喻以及小蔡之间互相熟络起来。
一日,无风,天气晴好。借着正午的冬日可爱,简溶推着曾毅在小区的草坪里晒太阳。
她一会儿帮曾毅搓手推背,一会儿把他从轮椅上抱扶下来,把他的双臂搭在自己的瘦弱的肩上,用自己的双脚推动着他脚慢慢挪移。感觉到累了,就让曾毅坐在轮椅上,自己拿出折叠凳坐在一旁,开着收音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与曾毅话着家常。
“曾毅,你说过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赚钱养家。可你看看现在,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坐在那儿貌美如花,你媳妇儿我在赚钱养家。你说你是不是说话当放屁呀。”
“曾毅,我又认识了几个新朋友,他们都是非常有趣的人,和他们在一起我有时感觉很轻松。他们是欧阳云翀、秦斯喻、小蔡。有机会我带你认识认识他们,相信你和我一样会喜欢他们的。”
“曾毅,妈心疼我每天照顾你太累了,没事了她就会来帮我照看你,让我出去放松放松。可是,你知道吗?我每一次出门儿心里都不踏实,就像外出的母亲总牵挂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
“要是咱们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他陪着我说说话、聊聊天,我看着他玩看着他闹,也不至于这么冷清寂寞。”
“曾毅,曾毅,快看!那棵树有只乌鸦——”
“曾毅,你冷不冷,冷的话咱们现在就回家?”
“曾毅……”
曾毅眼睛依然空洞,没有悲喜,只是直愣愣的盯着某处,简溶的碎碎念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用尽了气力却没有丝毫回应。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小严严,你想我了?”
“……”听筒那边传来抽泣声。
“小严严,先别哭,到底怎么了?”
“简溶——我……我失恋了……”又是一阵啜泣。
“简溶,我堵的慌……想喝酒,你能不能陪陪我?”严澍的哽咽声随着听筒一阵阵传来。
“失恋?你和‘6头木’不是打算明天就去领证吗?”
“我现在在无拘束,你能不能过来……”
“你先等会儿啊,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帮我照看会儿曾毅。”
酒吧,吧台。
“小蔡,给姐来杯酒,越烈越好。”严澍趴在吧台上,神色黯淡、两眼红肿。小蔡看着眼前的失魂落魄的女人,不觉心疼,第一次违背了顾客的意愿,不露声色的调了杯低度的酒递给严澍。
简溶过来后找到欧阳云翀,要了间包厢把严澍拉了进去,便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澍抽抽嗒嗒的给她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昨天严澍正在外出采访,突然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女人说她姓陈,是AY公司的,与她们报社有长期的广告合作关系,和报社广告部的业务林木森很熟。听闻他们两个要结婚了,做为老客户有份礼物想要送给她,以示心意,并叮嘱她不能推却。
严澍不疑有他,忙完后便与对方约着在一家小餐馆见面。小陈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圆脸大眼睛,看着多少有些可爱。她在AY公司主要负责与报社广告洽谈的具体事宜,由于工作需要,难免与林木森经常沟通联络,谁知联络来联络去俩人有了感情。
小陈是个认真的姑娘,要对林木森负责也让林木森对她负责。林木森吓坏了,说小陈姑娘很可爱,自己当然也很爱她,但恐负不了责,毕竟约好了要和谈了四年的女朋友这两天领证,说分手就分手的话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陈不仅认真而且实在,在她看来男人两头欺骗是很不道德的行为。你不是开不了口吗,那么我替你开,至于选谁怎么选由林木森看着办,于是便送给严澍一个当头一棒的实诚大礼包,还不带退换的。
“‘6头木’怎么说?”简溶觉得林木森的态度很重要,便问道。
“我把林木森叫过来问他打算怎么办,他妈的居然说他不知道,问我们俩怎么办。小陈怎么想我不管,我就想老娘是在找老公,又不是找儿子。他拉的一屁股屎,凭什么让我给他擦屁股,哪有这道理?”严澍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
“这屎屁股谁爱擦谁擦,这婚我他妈的不结了!我主动退出,他们爱咋咋滴!”说着,严澍拿起酒直接一口下肚。
简溶拍了拍严澍,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说话间欧阳云翀拿了些啤酒,轻挽着秦斯喻进了包厢。秦斯喻开了两瓶,递给严澍一瓶,一瓶自己拿着,坐到严澍身边。欧阳云翀看到秦斯喻左边坐着严澍,右边已无空余,便很自然的坐在了简溶的一边。
“宝贝儿,可千万不要因为一片树叶而放弃整片森林。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那么一棵歪脖树上?”秦斯喻劝说到。
“可是哪儿能这么快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啊,再过两年我就三十了,不结婚我就成剩女,没准还能成为剩女中的‘圣斗士’。”严澍喝了一大口酒,嘟哝着说。
“我比你大两三岁都不担心剩下,你担心什么?况且为什么非要结婚呢?恋爱是两个人的事,结婚则是两个家庭的事,你以为你结婚是嫁给了一个人,其实你是嫁给他所有社会关系。围绕在他身上的社会关系分分秒秒缠绕着你,束缚着你——七大姑八大姨的红白喜事参不参加,随不随份子,随多少份子,跟着谁的分子随都是讲究。
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数为独生子女,春节去谁家过、不去谁家过、怎么过都得需要讨论论证,以免一不小心伤了两边父母的和气。诸如此类等等等等,我一想就觉得头大。
你看像我和云翀这样不是挺好吗?不结婚,维持开放式的情侣关系,不介入各自的家庭也少了许多麻烦;各自有各自的爱好及社交圈,互相尊重彼此的独立空间,就算与他人产生过一些偶然式爱情,我们也不互相过问干扰,如此甚好。云翀你说对不对?”秦斯喻微微探过身,隔着中间的两个人望向欧阳云翀,欧阳云翀默默饮着酒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可是……可是我就想结婚,就想找一个人踏踏实实的过一辈子……你们是没见过简溶和曾毅的恩爱——那真是琴瑟相和,让周围的人只羡鸳鸯不羡仙。简溶,记得你给我说过——‘婚姻就如游泳池,如果你没有学会游泳,那么不管你怎么更换游泳池,依旧会被淹死在新的游泳池里’,可是我刚换好泳衣没来得及下水呢,就被泳池的浪拍死在岸上了……”
严澍痛哭流涕的说着,却不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些话使得欧阳云翀胸中渗出一股莫名的妒意。
“可是你看我现在——”简溶辩解到。
“我宁可要这样的结局也不要背叛与欺骗。简溶……你不知道,小陈跟我说,林木森那个混蛋……在和她……在和她上床时诋毁我,说我脾气暴躁……说我是一匹脱绳的野马……不可驾驭。老娘才不是什么野马,老娘是良驹!是良驹!他懂吗?他妈的林木森根本就不是伯乐,他是狗眼——狗眼不识我这颗大珍珠……”严澍靠在简溶肩上泣不成声,简溶一边搂着她一边给她擦揩。
“咱是良驹、宝驹、赤兔胭脂兽,放心,一定会有伯乐拿着放大镜正在找寻你。等遇到你的伯乐一定要要带着他去‘6头木’眼前炫炫,闪瞎他的那双狗眼!”
听了这话,严澍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一笑,转瞬又沉了下来。
“可是简溶……我还是想哭……”
“想哭就哭个够吧,有我有大家陪着你……”简溶稍稍搂紧了她一些,眼里也蓄满了泪。
“简溶……我想结婚……”
“咱俩结婚,反正我家老曾不会反对也无法反对,带着老曾,咱们仨过一辈子。咱们可以去美国登记结婚,那里允许同性结婚。”
秦斯喻和欧阳云翀突然听了想笑,可是又怕自己突兀的一笑破坏了严澍伤春悲秋、哀感顽艳的失恋感,于是死劲儿压抑着就要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情绪。
“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堵心!我以为四年的感情到头了也好聚好散吧……可是这都是奢想……林木森把当初送我的所有贵重东西统统要了回去……笔记本电脑、手机、项链……只要超过500元的……你们说他咋记得那位清楚啊,我都怀疑——他每送我一次礼物都要偷偷记在一个小本本上。可我送他的东西也不少啊,去年他过生日,我送他一盒品牌内裤,1000多块钱,难道我让他把内裤脱了还我?还有……还有今年我送他的那身西服,花了我5000多大元呢,要回来又没人能穿,难道我把它给要回来剪了?……“
“对了,还有我们一起买的房子……当时我爸妈帮我凑了一部分首付,为了照顾我爸妈的感受,我说我要留房子,他出的钱我一分不少的给他。他给我说,这房子买了两年了,升值不少,我得按市场补差价给他……他娘的,老娘没想过沾他半点便宜,只是看着他恨不得一根线头都要跟我分的样子,我就他妈的堵!与他的斤斤计较比起来我这四年的感情算个球啊……“
严澍趴在简溶肩上失声痛哭,劝解的三人知道多说无益,不如任由着她一会儿哭、一会骂,一会儿说、一会儿笑,只是心中各自有了忖度——分手见人品。人性的善与恶在决裂的时候尤其展现的淋漓尽致。有些人肯钻研,谈恋爱也谈得很有学问,尤其送礼物的学问——一定要选那些易于保存且有升值空间的。即便将来分了手,还可以讨要回来,就算感情没有了,物质上也不会损失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