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208)9月,曹操亲率主力攻至新野,刘表父子在荆州北部的守将文聘率部投降。
如此一来,襄阳以北已无险可守,驻守在樊城的刘备成为曹操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刘备多次向刘琮通报情况,想了解刘琮的打算和应敌之策,但自从刘表死后,襄阳方面对他封锁了消息,什么情况都得不到,刘琮那边只让他坚守。以刘备的自身实力,单独对抗曹军无异于自杀,但他又不能轻易放弃樊城逃跑,万一刘琮下决心抵抗,自己逃跑就误了大事,刘备十分焦急。
刘琮召开了荆州主要人物参加的紧急会议,研究下一步对策,参加这次讨论的主要有蔡瑁、蒯越、张允、韩嵩等人,刘琦和刘备都没有被通知参加。会上,大家伙儿的意见相当一致:投降。
一个集团没搞好,面临着破产清算的危险,对员工来说,有人愿意把这个企业兼并后实施重组,让这个企业继续发展壮大,你有理由不接受吗?从管理层到员工都会迫切渴望兼并重组尽快进行,他们都有点等不及了。但是,作为这个企业的大股东,他是不愿意被兼并的,被兼并后别人照样打工领薪水,只是换了个老板而已,但原来的老板就惨了。老板当不成,没准还有更大的灾难。
刘琮还不算笨,他还真不愿意投降:“现在我们据有整个荆州,守着先君之业,又有刘备相助,再观望一阵子,难道不行吗?”主降派不愿意等,一致要求刘琮赶紧派人去曹操那里联络,特别害怕去晚了赶不上了。但事关前途命运,刘琮不从,会议无果而终。
主降派推选东曹掾傅巽出面做刘琮的思想工作,傅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刘琮:“将军自己考虑一下,你与刘备相比如何?”刘琮想了想,还真比不过这个老前辈:“差得远。”傅巽说:“以刘备之雄尚不足抵御曹公,荆州怎能自保?假如有奇迹发生,刘备能够抵御曹公,他又怎能甘居将军之下?这个道理,希望将军不要多疑!”
当时劝刘琮投降的人不少,据《义士传》记载,就连没有任何职务的王粲也来劝刘琮投降,这个始终有英雄情结的小个子诗人,对曹操素来抱有好感,他一向认为曹操在当代无人可匹敌(雄略冠时,智谋出世),劝刘琮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不如投降以保全其宗族,长享福祚,垂之后嗣。几番吓唬,刘琮虽心不甘,但也无可奈何,投降了。
已推进到汉水北岸的曹操见到了刘琮派来的使者,使者带着朝廷赐给刘表的符节,递上降书。曹操于是下令人马绕过樊城,直向襄阳城开进。
直到这时,刘琮仍然没将情况通报给刘备。如果曹操进了襄阳,樊城将被曹军包围,刘备即使想跑连路都没了。刘琮可以投降,刘备却不能。作为曹操的老对手,他们彼此打过不少交道,当过盟友,称过兄、道过弟,喝过酒,论过英雄,也翻过脸,交过手。吕布投降时曾表达想为曹操效命的想法,但一向标榜爱才惜才的曹操还是把吕布杀了,因为曹操知道吕布是只虎,养虎者终被虎伤。现在,即使刘备肯降,曹操也不会接纳,道理一样。
刘琮和他手下那些人自然知道刘备与曹操之间的关系,他们不告诉刘备准备投降,看来是故意的,是一个阴谋,是想拿刘备做见面礼送给曹操。好在一直紧张观察敌情的刘备和诸葛亮已猜出了其中端倪。据《三国志》记载,危急之下,诸葛亮劝刘备不如趁曹军未得襄阳之际进攻刘琮,拿下襄阳后可以领有荆州(诸葛亮说先主攻琮,荆州可有),到那时就有与曹军抗衡的本钱。这仍然不失为一个高招,人到万难须放胆,以刘备的实力现在拼上一把,至少也有一半的胜算吧?
但是,刘备再次拒绝了。与拒绝受刘表托付继任荆州牧一样,刘备拒绝此时攻取襄阳考虑的还是实力问题,诸葛亮的建议虽有一半胜算,但毕竟还有一半失败的可能,而一旦失败,就将被曹操的大军围困在襄阳,想走都没有机会了。刘备经历过多次失败,他深知与坐守孤城相比,跑路更明智。
刘备察觉情况不妙后派人到襄阳城里询寻,据《汉魏春秋》记载,刘琮不得已,派著名学者宋忠到刘备那里传达命令,这时候才说准备投降。刘备又惊又骇,对宋忠道:“你们这帮人如此做事,又不早点相告,事到临头才告诉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不早相语,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刘备越想越气,抽出刀来架到宋忠脖子上:“杀了你都不解愤!”
刘备也只能说说气话而已,刘琮料定刘备会恼羞成怒,所以专门派个他不敢杀的人来传达命令。作为荆州本地最著名的学者,荆州学派的创始人之一,宋忠自郑玄死后在文化界便享有了极高声誉,这样的人刘备如果一怒之下杀了,那就是自讨没趣。
刘备赶紧召集大家商议对策,《汉魏春秋》说,有人劝刘备劫持刘琮以及荆州刺史部的官民南下江陵(或劝备劫将琮及荆州吏士径南到江陵)。《汉魏春秋》也没有说这个“有人”是谁,但结合《三国志》的记载,这个人也应该是诸葛亮。
与前两次建议未被刘备采纳一样,这次刘备的回答是:“刘荆州临亡托我以孤遗,背信自救的事我做不出来,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刘荆州哇!”刘备决定先率众人南下再说。路过襄阳城,刘备在城外呼刘琮出来对话,刘琮不敢出来,据《典略》说,刘备跑到刘表墓前祭拜一番,涕泣而去。
刘备没有接受诸葛亮提出的抢占襄阳的建议,但他接受了进军江陵的建议,那里是荆州的水军基地和后勤补给基地。事不宜迟,刘备突然全军出击,直赴江陵。这时候曹军还没有进入襄阳城,曹操得知刘备南下江陵的消息后大吃一惊,马上做出决定,自己暂不进襄阳城,而是组织一支精干的骑兵迅速南下追击刘备,务必赶在刘备之前占领江陵。
一场追击战由此展开,看谁跑得快了。刘备跑不过曹操,因为曹操有虎豹骑。虎豹骑是曹操的近卫部队之一,由曹仁、曹纯等人指挥,曹休、曹真等曹家下一代青年将领曾在这支队伍里服役,是曹军嫡系中的嫡系,精锐中的精锐。《三国志》曾说,曹纯所督率的虎豹骑个个都是天下精锐,有一个缺员,就从上百人里挑选一个补上(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
虎豹骑组建之初正好遇上曹操征袁绍之子袁谭的南皮之战,这一仗曹军由于不适应北方突变的气候,打得很艰难,曹操一度想撤退,虎豹骑的指挥官曹纯不干,主动请缨,一场硬仗下来打败了袁谭,袁谭弃城外逃,虎豹骑上去一个冲锋就将袁谭斩于马下。在北征乌桓之战中,曹军以少胜多,在孤军深入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以屈屈数千人马打败了乌桓精锐骑兵数万,临阵斩杀了乌桓单于蹋顿,声名远扬。在后来的潼关大战中,虎豹骑又一次担任主力,大破马超率领的凉州军。虎豹骑总人数不多,大约有5000人。曹操亲率这支人马以急行军的速度展开追击,一日一夜行进了300里。这个速度放到现在实在不算什么,但在当时已经是行军的极限了。
曹操置襄阳不顾直接南下,给刘琮身边的个别人留下了想象空间。据《汉晋春秋》记载,刘琮手下有一个叫王威的人出了个主意:“曹操认为将军已经投降,刘备逃走,必然松懈无备,现在又轻行单进,如果以奇兵数千,在险要处埋伏(徼之于险),定可将曹操擒获。那样一来将军可以威震天下,中原可传檄而定。这是难遇的机会,切不可失呀!”
正所谓耍得大不如玩得阴,这条计策够狠。王威事迹不详,但此人眼光毒辣,他这个主意确实很阴,如果刘琮豁出去真玩这么一下子,曹操当年在洧水河畔的先胜后败的遭遇可能重演一次。刘琮、刘琦、刘备加上江陵的水军和正在悄悄向荆州靠近的孙权,大家一起动手,正好把曹操和他的大军围在中央,曹操的麻烦就大了。
可惜,刘琮不想干冒险的事,没有接受这个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