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到葭萌后,刘璋一开始还在等,希望前方有好消息传来,但左等右等不见动静,他有点急了,但也不好问,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直到这时,他仍然相信刘备会履行诺言,替他攻打张鲁。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在历史上恐怕也是绝无仅有的一例,一方想拓展地盘,但觉得自己实力不够,就出钱出人请另一方帮自己去实现梦想,问题是请来的这一方实力比自己强,请神容易,怎么送神?
刘璋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刘备不是雇佣军,刘备是不折不扣的枭雄。在葭萌期间,刘备也在思考着如何进攻刘璋。庞统认为,葭萌不可久留,必须早日确定行动计划(若沉吟不去,将致大因,不可久矣)。为此,庞统制订了3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悄悄选派精兵,昼夜间行,直接袭取成都,刘璋实力不强,防备力量不足,大军如果突然发起攻击,定然能一举将其拿下;第二个方案是,杨怀、高沛是刘璋的大将,倚仗有强兵据守白水关头,听说他们多次秘密向刘璋报告,建议把我们遣送回荆州。现在可以告诉他们,说荆州那边有事,要回荆州救急,之后做出要回去的样子,这二人既惮于将军的威名,又高兴将军现在离去,必然会轻骑来见,到时候一举将其擒拿,进而攻取成都;第三个方案是,暂不用兵,退回白帝城,与荆州相连,益州之事徐图缓进。
庞统把这3个方案分别称为上、中、下三策。刘备经过认真思考,他觉得上策虽然可以出其不意地攻取成都,在军事上是胜算最大也是最有效的方案,但是不明不白地突然反戈一击,势必造成极大震动,益州即使可以夺取,人心仍然无法收服,为治理益州留下后患。至于下策,退回自己的地盘,那就等于这一年来白忙活了,退容易,再来就难了,刘璋怕是不会再请自己了,这个方案刘备根本不考虑。刘备最终拍板,采用中策。
汉献帝建安十七年(212)10月,刘备等来了机会,曹操率部征讨孙权,目标是孙权在长江北岸的要塞濡须口。孙权有点顶不住,向刘备求援。刘备不关心孙权的死活,但他要的机会来了。
接到孙权的求救,刘备即刻向刘璋写信,信中写道:“曹操征吴,孙权那边快顶不住了(曹以征吴,吴忧危急)。我和孙权是联盟,唇齿相依。而且,曹操还派乐进在青泥进攻关羽,如不相救,关羽也危险了,乐进必然大举进攻荆州。张鲁虽然要打,但现在荆州那边更危险(其忧有甚于鲁)。张鲁毕竟是守在那里的敌人,不足为虑。”
乐进与关羽是否有青泥之战,没有其他史料作为旁证,但并不证明这条信息是刘备瞎编的,为配合曹操东线战场的行动,守在襄阳的乐进此时主动向关羽发起进攻,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不过有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人严密防守,乐进不可能突然总攻荆州,那是刘备在夸大其词。刘备向刘璋提出,请求增加一万人马以及相应的军需物资(从璋求万兵及资实),自己回荆州救急。
刘璋接到刘备的来信,愤懑之情可想而知,等了一年,好吃好喝好招待,又是给人,又是给钱,血本都投进去了,没有任何回报,现在要走人?刘璋有点后悔没听黄权等人的话,但现在说后悔也没有用了。如果一气之下与刘备翻脸,刘璋没有这个勇气,更没有这个把握,刘备现在拥数万之众,动起手来,刘璋自觉不是对手。
可气的是,刘备得了好处抹嘴走人不说,还再要一万人马及大批军需物资,这不是欺负人吗?但是如果不给,又让这小子得了口实,刘璋又气又急又犯愁,想了半天,给刘备回了封信,同意刘备先回荆州去救急,一万人马太多,只能凑齐4000人,其他军需物资,按照刘备所列清单一律减半供给。
应该说,刘璋还是真够意思,但刘备以此为借口,于汉献帝建安十七年(212)12月在葭萌起兵反击刘璋。刘备先设计解决了白水关的守军,之后率大军南下,向益州北部重镇涪城攻击。刘璋急了,派刘、冷苞、张任、邓贤诸将率各部人马向涪城增兵。益州毕竟多年不打仗了,战斗力太弱,刘备指挥手下人马一举将刘璋派来的各路将领击败,攻入涪城,刘、张任等人率残兵退守绵竹。
此时已经到了汉献帝建安十八年(213)初,刘备进入涪城,在此休整。正在这时,刘备突然接到报告,说诸葛亮派马良从荆州来了。刘备闻报吓了一跳,荆州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他赶紧把马良叫过来详细询问。
马良见到刘备,汇报说荆州并没有什么大事,还在正月里,曹操便集合起大军进攻孙权的濡须口,曹军对外号称40万,孙权只得倾其所有前去应敌,结果连吃败仗,江北大营被击破,都督公孙阳被擒。孙权却不敢退缩,害怕曹操一鼓作气真的打过长江去,便依托长江防线与曹操周旋,眼下这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都无暇顾及荆州。这么一说,刘备放下心来,看来现在正是一个袭取益州的好时机,是上天对自己的又一次眷顾。
马良说,诸葛亮派自己来益州,一方面是汇报荆州的情况,请主公放心;另一方面是捎来一封信,请主公过目。马良呈上诸葛亮的来信,刘备认真看完,对其中一段话看了半天,却看不出头绪来。这段让刘备费解的内容收录在《诸葛亮集》中,下面引用的是其原话:“亮夜算太乙数,今年岁次癸亥,罡星在西方;又观乾象,太白临于雒城之分,主于将帅,多凶少吉。”翻译过来就是:我推算了太乙星的情况,今年木星处在天干星的第十位,地支的第六位,北斗星斗柄指向西方;又观看天象,发现太白星处在雒城的上空,此天象主宰将帅,一定凶多吉少。
用星相占卜吉凶在那时是常做的事,刘备出师前也经常问卜于术士。诸葛亮擅长百家,对《易经》、道家也多有涉猎,说他会占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从此信的内容来看,是提醒刘备注意可能将会有不测的事发生,具体位置在雒城,这大概是诸葛亮派马良不远千里来益州的重要原因。
在涪城经过了2个多月的休整,到了5月,刘备率军继续南下,直取成都。涪城大败,让刘璋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应对。
刘璋最后决定主动出击,他制定了一个两路夹击的战略。刘璋派扶禁、向存率一万多人马由阆水北上,围攻葭萌。阆水即今嘉陵江,刘备南下后留霍峻率部驻守葭萌,如果霍峻被攻破,刘备确实面临前后被夹击的局面。霍峻的兵力十分有限,不足敌人的十分之一,刘备此时全力向南进攻,无力分兵去救霍峻,一切只能靠他们自救。但霍峻很顽强也很有经验,他坚守葭萌不出,扶禁、向存无法得手。霍峻真不简单,一口气守了整一年,其间还伺机出击,选精锐向敌人发起突袭,把敌将向存斩杀,刘璋两面夹击的计划落空。
另一路,刘璋把手里的其他精锐全部派上阵,分别由刘、冷苞、张任、吴懿、邓贤、李严、费观等将率领,阻击刘备于成都以北的广阔地区。战斗的结果是,刘璋手下众将皆败,中郎将吴懿首先率部投降,被刘备当即拜为讨逆将军。中郎将上面是偏将、裨将、副将,吴懿连升了三级。榜样的力量无穷大,吴懿之后,刘璋的护军将军李严、参军费观在绵竹也率部投降,都被刘备拜为裨将。也有宁死不降的,一次在雒城外雁桥交战中,刘备将张任生擒。刘备素闻张任在益州军中威望很高,希望能劝说他投降。张任慷慨激昂,高呼:“老臣终不复事二主!”刘备无奈,把他杀了。
刘璋仍然做拼死一搏,他下令由儿子刘循统一指挥残部退守雒城,此地在今四川省广元以北。若再下雒城,成都将不攻自破,刘备率重兵将其团团围住。不过,刘备想起诸葛亮信中的话,对雒城这个地方不禁心生不安。
果然出事了,在一次攻城战中,庞统中了冷箭,结果竟然不治身亡,死时仅36岁。刘备痛失股肱,悲伤不已,一连多日只要一说话就流泪(言则流涕)。
有个叫张存的,南阳郡人,以荆州从事的身份随刘备入蜀,此人估计也有些才学,但平素最不服庞统,看见刘备对庞统如此叹息称赞,在一旁道:“庞士元虽说尽忠可惜,不过却有违大雅之义(统虽尽忠可惜,然违大雅之义)。”张存说的“大雅之义”从字面上看有些含糊委婉,推测起来可能有两个意思:一是暗讽庞统以军师中郎将的身份跑到最前沿攻城,死得不值;另一个是说庞统出谋划策袭取刘璋,生得光荣,死得却不伟大。
在领导身边工作,说话做事一定要特别长眼色,遇到高兴的事往往需要藏起来,自己偷着乐就行,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别说,不然要吃亏。刘备正为庞统之死悲伤,听张存这么说,不禁勃然大怒:“庞统已杀身成仁,你还在说什么风凉话(统杀身成仁,更为非也)?”
刘备当即下令罢了张存的官。要说刘备还算脾气好的,换成袁绍、袁术、曹丕那样的领导,张存的脑袋今天就得搬家。不过,这也把他吓得够呛,该同志不久便得病而死。
庞统的家人还在荆州,刘备让人回去表奏庞统的父亲为议郎,以后又升为谏议大夫。庞统的弟弟庞林、儿子庞宏后来都在蜀汉担任过太守。消息传到荆州,诸葛亮也悲痛不已。庞统不仅是他的故友也是他的亲戚,诸葛亮亲自到庞统家中祭拜(亲为之拜)。
西进益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