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八荒的第三百六十七年,白泽带着扶幽回了女床山。是扶幽主动要求的。作为鸾鸟的起源之地,胤玄的故乡,扶幽想来看看它的样子。
与北荒其他神山相比,女床山并无任何特别之处,甚至显得有那么几分庸淡乏味。扶幽漫步在花木扶疏的小径上,与白泽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你打小就随胤玄居住在女床山吗?”
“是呀。我出生在东海之滨,因顶了一个瑞兽的名声,惹来好多人觊觎。但成年的白泽兽不好驯服,那些人便盯上刚出生的幼兽。那时我娘怀着我,被几个心怀不轨的神仙一路尾随,我娘亲明明知道一俟生下我就会被人抢走,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后来……”
“后来我娘亲为了保护我被那几个神仙打死了,再后来我就被恰巧途径东海之滨的胤玄给救走了,那几个神仙也被胤玄给杀了。听说那几个人是北方北极玄灵斗姆元君的弟子,那个斗姆元君到现在还在派人四处寻找他的弟子呢。”
扶幽凄然一叹,“想不到你的身世竟这样凄惨。”
“这就是一个凄惨的时代,又有几个人不惨,不过幸运的是我认识了胤玄,现在又有了你。我很快乐。”
扶幽由衷展开笑靥,“能做你的主人,我也很快乐。”
一人一兽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漫步着,在走过了一片莽莽蓁蓁的杂木林后,前方豁然开朗起来,夹道两旁生满了蓝色的木槿花。白泽看了看那木槿花,又看了看扶幽,忽然道:“幽幽,你能不能换一种颜色的裙子,绿色太不配你了。”
扶幽好笑道:“那依你看什么颜色配我呀?”
“蓝色呀,蓝色极配你。”
“那好吧。”扶幽笑嘻嘻的,“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穿蓝色更好看些。”摇身一变,裙色由绿转蓝,变成了一条蓝裙。那蓝,是同木槿花一样的蓝,妖媚无限。弯腰采了一束花,沿路编起花环来。
等花环编好了,扶幽往头上一扣,“好看吗?”
“好看。”
又走了一会儿,白泽道:“前面就是连玦的洞府了,他是胤玄生前的好友,很会做桂花鸡,胤玄的厨艺就是他教的。”
转过一道弯,前方果然出现了一座洞府。奇怪的是洞府前乌泱泱聚了一大批人,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像是要打架。一个纤瘦的女孩拦在众人面前,“大家听我说,那黑风妖不是好惹的,大家这样去找他,肯定是要吃亏的,不如坐下来从长计议。”
“计议,计议,你就知道计议,再计议连玦可就要给那黑风妖杀了。”
“谁说不是呢,我说萱萱丫头,连玦可是为了救你才给黑风妖抓走的,你不去救,不能拦着我们啊。”
萱萱简直要急哭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担心大家……”白泽忽然挤到人群中央去,“发生了什么?连玦他怎么了?”
人群中便有几个女床山的老人认出了白泽,“咦,这不是白泽么,胤玄的灵宠。”白泽跟他们叙了两句旧,接着又问连玦的事,可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听得白泽头大如斗,白泽叫停了他们,冲萱萱道:“小姑娘,你来说。”
小姑娘看着呆呆的,说话的条理却很清楚,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了。交代里说,她是一只萱草妖,四百年前被一只狼妖追赶,晕倒在了女床山,被连玦救下,从此留在了女床山。大抵天生就是惹祸的胚子吧,几天前在黑风山附近采药的时候意外被黑风洞的黑风妖看上了,掳进了洞府。连玦赶去营救,人就出来了,自己却搭了进去。
白泽听完了又问黑风妖的来历。
萱萱继续解释说这黑风妖是对面黑风山的主人,为人霸道,欺善凌弱,是个恶妖,但以为法力高强,一直没人敢惹他,他便在此称王称霸了。
白泽在前面打探情况时,扶幽就左瞧瞧又看看。现场嘈杂至极,还有几只鸡跟着裹乱,咕咕咕地满地乱跑,扶幽一个不留神,就被其中一只在鞋上拉了屎,一脸阴沉地用仙术净去,正打算踢那只鸡一脚当作报复,白泽挤过来了,“走吧。”
“走?”
“我跟他们说了一下,人我们去救,叫他们留下来等消息。身为上神,打一个小妖应该没问题吧?”
“嚯,你倒是会给我揽活。”
“为了为了吃桂花鸡嘛,我都馋死了,不说了,到了那你速战速决。”
“好好好,一切都听我家心肝宝贝。”
“谁、谁是你心肝宝贝呀……”白泽竟然不好意思了,“说的人怪难为情的……”
扶幽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傻瓜。”
这时萱萱踟蹰着走到了他们面前,“你们是连玦的朋友呢。”
扶幽指了指白泽,“他是,我不是。”
萱萱低下头,两只手死死绞在一起,“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你们带我一起去呀?”见扶幽白泽一副困惑的神情,赶忙解释道:“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成为累赘,但万一、万一你们打不过黑风妖,我想,也许我可以用我自己把他换出来。”
白泽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你怕还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吧,我家幽幽可是上神,摆平一个小小风妖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姐姐是上神?”萱萱吃惊不小。
扶幽莞颜道:“萱萱姑娘想跟来就尽管跟来好了,正如白泽所言,一个小小的风妖我是不放在眼里的。”
不想这不被她放在眼里的风妖竟让她吃了个瘪。
黑风山的风妖是修行了千年的风妖,手握一面风雨扇,可呼风唤雨。在听明了扶幽一行人的来意后,黑风妖二话没说,一扇子将他们吹到了千里之外的荒山野岭。阴沟里翻船,扶幽很丢脸。
回去的路上,白泽查看了一下周围地形,判断出在鞠陵于天附近,建议说最好去鞠陵于天风神折丹府上借几枚定风珠,但就怕素不相识,折丹上神不肯帮这个忙。扶幽说她倒是有一位故人正是折丹上神的座下弟子。白泽说那我们就去借吧,扶幽却摇了摇头,“身份微妙之人,我不想再与她扯上什么关系。不就一个风妖么,我就不信我还收拾不了他了。”
回了黑风山,扶幽让白泽与萱萱在山坳处等候,自己单独去会了黑风妖。上次完全是触不及防,这次扶幽心里有了准备,情况完全不同了。
黑风妖扇动风雨扇,两股黑色旋风平地而起,犹似两条黑色巨龙,把扶幽给包围了。扶幽以神力凝定身形,冰焰自掌心喷出,“黑龙”被结结实实冻在半空,可黑风妖很快又派出了四条“黑龙”。那黑风破坏力惊人,凡是被波及到的地方,大树连根而起,四周飞沙走石,天地晦暗一片。
扶幽双眼不能视物,方向辨不清,只能根据周遭妖气的流动来判断黑风妖的位置。气流错乱至极,尽管如此,扶幽还是捕捉到了,一道光刃飞射而出,风雨扇落地,肆虐的妖风也停了下来。
晦暗的天空很快恢复明朗,黑风妖一分两截倒在地上,尸体正在灵化。他洞府里的那些小妖见老大挂了,纷纷作鸟兽散。
风波止息,白泽同萱萱从山坳处转出来,萱萱第一个冲进了山洞里。扶幽捡起地上的风雨扇,也同白泽进了山洞。
一进去,就听一个男子叽里呱啦道:“哎呀,你别哭嘛,我又没死,这不活蹦乱跳的呢。你刚刚说谁救了我,什么神女?什么我的朋友?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神女朋友啊?”
“连玦。”
听见有人喊自己,连玦转过头来,刚看见的一瞬还有些迷茫,旋即被巨大的喜悦淹没,“白泽,竟然是你,你回来了。”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白泽狠狠蹭了两下,看见一旁的扶幽,“想必这位就是救我的那位女神吧,哎呀呀,可真是个大美人,敢问美人芳名啊?”
扶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性子沉静的胤玄会有一个这么闹腾的朋友,干咳了两声,答道:“扶幽。”
“扶幽?”连玦脑子里有什么飞快一闪,“那你该不会、该不会就是那个……”
“被自己子民驱逐的女君么,没错,就是我。”
面对扶幽的坦诚,连玦尴尬地挠了挠头,“扶幽姑娘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呢,我喜欢,嘿嘿,我喜欢。”
“好了好了,回去聊吧。连玦,话说多年不见,我都想你的桂花鸡了呢。”白泽一边说一边吞了吞口水。
“桂花鸡还不简单,走,我们这就回去,今晚好好款待你们。”拉过萱萱,三人一兽一起回了女床山。
女床山的民众得知连玦平安回来开心不已,特意办了一场篝火晚宴,以示庆祝。连玦更是亲自下厨,给白泽做了他心心念念的桂花烤鸡。扶幽和白泽分食着一只鸡,吃着吃着,扶幽问:“这里没有族长吗?”
“没有,更没有女君和公主,大家都是平等的,随意来去,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着。”
扶幽举着酒杯,看着人群中央载歌载舞的连玦,“连玦貌似很受欢迎。”
“他那个性子很招人喜欢,平时又乐于助人,大家都喜欢他。”
“难怪胤玄会与他成为朋友。”
“胤玄最开始是嫌弃的,你了解胤玄嘛,最怕别人跟他自来熟了。但连玦脸皮厚,隔三岔五地来骚扰胤玄,时间久了,大家都当他们是朋友了,胤玄不承认也不行了。”
人群中的连玦忽然冲他们挥手,“来啊,一起跳舞。”扶幽方要拒绝,连玦就挤过来了,一只手拽起她,另一只手拽起萱萱。萱萱直摇头,“我就算了,你和扶幽姐姐去跳就好了。”
“每次都拒绝我,这次不准了。”拉着她们两个各转了一圈。“有幸让二位美人陪我跳舞,我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耳旁是大家的欢声笑语,扶幽随着他们一同起舞,天上明月皎洁,地上火光交映。胤玄,这就是你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么,我代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