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用手撑着下巴:“如果有人害了我的至亲,那我连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喜欢那个人呢?”
我补充道:“他不知道喜欢的人是他的仇人。”
她的眼睛中写满了疑惑,但还是仔细思索了一番:“世事无常,阴差阳错,两个人互相钟意,却发现对方竟是自己的仇人,陷入两难的境地。对面的人既是心上人,又是有血海深仇的人,她既想遵循自己的心去爱她,又无法放下俗世的恩怨。选择报仇或着爱,这是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去找她的朋友征求意见。”
我及时打住她的话茬:“那个人不是我。”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既然不是你,那就好办了。既然左右为难,不如选个简单粗暴的,先杀了仇人为至亲报仇,然后自杀给爱人偿命。”
这个方法能够兼顾二者,好像有些道理,但为一条人命再搭上两条命实在是有些不值,我迟疑道:“有温和一点的对策吗?”
她随手摘了片树叶拿在手中把玩:“小黄,你干嘛为了不会发生的事情发愁呢?人生如白驹过隙,还是要想着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才对。”
我于是换了个话题道:“你向心上人吐露心迹了吗?”
她复又笑起来,眉眼弯得如同天上明月:“我没敢问,就说要听他弹琴。他刚开始不答应,我缠了他好久,他才差人拿了琴来,弹了一曲凤求凰。”
我恭贺道:“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小蓝的脸一路红到耳尖,她捂住脸娇羞道:“胡说什么,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迟早要说上这么一段这段贺词的,”我停驻片刻,又问道:“宫中的女子也可以嫁人吗?”
她挠挠头,有些心虚地笑道:“总有例外的嘛。”
我也挠挠头:“那些例外都是嫁给了王爷皇上,你喜欢皇上?”
她猛地咳嗽几声,像是被呛着了:“我心上人姓时,皇上姓赵。”
我一想确实如此,她却想起什么似的,瞪大眼睛震惊地问:“你的心上人姓赵,莫非你喜欢皇上?”
我被口水呛着,猛地咳嗽几声:“我也不是喜欢所有姓赵的啊。”
她想了想,赞同道:“好像是这样,我也姓赵,你不见得就是喜欢我。”
长住宫中,能嫁人,还姓赵……我猛然想起皇帝的六个女儿中,有四个与契丹西夏吐蕃和了亲,唯有两个还在汴京。一个是早已嫁作人妇的长公主,另一个则是年纪最小的永安公主赵长宁。不出意外,我面前的就是皇上最宠爱的小女儿赵长宁。
我咳得更厉害了。
赵长宁靠在歪脖子树上,先是傻乐了一会儿,而后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沮丧,歪头望着我道:“小黄,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而后不得不嫁给另一个人,你会怎么样?”
如果要我嫁给李泓,那我是十万个不愿意的,况且他故意留下诗句设计我,嘴上说着甜言蜜语,也不知安着什么心,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想了想,老实说道:“我是万万不会嫁给黄鼠狼的。”
她疑惑地问道:“黄鼠狼是鼠还是狼。”
宫中并没有黄鼠狼,我也不知怎么描述,于是朝她比划了许久,她终于知道黄鼠狼既不是鼠也不是狼,而是周身通黄的还会排臭气的鼬。知道了一个新鲜玩意儿,赵长宁的情绪高涨,将刚刚的问题全都忘了,她急匆匆地同我告了别,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我一个人属实无趣,只一会儿就困得东倒西歪,哈欠连天地跳下树往掖庭走,半路却被人截了道。我迷迷瞪瞪地抬眼瞧来人,那人方得如同用矩画出来的脸着实好辨认。虽然我与徐平许久未见,但是话都没说过几句,交情不深,因而并没有什么高兴的地方,我打了个哈欠,问道:“所为何事?”
他面无表情地说:“殿下吩咐了,这几天你休息就行,不用来尚阳宫当值。”
我懒懒地应下:“知道了。”
他又补充道:“在屋里休息。”
我困得上眼皮黏住下眼皮,几乎要站着睡着了,于是摆摆手道:“记住了。”
徐平不再同我多说,他嗖一下不知跳到了哪,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往常这种小事应该是让兰亭来做才是,徐平是赵延和的左膀右臂,传这话显得大材小用,杀鸡用宰牛刀。他既然强调了在屋里,我便不出门,窝在角落看偷偷从宫外带回的话本。
栀书瞧着话本也来了兴致,不过喜欢看些百姓间的情情爱爱,话本里可没有这般平淡的故事,都是帝王将相,将军小姐些故事,个个磅礴大气,荡气回肠。好不容易有本民间姑娘的,却是被王爷看上了。
栀书翻着话本,不满道:“什么王爷对乡间偶遇的姑娘一见倾心,真是胡扯。”
我疑惑道:“何出此言?”
她又翻了翻,啧啧道:“你看这儿,姑娘脚滑要摔倒恰好被王爷扶住,王爷出门都是坐马车的,难不成专门跳下马车扶她?还有这里,姑娘与王爷一同吃饭,王爷觉得姑娘不拘小节,与见过的其他其他富家千金都不一样。姑娘吃饭吧唧嘴,还用筷子将碗里的菜翻来翻去,当然不一样了。还有什么三天两头偶遇的戏码,难道王爷天天去乡间种地?”
她洋洋洒洒一连说了数十条,最后得出结论,话本里编撰的故事都是无稽之谈,半点也信不得。我原本还觉得话本的故事新奇有趣,听她说完后再翻看那些话本也觉得荒唐,才看了两页就觉得无法忍受。
栀书表示孺子可教也,她心满意足地同我讲她心中最美妙的故事,说来说去都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比如说夫耕田妇织布,夫妻双双把家还,再比如说夫妇二人为了争抢一根鸡腿打架。
我打断她的话:“打架也很美妙吗?”
她瞧我一眼,又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天:“与夫君打架对于有些人而言,也是可望不可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