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两道红色的杠杠,林辉全身有些发凉。
崔静在被窝里,支着腮帮子,一脸恼怒:“都是你害的!!”
林辉抓抓好久没有理过的头发,讪讪道:“不可能啊,日期我都算好了……”
崔静用被子蒙住头:“烦死了,怎么办啊……”
林辉将试纸扔进垃圾篓,摸出一颗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凡事都有两面性,这可能就是幸福的代价吧。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纸。崔静是公司刚来的前台,长相一般,皮肤甚至有点黑,短发,有些干练。不知是敬佩软件公司的码农还是想在公司找个靠山,反正是粘住林辉了。嘘寒问暖,隔三差五就往林辉宿舍跑。那时候进辉已经和三个同事分开住了,自己租了一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公寓。崔静来了后洗衣服做饭,很快就凭一个温柔劲和勤快劲把他拿下了。
不知是出于感动还是出于其他目的,林辉很快和她有了实质性进展。然后不出意外的居住在一起了。
当然两人的恋爱关系还瞒着公司和同事们。公司领导非常忌讳拉帮结派,软件行业,也非常注重机密。员工进公司,自己的优盘都不准使用。拷贝东西,需要到办公室借优盘下班后再还回去。严禁把公司的一行代码带出公司,否则立即开除并报警追究责任。
林辉抓抓头发:“我一直抽烟,上个月还感冒了,再说,这条件,也不允许啊……要不,打掉吧……”
崔静坐起身来,飞快的穿好衣服,登上鞋,戴好发卡:“走,去医院!”
林辉:“啊!?这么急?”
崔静:“不是不想要么?难道让他在老娘肚子里越变越大?”
林辉:“今天周三啊,还没给公司请假……,再说了,去哪家医院?”
崔静:“随便!反正打了后,咱们就分手吧!”
林辉:“……”
分手?其实一开始压根也没打算和你在一起啊……是你自己赖在这里不走,说自己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住在客厅,又是做饭又是一起看恐怖片什么的……
崔静望着他一脸古怪的表情:“怎么?想什么呢?是不是甩了老娘你很高兴?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呜呜!!”站在当地大哭起来。
女人真是麻烦。
林辉赶忙走过去抱住她:“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什么呀,都是你自己嘟囔来嘟囔去的。”
崔静:“哼~呜呜,嫌弃我嘟囔了?嫌弃我烦人了?我告诉你,我可不吸烟,我可不感冒!这孩子我要定了,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叫林静辉,女孩叫林静静!今天去公司,你公布喜讯吧!准备让同事们随礼吧!”
喜当爹。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林辉推开他,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公司会开除你和我的!生下来拿什么养?房租不是钱?吃饭不是钱?”
崔静有些愠怒:“那你说怎么办?”
林辉茫然了,望着眼前这个母老虎:“容我再想想!别逼我啊,再逼我……我从窗户上跳下去!”
崔静擦了下眼泪:“哼!没骨气!好!给你一天时间!”抓起门后的女包和钥匙,甩门出去了。
林辉慌忙拿上自己的物品,追了上去。
两人在公交车紧紧挨着,内心波涛汹涌,却谁也不跟谁讲话。
下了公交,崔静先行几步,随着上班族庞大的人流进了这座三十六层高的信融大厦。她们软件公司在十九楼办公。
为了避嫌,林辉走在后面,磨蹭了几分钟这才进去。心里一直嘀咕:崔静看着又温柔又体贴,实际上很有自己的分寸,这娘们不好惹,和她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想一想就头痛。自己虽然只是个码农,工资高啊,一个月一万三。她只是前台,月薪才两千多,连自己的零头都不到。再说,自己这么年轻,还要为事业打拼,宝贵的时光怎么可以浪费在结婚生孩子这种俗事上呢?
整整一天都心不在焉的,上网查了很多医院,貌似流产就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大小医院都能做。市中区紫荆花女子医院广告最多,铺天盖地,一分钟无痛楚,价格也就是一个巴掌的数字而已。关键瞧她早晨那嚣张的气势,好像打掉人就会死掉一样。不过,真要是生下来,需不需要先结婚,结婚的话是不是需要买房子?贵宁的房价目前不高也不低,郊区稍微偏远点一个平方六千多可以拿下……
下午下班了,崔静早早的拿着包回家了。
众码农一起吃完盒饭又加班到晚上九点,这才关灯下班。老板年龄不大,三十冒头,仍和副总在办公室加班。
独自走在城市的道路上,两旁高楼大厦的霓虹灯璀璨,沿街商铺仍然是灯火通明,和往常一样,一副热闹的景象。要搁平时,要迫不及待的坐公交回去和崔静恩爱去了,可是今天这事搞的,实在是没有一点心情。
铛铛……
“叔叔,我饿,给点钱吧……”
脚下的声音吓了林辉一跳。低头瞧去,只见一个约摸五六岁、衣衫破烂的小女孩趴在一个木板上,身体上盖着一件破大衣,手里端着一个破旧的陶瓷缸子正眼巴巴瞅着他。
缸子里面有一些一元的钢镚,也有几张一元和五元、十元的纸币。
见林辉没动静,小女孩端着缸子打了打地面,铛铛铛,清秀的小脸从脏乱的长发里露出来:“叔叔,可怜可怜吧,我饿!”
林辉望了望四周,疑惑道:“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她摇摇头。
林辉叹了口气,摸出钱包,掏出一张十元的放进缸子里面:“你要是没吃饭我可以给你去买,这样不行啊,天这么晚了,你别动,我打妖妖灵,把你送福利院吧!”说着掏出手机。
小女孩惊恐的道:“不,不!我有爸爸!他去买饭了!”将缸子放在木板上,双手一撑地面,木板迅速的掉头向巷子里划去,原来木板下面有轮子。她走的太急了,破大衣从身上掉了下来。她两条腿又细又长,弯弯曲曲的向后弯着,别向后背。原来是个重度残疾的小孩。
从光线昏暗巷子里面走出来一个拄着单拐的中年人,佝偻着身子,过来捡起了破大衣,从木板下面掏出一段绳子,拉着小女孩离开了,消失在巷子里面。
“爸爸,给你……”小女孩幼稚的声音从巷子里面传出来。
林辉摇摇头,心道:真是对可怜的父女。继续向公交站牌走去。
站牌后面是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门口两侧停着一排电动两轮,应该是厨师和营业员的吧。这玩意不错,不用等公交,清洁能源,充电就能跑,琢磨着自己也买一辆,上下班可以带着崔静了。
一个十五六岁头发卷曲的瘦弱少年眼神闪烁的走了过来,在面馆门口走来走去。
公交车来了,林辉随着众人排队上车,抢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了。一扭头,瞅见那个卷发少年迅速的接近一辆绿色的电动车,掀开了座椅,将电池提了出来。
公交车发动,向前方驶去。
“各位乘客您好,上车请往后走,前方到站:市图书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准备。”
晚上十二点,卧室。
林辉和崔静又恩爱了一次,两人好像发酵过度两块瘫软的面一样贴在一起。
“决定好了?”崔静问他。
“决定好了!”林辉感觉这就是命运。如同漩涡一样,谁也逃不出去。
崔静:“那买房子不?”
林辉:“买。东郊,星光花园,刚开盘,那边房价便宜。”
崔静:“就你那两万存款能付首付?”
林辉:“没办法,事赶上了,明天我去借。”
第二天。
“你小子行啊,刚毕业不久就要当爸爸了!借多少?”表哥爽朗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林辉:“一套小三室,首付最低十五万。我自己有两万多,家里给凑了三万。崔静她妈那边说给一万。同事们一共借给我四万。还有五万的缺口。”
肖龙:“正好我上个月卖了几台设备,提成有五千多。我现在在浙江呢,我给你转五千吧?”
林辉喜上眉梢:“谢谢表哥!”
他还有几个大学同学混的不错,看看能借个四万多吗。主要是自己一个月一万多,算了下一个月五千多的房贷不再话下。
给大学同一个宿舍的舍友们打了一遍电话,貌似混的都不尽如人意。就韩东磊借给他四千,方成伟借给他八千。
最后给赵鹏打的电话,并不是借钱,而是问问他最近的情况。想起这个兄弟的手被砍下一只来,心里就揪心的痛。
“我死不了,放心,不就是一只手吗?我还有另外一只手呢!”电话那头的赵鹏语气很轻松。
不过语气里还是难掩愤懑和落寞。
林辉:“当时不是接上了么?没恢复好?”
赵鹏:“血管和肌肉接上了,神经线全断了,当啷着,等于废物一样。你们都不错,都工作了,我这辈子只能啃老了,没有一个公司要我。”
其实还是有很多公司愿意要残疾人的,很多政策有优惠和减免。林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残疾”这两个字万万不能提起的。
“……喂,我说,听说你在软件公司很受器重?中层了吧?”听见对方没动静,赵鹏挑起话头。
林辉打了个哈哈:“新手小白,哪来的什么中层,就是一苦逼码农而已。没事多读读保尔柯察金的故事,天生我才必有用,司马迁宫刑后不照样写出了伟大的《史记》?”
赵鹏:“知道。我一没瞎,二没瘸,三是二弟还在,哎,可是,以前拥有双手是多么的快乐,为什么原来的时候不觉的幸福?失去之后才觉得平凡的可贵?”
林辉点点头:“嗯,昨天晚上我还遇到一个小乞丐,五六岁,双腿都折了,严重扭曲变形,看的我心里一揪一揪的。”
赵鹏:“要么是天生重度残疾,要么是后天被人故意打的。我们市有对父母失踪十年的孩子找到了,三岁时健健康康丢失的,今年十三了,双腿断了在马路上乞讨,偶然被好心人传网上,就这样被父母找到了。”
两人电话里唏嘘一顿,怀念了一下校园单纯快乐的时光,挂了电话。
林辉擦擦额头的汗水,发现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是多么的幸福,不缺胳膊不缺腿就是最大的快乐。估计赵鹏现在的情形连崔静这种条件的都找不到。不过那也不一定,歌手李琛不就是找到一位如花似玉的老婆么。不过首先你得要么有才华,要么有财……
还有好几万没着落,晚上林辉有些发愁。
为了怕公司领导说三道四引起林辉的麻烦,崔静今天主动从公司离职了。坐在家里的电脑前,拼命的投递简历。
林辉:“别傻了,你要是找个新公司,刚干几个月就挺着大肚子,公司领导气死才怪。”
崔静白了他一眼:“你就是死心眼,要不是怕耽误你这一万二的工资,我才不辞职呢!我得赶紧找份工作,交社保最好,还有产假呢!上了班公司肯定不能辞退孕妇啊,谁辞退我,我就去公司闹!找劳动局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林辉望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了,情绪凌乱,心里叹道:你能,你牛?,难怪有个同事不经意间说起她是个“心机婊”,不过那个同事不知道他和崔静的关系才随口说的。
人生,真的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来的更快。
林辉搂着崔静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进入甜蜜的梦乡……
是夜,远方的赵鹏站在居民楼楼顶抽了整整十盒烟。凌晨三点,从楼顶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