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好几圈宁生还是没有看到想去的商业街。她还特意问了房东怎样去更方便,路线怎么样,房东阿姨脱口而出:公交啊,下去就是。
可现在人在几幢写字楼中间荡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想要找的超市,宁生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钟。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周围人少的连一个问路的人都没有。
仰头看着大楼的玻璃帷幕,还真是有点高啊,楼里的保安或许知道路怎么走吧。
正好一辆汽车从地库出来,宁生立即上前伸手招呼,车窗落下:“Excuse me额,不好意思,请问附近有没有大型的超市?”
车里的男人微笑着打量着她说了一句:“不知道诶。”
嗯,是挺漂亮,算得上是清新脱俗,只是脸色竟然比封凌都要苍白些,好在眼神很有灵气,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艳的地方啊,起码放在名媛圈子里她会被淹没。
明显没有注意到车里人仔细打量的眼神,宁生接着问:“那这边是清溪桥东站中吗?他们说这附近有商业街。”
清溪桥?东站中?Ryan不禁觉得好笑,原来她也是“公交百慕大”的受害者。也难怪,这附近是清洲市最集中和复杂的路段之一,经常连本市居民都搞不清楚,何况她一个口音不知道奇怪道那里去的外地小姑娘。
“我可以载你过去。”他难得好心提议。
“不是不知道超市在哪里么?”这个人看着她笑的有点诡异,宁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导航啊。”Ryan认真道。
“哦,那你告诉我路线吧,我自己走过去。”
宁生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是许久都没有生活在城市的缘由吧,看着道路交织密布,高楼耸立霓红灯闪,来来往往的人群让让她有些慌乱和怅然,一时分不清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住处。
隐约钢琴声传来,顺着声音望过去;一些人在围观,周围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路过;宁生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舒缓的节奏让她放松了下来;弹琴者站在那里,背光的原因看不大清楚面容,晚风吹过已有些凉意。
88个键,一个人的世界,弹琴者在风中形销骨立,不被打扰。
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行走着。
清州也已经不是她小时候的那幅景象,这么多年已经过去,变化之大让她以为自己记不起从前的画面。
弄堂深处滚铁环的男孩和踢毽子的女孩,喧闹中又有暖融融的气氛,那时她除了迷恋妈妈做的糖包以外就是每天午后跳皮绳玩,三五成群的女孩子蹦蹦跳跳,一根充满韧性和弹性的绳子变换着无穷的花样,到现在她也不明白明明是一根弹来弹去的绳子,怎么让它牵住了自己心?唯一能唤回她的就是妈妈的那句:“你好回来吃饭了”。
那时妈妈还会带着她乘电车去第十百货买些花布给她做小旗袍,剩下的边角料可以做一个假领套,隔两天就换一个套在脖子上,好似里面穿了件衬衫;一张票可以领三瓶红宝牌的饮料,满街的大人们都是穿着灰色的衣服,朴素又整洁……而她周围还会飘散着桂花香,那是她偷偷用了妈妈的桂花头油的缘故。
嗬~桂花头油,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得卖。
回到住处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因为买的东西过多,下了公交短短十分钟的路程已经让她的胳膊累的酸疼,端水杯的时候居然有些抖。快速整理好物品,宁生准备好好的冲个热水澡缓解一下,今天她实在是走了太多的路,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毕竟明天是她重新回到这里的主要目的。
筋疲力竭,一夜好眠。
拉开窗帘,阳光已经朦胧透出来。因为是南方的关系即便是深秋树上的叶子并没有全部掉落,路边的草丛上凝满了水珠,宁静又有生机。宁生收拾完毕准备出门,转弯街角处,袅袅蒸气笼罩还夹带着食物的香气,周围有零零散散的人。应该是早餐店吧,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就常常偷跑出去假装路过多望几眼,然后回去把硬邦邦的干粮吃的津津有味。
这幅景象和香气让宁生不自觉得走了过去,不锈钢的桶里面白花花的豆腐脑,老板娘熟练地用短柄锅铲起出一层层放进碗里,浇上葱花和虾米还有不明原料的咸菜,又来了一勺醋和酱油,吆喝一声,来人端走。又转身从另一个桶里面捞起一份煮好的面,放入碗中,泼层酱汁、熟练拌匀。
“看看要吃些什么?”老板娘的无暇抬头,将碗递给旁边的客人。
宁生环顾四下意识到是在和自己讲话,咽了下口水指着摊铺说:“一碗豆腐脑和小馄饨。”
很忘我的一顿饭,她很满意自己租的房子附近有这么一间小吃店。当下便决定以后要常来,长时间在国外期间因为工作和其他的原因,她很少接触到这样的中式早餐,记忆中也只有在被领养之后母亲带她吃过两次。而她那时候还没有彻底放开自己的心性,生怕自己做错什么,全程畏畏缩缩。
不像现在她不必也没有必要表现出渴望被人关怀的样子,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自己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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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生走进去的时候前台小姐端正的坐在电脑显示屏后面,看她进来一脸微笑的起身,“你好,请问你是?”
宁生直接向前说到:“你好,我是之前和贵公司联系的顾小姐,受邀为新项目规划空间构造。”
“新项目?不好意思,您稍等一下我电话询问一下。”
宁生被带进会议室的时候还有点疑惑,一会过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有点诧异的对着宁生说:“你就是顾小姐?”
“嗯,是的。”这些年从不会主动参与这种商业上的事情,再有必要也都是邮件搞定,这次的例外无非是她需要找一个理由回来清洲,所以对方邀约之后她看了一眼地址就直接答应了,不过却是以真实身份来掩盖另一个身份。
“不好意思,没想到您这么年轻。”中年男人有点尴尬。“是这样,十分不好意思,公司出了点意外,不得不无限期搁置花海项目。昨天早上还给您发了邮件告知,看样子您没有看到。”
面对这番说辞,宁生有些诧异。无限期搁置?这简直太荒唐了!这就是只看地址没仔细筛选的后果吗?!她估计要好好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中年男人看宁生没有说话,继续道歉说:“十分不好意思,我们经理也是为公司出的意外焦头烂额,上层公司的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好干涉……真的麻烦您这么远来到这边……”
“没事,很可惜没办法合作了,那我先走了。”宁生起身道:“再见。”
中年男人明显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惊到了,仿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以为这么大的项目放了人家鸽子,会议室被人拆了都不为过,她就这样转身走了?他开始怀疑刚才的小姑娘是不是来冒充的?
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宁生拿出手机刷新了一遍邮箱才看到那封未读邮件,是昨天上午7点收到的,那时她已经在飞机上了。那现在她该怎么办?直接买张机票回去?还是三个月后再走?
一直想再回来看一眼,想确定遥远时光里的那些事情的确是她曾经历过的。当初母亲叮嘱她让她不要回来这里,走的越远越好。她果真就是慢慢的离开、走去遥远的异国他乡。
既然主要目的不是工作合作,那就没有太大关系了。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好好面对和感受这片故土了,既不浪费好不容易拿到的签证,又不让自己遗憾,也很好。三个月后再离开还是可以毫无挂念的继续一个人在国外生活,与这里再无交集。
想通了这些瞬间轻松好,那就先去随便逛一下吧。
一路走过去,满地都是金灿灿的落叶,一阵风吹过更是让宁生心神飘远。城区改造让这里种满了银杏树,原来的老街区都已经不见,儿时常走的街道也变了模样,整齐明亮的路灯,让人觉得即使夜幕降临也不觉得周遭昏暗,就像那时的“家”。
锈迹斑斑的雕花窗棂上蜿蜒着三色葛,太阳的轨迹从中庭的鱼缸爬上了窗台下女孩的发梢,拢出金灿灿的光芒。金秋的午后空气中弥散着宁静的氤氲,在微风中一分为二,又接着一分为四……瓦缸里水莲下的金鱼吐出水泡,慢慢悠悠的飘上去附在根茎上;鱼儿又游上去用嘴巴碰了一下……玻璃窗的反光下宁生凌乱的麻花辫都拢上了一层金芒。手里烧红的砖块还在地上曲曲弯弯的划着,模糊的可以分辨出是叠叠交错的藤蔓。
抬头看着母亲在镜子前整理自己的衣服,乌油油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将耳后的头发拢了又拢。眼睛里满是欢喜,氤氲眼眸下在瞥见宁生时又抑制住。
“妈妈,我也想用桂花头油,思远哥老是说我头发像枯草。”宁生放下手中画满枝叶的纸。“可是李伯伯说我长大了也会像妈妈一样头发乌黑又漂亮的,那你说我现在用桂花油会不会长大后头发更好,像百货商店里卖的绸缎?”
顾白安又整了整藏蓝色的外套和裤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宁生啊,别再描那张画纸了,去把抽屉里的糖票拿过来,妈妈今晚给你做糖包吃。”
“我要吃两个!”
“那你明天要乖乖去李伯伯家去学识字。”
“可思远哥说,我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我才五岁呢。”
“笨鸟先飞,你把涂涂画画的功夫用在描字上妈妈就带你去第十百货买好吃的。”
顾白安瞥了一眼蹲在窗下手里拿着烧的红红的砖块在废报纸上来回划着的女娃瞬间停住,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顺便去对面的绸缎商店,改天给你添一条旗袍小裙子?红宝牌的饮料好像也快发了,有三瓶呢。”
宁生这下子直接惊喜的站了起来,眼睛闪着熠熠的光,连连点头。
“那你在家听话,去描字。”
描字啊,她那时最擅长的就是描字和画画了,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
口渴醒来的时候宁生看了眼时间是凌晨4点,凭借着窗外的灯光宁生愣愣的看了下周遭,临时租住的房子夜晚看起来更空旷也更破旧。许是房间太像之前的家,亦或是她总算是又回到了这里,梦中才会又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