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平安夜的市区还是闹市,街上仍旧有许许多多的人。一路走来宁生手机里拍了各种装饰的圣诞树,寒冬里星星点点的光却也透着温暖,本来还没有觉得有过节的气氛,但这样热络的氛围,还是成功的影响到了她。
澳洲在圣诞节的时候流行做龙虾,现在她不知道清洲这边的习俗,只是跑到甜品店买了些蛋糕甜点回来,又给自己热了杯牛奶,然后整整齐齐的都排放在了桌子上。虽然都是普通的物品,宁生倒也觉得无所谓,仪式感已经有了,其他的就不要再想了。
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句:“顾宁生,MerryChristmas!”
一室昏暗,一簇光线投射到墙上,人影晃动,沙发上的人坐的一派闲适。目光落在了光线的尘埃中,颗粒浮动,游移出光路又消失不见。倏地灯被打开,白色墙面上的画面被光线冲淡很多,封隐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Ryan坐下,沙发又重新下陷,“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是料到了他们会有动作,还是你一点都不关心公司的状况。”
好友大晚上过来,一脸严肃的让他看完收集来的证据,其实从上次和安致科技的合作失败原本就是预料到的事情,那天古宅小叔戳破局面意有所指,他早就已经清楚了事情的原本始末,只是没想到后续还有这么一出。来库普只是试水,毕竟最开始的局面他不够清楚,但现在的情况反而让他安心了一些。
“也没有全部预料到,之前差不多是知道了一些。”对于Ryan封隐如实说出。
“那你料到我会知道吗?”想到自己这么晚了慌慌忙忙过来,当事人却悠悠哉哉不免觉得有些无奈。
“嗯,但不知道你会这个点过来。”不太像Ryan的办事风格,这么沉不住气。
“其实呢我是不担心你的这些事情,工作的事情嘛,没意思。我是看到了这个。”Ryan说着又按下了播放键。
是几张照片,昏暗车厢里封隐在擦着顾宁生的脸,看起来举止亲昵,还有一些是白天接宁生两人在小饭馆里吃饭,一同上车的画面。
“你身边的所有人都被盯着,顾小姐当然也不例外,唔,光看照片你们挺搭的。”Ryan将照片停在宁生梦魇时的画面,顺便观察着封隐的反应。
“没有她单独出现的就好。”封隐就事论事,没有回应后面的那句。
“哦,是暂时还没有好么。”照这个节奏下去,保不准明天就看到了顾小姐单人的跟踪照片。
事情聊到这个地步Ryan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反正当事人也不急,“OK,突然困意来袭。”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家客房不介意我挑一间吧?”说完头也没回的就直接朝玄关深处走去。
留下封隐一个人看着银幕上的照片,不禁认真思索起来他那时候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给顾宁生擦着眼泪的?
从住的地方到福利院宁生转了两班公交车,虽然是寒冷的冬天但是走了十几分钟还是微微出了些汗,呵出一层白雾,慢慢摘下围巾,宁生走进艺术工厂。
一室沉静,只有高绪一个人在。
宁生直接说明自己现在就有时间开始帮助绘制图画了,从高绪手中接过剧本和前期脚本之后宁生便在一旁的空余座位坐下。
这是一个关于“寻找”的故事,温馨中又透出点孤独。
主人公云朵在五岁的时候被问及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早醒来就没完没了的事情是什么?”从此在送牛奶的工人、杂货店里的爷爷奶奶、整日忙碌的父母和各式邻居中得到了不同的答案,然后整日带着放大镜探寻着身边的世界,即便是在成年之后也在心底藏着这么一个疑问,之后云朵慢慢的踏上了旅行的道路,经过不同的地方,感受不同的风情、询问不同的人群……纸张最后一页停在云朵准备去更远的地方,显然编剧还没有根据小朋友的故事整理好最后的结局。但宁生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喜欢的是主人公用不寻常的视角发现生活中另一面的色彩,语言瑰丽又富有想象,宁生已经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遍遍的翻过剧本和前期脚本,好多事情需要准备,宁生拿出笔记本记下自己需要准备的场景布置。她不想通过网络搜寻图片来复制,这就需要她自己亲自去感受及记录那些符合云朵眼中的世界。
高绪被她高涨的工作情绪震惊到了,一遍遍的说着其实不用那么着急与用功,现在大家都在公益活动后的休息中,又赶上圣诞和新年,真正的开始估计要等到明年。
“没关系,这几天我先找些素材还可以周边逛逛。”虽然说不忙,但她留在这里的时间也是不多了。
“嗯,也好。”眼前的这位大男孩愈发的不好意思了。
“那我就先去勘景去了。”宁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寒暄,她好像从来都抗拒这种表明观点后还要在委婉结束谈话的过程,太尴尬。
安然的走街串巷用相机记录着这个城市的印记,接下来的三四天中每天都早出晚归,步行的路程都远远超过了以往的记录。她想呈现故事里主人公小时候的生活气息,也想用自己的脚步去好好的丈量一下这个阔别已久的故乡。
又是一次戴月而归,照片归类整理后,愈发沉重的疲惫感让宁生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大概是感冒前的征兆,冲了杯维C泡腾片便沉沉睡去,但终究睡得不安稳。
弄堂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远远的朝院子的方向跑来,越来越近,女孩放下了手里的画笔,起身往门外走去,心不由的倏地一紧,不安感像之前在福利院的每一次。
一只脚刚跨出门槛便被人推了进去,慌张的插上了门栓。
是早上出门换糖票的母亲,头发已不像之前出去的每一次精心梳理过,甚至有些凌乱,脸色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慌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女孩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不敢眨一下眼睛只能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位做了自己9个月的母亲,等待着心底最害怕和恐惧的通知。
面前的母亲对她的情况没有给予太多的反应,只是哆嗦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塞在了她的衣襟里。
“宁生,拿着这个东西赶快走,不要在回来这里,以后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出你被我领养过!”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与紧急。
从第一眼见到母亲时宁生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说不出的不同,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旁人少有的从容与冷静。仿佛有无数细细密密的线将她牵引到母亲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亲密。
同每一次有人来福利院领养一样,小小的人儿们被院长妈妈排起了整齐的队伍,换上干净的衣服,连小手小脸都比往常要洗的干净许多。
福利院里面的孩子多数是有天生缺陷的,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原因才会被生父母遗弃,孩子越来愈多院方承受的压力也原来越大,周转资金紧缺并不能给孩子很好的生活水平。所以在有人想要领养孩子的时候福利院总是做出万全的准备,久而久之孩子们也默默明白了情况。
注视着眼前并不认识的人,如果幸运的话这些人或许就是以后的爸爸妈妈,想到这些小小的人儿们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扯着笑容,但眼神中透出的不安和渴望却是每次都让前来的人难于抉择。
目光落在她身上,来人向她走来,之后的发生的事情在她小小的脑袋瓜里演练了无数次——变成了那个幸运儿,被牵着手带去了她向往的世界生活。
“我叫顾白安,你的名字就叫做‘顾宁生’,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
“妈…妈”作为顾宁生她急切地喊出了憧憬已久的发音。
记忆有些瞬间的错乱。
“妈妈”眼泪终于应声而下,“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会好好描字,好好听你的话……”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反应一样,顾白安急切的交代着,眼里泛着她从没见过的慌乱和恐惧:“要好好看牢怀里的东西,听见没?!!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走的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你是我女儿,妈妈是为你好!”
被推出门外的时候宁生已经不知道怎样思考,想拍门进去,却又不敢,母亲的话她如果不听,是不是更不被喜欢了?双手捂着胸口慢慢的向前走着,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泪水却一次次模糊视线,让她不得已努力的眨着眼睛,但眼泪还是涌出不停,看不清道路,让她一路跌跌撞撞,只知道不断向前走,远离这里。
太阳落山,灯光昏暗。
视线模糊,只觉周围被暗夜重重包围,看不清周遭。
那一年顾宁生6岁,独自走在清洲四下无人的街。
之后岁月长河缓慢流淌,而她始终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