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门风甚严,虽然丫鬟婆子有不少,但都各司其职,即便阿茵是新接手了厨房的管事,也没人敢在这样关键的宴会上面出什么纰漏,真出了事情,后面还有李夫人要重重惩罚的。
一行有三个人在,阿茵顾念着白湘湘红着的眼圈不好说些什么,又努力地给李浅曜递眼色让他少说两句。李浅曜本来对于白湘湘也没什么恶感,只是看不惯她言语之间挤兑阿茵而已,卖阿茵一个面子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检查完了厨房之后就想拽着阿茵去家里园子里走走,这几天他忙着外面的事情,而阿茵一直都在家里协助母亲忙这次宴会的事情,他也知道小丫头最近受累了,想让她晚些再去母亲那里,也好松快松快。
阿茵知道他的心思。可今天这场宴会姨母已经向她说了无数次很重要,她也不敢出什么纰漏,且这是她第一次作为李府的一份子去见客,应当是要好好迎客的,只是看着浅曜眼里的关心,阿茵还是答应再稍等半个时辰再回到上房去。年节里面天气寒冷,一般的客人都不会来的太早。
白湘湘其实跟着无甚意思,只是她自己不甘心,哪怕场面有些尴尬,还硬要跟两个人走在一起。
浅曜也懒得开口,省得待会儿这白湘湘要再红了眼圈儿,阿茵又得说他。横竖就是这一天功夫,他忍过去就是了。
园子角落里有几株无心栽种在那里的梅花开得极好,阿茵就引着白湘湘去看梅花。前面几次试图找出共同的话题都失败了,她想着女孩子总归都是喜欢花的,这样总能聊上两句。
“自从这花开了,我每天都来看看,从花骨朵到这样开满枝头,一日胜一日娇艳呢。”
“这样冷的天气不如折上两支放在屋子里观赏,也能做些插花摆件呢。”
白湘湘也不是有意煞风景,只是她现在心里憋着气,说话的语气就不怎么好听,本来正常的一句话,硬让她说的跟故意挑刺似的。
赶在李浅曜开口之前,阿茵赶紧先开了口,省得这再拌起嘴来。
“是呢,摘两支放在屋子里面,这冬日里也能看点鲜艳的颜色。”
谁知道她这一附和反而让白湘湘觉得自己说的极有道理,就支持着身边的仆妇让她去摘两支梅花,待会儿他们回去送到李夫人的房子里。
李家里其实没人喜欢梅花,要不然这两株开的盛好的梅花也就不会栽在院落角落里的。李夫人整日除了管家以外,便是抄抄佛经绣绣花,如今还加上教养阿茵,向来对这些花花草草都不感兴趣。院子里这些花草都是林嫂子和林管家合计着弄的,一年四季里都能看上点绿意,闻上点花香。
李浅曜记得这几株梅花去年开的稀稀拉拉的丑极了,是阿茵自己喜欢梅花,因此秋天的时候就好好呵护着,才能在冬日里开的这样好。阿茵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也从不会把他们摘下来放到自己房间里观赏。他问过小丫头折两支放在自己房子里不是更好看吗,阿茵就娇憨的笑笑,说花开在枝头自由自在的,何苦因为人家美丽就把它折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样就越发看白湘湘不顺眼,在别人家里做客不知道客从主便,冲别人的花下什么手?这样一想,说出口的话就更不客气了。
“人家的花开得好好的,你作贱它做什么?”
白湘湘本是因为阿茵先附和了,她才让仆妇去摘的,只想着是讨李夫人欢心。谁家院子里不种点花花草草折两支,插在屋子里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成想这样的话都让李浅曜挤兑她。
家教再严平日里脾气再好,也抵不上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遭人挤兑,白湘湘再怎么说也是陆琼书院掌院的女儿,颇有几分傲气,当下就甩着帕子走了,她的丫鬟在后面急匆匆地跟着。
“湘湘姐姐………”
来者皆是客,阿茵想着什么样的待客之道也不能这样让客人负气走了,但她刚喊了一句还没来得及去追,就被李浅曜拽住了指尖。
“管她做什么,在我娘面前就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白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连去别人家做客要尊重主人都不知道。”
白湘湘这甩帕子的走人的动作,让李浅曜更觉得她无理取闹,懒得搭理。也不让阿茵管她,径直拉着阿茵往院子里走。再过一会儿今日的客人们就要到了,今日一整日便不得清闲了。
李浅曜最近忙得很,跟阿茵这样并肩走着就在跟阿茵讲他生意的进展,如今铺子选在哪里,租金如何,挑选了几个小掌柜,六陈铺最重要的便是粮食的储存,仓库也租好了。只等着年节,过完便可以开张了,这个时机也刚好是凑巧年节过完之后家里的储存可能就见了底,就该是要紧衣缩食买入粮食的时候了。以目前来的情况来看,六陈行的生意应该是不错的。
阿茵从来没有听过这些事情,只觉得新奇有趣,就也把白湘湘的事情暂时丢在了一边,认真地听着李浅曜讲着,日后她是要帮浅曜看账的,这些前行的准备他都是需要了解一二的。
两个人本来只是在园子里转悠,这样边聊边走的,自己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在停下脚步的时候是因为几声吵闹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这位小姐,我教训自己的徒弟乃是天经地义,即便您是官家小姐也管不上这样的事情。”
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声音,声音听起来颇为尖利,语气里也透着股尖酸刻薄。而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则来自于一位少女,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气愤。
“你这是教训徒弟?我看你是要生生把她打死,这样冷的冬天只穿一件单衣,你还拿鞭子打,你……”
“二小姐,这是在旁人家里,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你,去把你家少爷给我请来,让他评评理。”
“便是主家少爷来了也不顶用,这是我们戏班子内部的事情,谁也管不着。”
这样喜庆的日子起了争端不好,阿茵和李浅曜默契的都加快了步伐,从这个连廊转过去便看到了几个人聚在那里。中心的果然是一名老妇人和一位少女,老妇人身上穿着一身还算干净的棉布衣服,而她对面的少女则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斗篷,上面坠满了桃花刺绣,在这一片萧索的冬景当中很是显眼。少女身后刚刚拦着她的是一名年轻的侍卫,看打扮并不是普通侍卫,而是有着军阶的士兵。老夫人的脚边则有一个瘫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身影,仅穿着一身单衣,还扎着总角,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年纪,胳膊和后背上果然有几道鞭痕,还渗着血,在这样瘦小的身体上看着确实十分可怜。周围还站着几位李家的仆妇,都是些伺候洒扫的,此刻愣愣的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几个人听到脚步声都转过来,阿茵和李浅曜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穿着红色斗篷的少女便率先发难。
“李浅曜你家里请的这是什么戏班子。大过年的,这是要把人打死不成?”
他们一路从正院走过来,并没有看到客人往这个方向走,若是从正门进来的客人是不该这样的,听这语气这少女应该还认识李浅曜,这样阿茵就不好插话了,转过头看一下李浅曜。
而李浅曜脸上露出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来,朝着自家的仆妇摆摆手。
“愣着干什么,先带人找个房间换个衣服敷上药。”
这几个呆愣愣的仆妇这才像反应过来一样伸手去扶底下躺着的小丫头,那老妇人伸手要来,手上还拿着鞭子,挺能吓唬人的。阿茵刚想张嘴劝一句,就看见那少女上前一步轻松的就夺了她手上的鞭子,贴着老妇人的面颊挥了一鞭,吓得老妇人差点在地上跌倒。
阿茵都看呆了,她以前也看过李浅曜和林萧练武,如今她自己也学些基础,可她从来没有看过哪个女儿家身手这样利落,怪不得敢替这小丫头出头。在这样一片雪景当中,她转过身,火红的身影宛如一抹骄阳一般。
“再废话,本小姐的鞭子不客气。”
老妇人想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呆坐在地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李浅曜见状还火上浇油。
“这位老妇人,这位小姐可是左将军府的二小姐,从小就跟着父亲兄长行军打仗的,你要试试她的鞭子?”
坐在地上的老妇人立刻瑟缩了一下,但还是不肯甘心。
“我花了二两银子买回来的徒弟,她不听话,我打她是应该的。”
那成想这位左将军府上的小姐根本也不和她多客气一句,鞭子丢在地上之后,从怀里的荷包里掏出了一张银票直接扔在她脸上。
“全国通兑的一百两,够不够?”
一个刚买回来实际上只花了一两的小丫头能值这么多钱,就是挨上一鞭子也值了,老妇人喜笑颜开地把银票藏进自己怀里,连滚带爬的跑了。
这样几个人才能说得上话。
“我说左二小姐,您这行侠仗义都到我们府上了?”
语带调侃,一边一直沉默不语,但以守卫的姿势站在那里的侍卫这才开了口。
“二小姐是看不惯这婆子打人下狠手,那丫头看起来就面黄肌瘦的哪里受得住,她一边打还一边说着什么要把她卖到……卖到那种地方去,二小姐才出手的。”
阿茵想着侍卫的脾气却不随小姐,说着说着耳朵都红起来了。她还在打量着这个侍卫,左二小姐已经颇有兴趣地绕着她走了一圈,抬起眼笑着看向李浅曜。
“这就是黎末走之前跟我说的你的小表妹?”
“他还跟你说这个了?”
刚刚还满脸怒色的左二小姐平白地叹了口气。
“我以前总没机会见见沈家的那位小姐,听黎末念叨过好多次,如今……说是你的小表妹和她年龄相仿,寄到家里的东西里,除了给你的书信外还有给你小表妹的礼物。”
左二小姐脸上的神色又高兴起来,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危,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格外亲切。
“小表妹,听说你老家就是益丰城的,特意给你带了件益丰城特产的玉摆件,看看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