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顾笙和基森，还有苏美丽，依依作别。
基森回香江去了，他的工作重心，还不在内地。
苏美丽满心欢喜，虽然波岛这个牌子的call机没啥牌面，但至少会哔哔叫吧。
有和没有，那就是0和1的区别，说出去也有台型。
祝顾笙可不管那么多，他开始往回赶，明天还要上学呢。
一路风驰电掣，骑到内环路，路况不是一般的好，没私家车没探头，每条马路都宽敞空旷。
周日几乎人人都休息，见不到漫山遍野的自行车狂潮，骑得那叫一个舒坦。
到了弄当口，祝顾笙意外发现，他老子没有在路上摆龙门阵。
通常这个时候，他老子和弄当里，那些狐朋狗友，会摆下无数躺椅。
还有大茶壶，凉水杯，从早到晚，瞎侃大山。
祝顾笙撇撇嘴，这些中青工，单位里不好好干活，家里屁事不干，只会混日子。
埋怨单位奖金发得少，羡慕个体户赚得多，感慨时代看不懂，然后一个又一个礼拜，就这样过去了。
把大永久停在门前，钥匙都不拔，祝顾笙就这样跑了。
谁知道他梁冬啥时候来，开差头出租车没定数，他自己会把车骑回去，就这样了。
家里难得亮着灯，有争吵声传出来，这就稀罕了。
祝顾笙他老子，可是传统申海男人，气管炎妻管严得很。
“家里就这么点存款，你都拿出去，万一赔了怎么办？”
“不会的，大伟都说了，包赚。”
“那也没看到他拿出一分钱来，还让你借钱给他。”
“你懂什么？结婚的时候，你说的，我做主。”
祝顾笙偷偷听了一会墙角，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天，对他家很重要。
过了这一天，顾根娣同志，彻底奠定了她的江湖地位。
而可怜的祝顾笙他老子，就此，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失去了一切话语权。
“三十张认购证，那就是九百块钱，啊！”
“你还要借钱给你外甥，一百张，那可是三千块钱啊！”
“我们家，那来这么多钱啊！？”
只有祝顾笙明白，正在发生的是什么，前因后果。
远在渔村的顾伟，也就是祝顾笙大舅的儿子，申海公派支援特区建设的第一批大学生。
不知道这小子，从那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长途电话过来。
忽悠祝顾笙老娘，也就是顾根娣同志，去买邮局门口摆摊，没人要的认购证。
而且，这顾伟，还无字据无承诺，让顾根娣借钱给他，买一百张认购证。
一百张，也就是三千块钱，绝对绝对是巨款，天文数字。
顾根娣也是信了他的邪，掏空家底，还去背了不少外债，咬紧牙关买了一百三十张认购证。
祝顾笙他老爸，为了这事，难得发飙，和顾根娣吵了好久。
毕竟这是倾家荡产的大事，赔了就是全家吃土数年，由不得他不急红眼。
之后的风风波波很多，反正祝顾笙这个表哥大伟，一直没有露面，直到所有人都知道，认购证可以换大钱以后。
打个飞的回申海，顾伟以光速回来，扔下三千块钱，急吼吼赶来拿走属于他的那一百张认购证。
祝顾笙一直很纳闷，谣言满天飞的时候，你顾伟在那里？
过了那么久，一百张连号认购证，黑市都炒到一百万神州币了。
拒绝了无数上门黄牛，赶走了无数踏破门槛的说客，你大伟来得好及时雨啊。
你顾伟顾大少，姗姗来迟，下山摘果子来了。
汇款不方便，手头吃紧，诸多借口，那你顾伟亲爹妈还在申海呢。
为啥不让他们替你去买？
为啥不让他们出这个钱？
为啥让穷得，只剩满屋顶砖头的顾根娣，替你出这个钱？
祝顾笙只记得，整个夏天，他家里天天晚上，打世界大战。
终于雨过天晴，终于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一张张认购证，就是一张张头奖菜票，你这才终于想到回来了？
这一手空手套白狼，玩得漂亮，硬是要得。
所有风险别人背，所有本金别人出，所有利益归大伟，满塞。
祝顾笙老娘一直十万分感激，她的外甥顾伟，视为再造恩人。
没人家提醒，你能挖到第一桶金？
你不是还有三十张？
人家吃肉，你也喝了口汤，不是？
做人要知足，知足常乐。
好吧，祝顾笙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却无言反驳。
他知道，他老子和娘，今晚是吵不停了。
让子弹再飞一会，祝顾笙转身，去后面弄当。
他师傅，尚忠，家里的灯也亮着。
这二位的缺席，让弄当里的龙门大阵，有些失色。
毕竟，这二位爷，可是主力来着。
“尚队，接下去的日子，怎么过？”
“是啊，尚队，厂子里都在传，年底前，还要清退一批人。”
祝顾笙又听了一会墙角，这又是一段陈年往事，不堪回首。
钢铁厂，效益不好，二十一世纪之前，陆续清退了百分之九十的员工，每天每年都在上演离职大戏。
对于以厂为家的这些工人来说，真是天塌了一样，无法接受。
但是，历史不以个别人的意志为转移，一往无前波涛汹涌。
历史上，祝顾笙这个师傅，响应了国家号召，很早就退了下来。
给人看大门，替人守仓库，打几份工，常年无休。
最后，给一个瓯州来的大老板当亲随，闯荡西耶利亚。
大老板挂在那个冰冷的荒原，忠于职守的尚忠，带着几大皮箱的现钞，在冰天雪地里打了很久的游击。
啃雪水喝冰渣子，终于等来了大老板的弟弟，保住了翻本的最后一丝希望。
已经打残了的尚忠，晚年过得很凄凉，无妻无子，劣质白酒度日如年。
此时的尚忠，气虚，说不出话来，他的领导，要求他说服他的手下，光荣自退，自谋生路去。
至于他尚忠，领导倒是很欣赏，早有安排，让他准备准备，跟他一起去异地复起。
记得保密，这是领导的原话。
这话怎么开口，他们这些人，一辈子以厂为家，习惯了计划经济的一切。
那有离家出走的娃？
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