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顾笙知道，他师傅尚忠，这一二年过得很艰难。
一边是天一样大的厂子，一边是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兄弟，怎么取舍？
除了那些投奔他的老战友，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失去劳动能力的，以及不在了的。
沉闷的气氛很压抑，普通人无法逆天，战力通天的尚忠，也无法改命。
祝顾笙去居委会电话间，打了二个call机，很快他就等到了回电，这让他心下大定。
家里反正乱成一锅粥，回不回去，不影响局势。
推开尚忠家的木门，祝顾笙笑嘻嘻走了进去，挨个打招呼。
“大笙子，回来啦。”
“你女朋友好漂亮，啧啧。”
祝顾笙和这些人瞎扯了一会，自然是为了接下去做铺垫，热热身。
尚忠没喝多少，他忧愁的时候，反而没有喝酒的欲望。
祝顾笙看时机差不多了，轻咳一声，引出话题来。
“师傅，你们厂子里效益不好，也要开始做一休一啦？”
“诶，谁说不是呢。”
“休息的这一个月，工资只能发六折，奖金什么的，统统没有。”
“如果不是尚队去厂办争取，六折都不可能给，你们知道什么…”
“那可让我们怎么活？”
“接下去，听说要做一休三，甚至全年不安排上工。”
“那不就是变相炒鱿鱼？”
“是啊，你不走，你耗着好了。”
众工友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很是激动，毕竟这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祝顾笙看到时机成熟，暗暗点头，人心可用啊。
“师傅，我这里倒是有个来钱路子，辛苦肯定辛苦，但比厂子里拿得多。”
一听祝顾笙的话语，马上有心急的工友接话，积极配合捧哏。
“大笙子，你快说，什么路子？”
尚忠开口插话道：“靠不靠谱，犯不犯法啊？”
“你自己徒弟你信不过？犯法又怎么样，投机倒吧不就是犯法。”
祝顾笙慢慢说道：“肯定靠谱，而且合法，国家说的。”
说完他掏出一张申民晚报，指着其中一篇文章，缓缓细说。
“国家鼓励，积极购买出售国府券，并且，由此获得的所有收益，免税。”
“目前，申海银行，国府券挂牌买入价103，卖出价105。”
“而偏远山区，或者某些城市，挂牌价买入94，卖出96。”
“这也就意味着，从那些地方买回国府券，拿到申海出售。”
“这就能够获取差价利润，而且利润率很高，跑一次比厂子里干几年，都多得多。”
工友们都很心急，但他们都不傻，这么简单算数，不用算都知道。
“那我们去收购国府券？”
“可是路费本钱没有啊，大家一起凑？”
“这倒是个法子，可是我没多少存款，买不了几张国府券。”
祝顾笙赶紧收回话题，让这些人自由发挥，不知道会扯到哪里去。
“我们自己去跑，虽然能够利润最大化，但弊端也很多。”
“第一，浪费时间。”
“第二，好跑的地方，早就被人扫荡过了，轮不到我们吃肉喝汤。”
“第三，后面的话，也不说了。大家跟我走一次，就懂了。”
激动的青工，跳起来，有点犹豫。
“可是，我们没有本钱啊，怎么做？”
祝顾笙笑道：“我表哥大伟，在渔村的，认识香江大老板。”
虽然不待见，但这个时候，祝顾笙也只能拿他那个表哥出来顶缸。
“哦，我知道，大学生啊。”尚忠补充道。
“大家等于替香江老板打工，不出市，就在市内，干一天算一天。”
“车就在外面，喝得上头的，坐车走。”
“今天就算上工，火车站，走起。”
有钱赚，自然跑得快，祝顾笙懒得再骑车，拖着他师傅上了出租车。
梁冬正好在附近，赶来助阵，开着他的普桑，很是神气十足。
火车站旁，桥底下，支着个馄饨摊子。
也不光卖馄饨，还有炒菜啤酒，棒冰饮料。
“这是桑家老大的摊子吧。”尚忠问道。
“是的呢，他不在，我们先坐。”祝顾笙回道。
桑家，祝家，尚家，这几家本来就有点沾亲带故，一个弄当几十年，比远亲近亲都亲近。
祝顾笙过去，在摊头前扔下一张小翠，吩咐随意上些吃食和酒水。
一百大洋的购买力，那是杠杠的，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伙计，更是走的成本价。
三瓶冰冻啤酒二块零一分，小炒十盘十盘的整，尽够。
那些中青工，那里见过这个阵势，在尚忠家里，喝的是大料，下酒菜也就一点点花生米咸菜。
穷死了人的，谁有那个闲钱吃喝，都快下岗失业，都心里没底得很。
现在尚队的徒弟说了，放开造，那不是老鼠掉进米缸，饿疯了的人进了肉包子铺。
冰冻啤酒，那是一件一件摞起来，根本不用什么杯子筷子碗，直接上手。
尚忠到底持重，并没有伸手吃喝，低声问祝顾笙。
“你这么个浪费，如果赚不到钱，怎么向你表哥交代？”
祝顾笙微微一笑，回道：“真没事，香江老板派头就是如此，皇帝不差饿兵。”
酒也喝了不少，菜也七八分饱，祝顾笙终于等来了他要等的人。
“朋友，来六瓶啤酒，弄点小菜，二碗面。”
摊子上的伙计，给祝顾笙打了个眼色，招呼着上菜下面。
“二位兄弟，是倒券的？”
二个人，一个胖一个瘦，狐疑打量着祝顾笙，吃不准他的路数。
“旁友，弄是？”
“阿拉是收券诶，上家是香江来诶。”
祝顾笙老神在在，吹得飞起，由不得人不信，他嘴里很多外文字眼，还有港腔。
“阿拉没啥兴趣，自家会去卖，弄走伐。”
祝顾笙并没有被拒绝的懊悔，他慢慢和他们聊，不着急。
也是混熟了，那个胖的，开口了。
“阿拉申海人，实话实说，弄个样无来噻。”
“那能讲？”
“弄要赚差价，阿拉自己可以去卖，做撒寻弄？”
“乃回去困觉，最早明早去卖，再赶班车出去，对伐？”
“是诶呀，撒是这样子的。”
“那如果，我现在收你的券，你今晚吃好，就能再出去，这样岂不是更快做一差。”
“没车了，怎么走？”
“铁路上我有人，你去那里，不管货车客车，都能给你一个睡觉的坑。”
“我还提供安保服务，都是退下来的，上过战场，申海人，你们带着那么多现金，下乡也安心。”
胖子和瘦子闻言，顿时心动，互相先小声嘀咕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