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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唐玄宗

一、

近代中国梨园史上,曾有梅程尚荀四大名旦之说。有意思的是,这四位竟全是以扮演女子为生的男子,其中赫然立于旦首的正是梅郎——梅兰芳。从某种意义上讲,在所有的男人当中,梅郎的女装扮相已从出神入化、惟妙惟肖直达空前绝后之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代的民众开始忌讳起数字当中的四来。于是每当北京汽车限行之际,兄弟总是低头先在手机上查看一下,今天限行号码是不是4和9。也许是四与死字相近,所以越来越多的中国驾驶者开始不太喜欢4字头的车牌了。所以限行那天,平时从清华大学过中关村的路口只需要五分钟,可偏在限4出行的那天里,这段短短的路程没个十分钟,基本过不去。

有意思是,中国古人却很喜欢四这个数字。抬头仰望天空时是四季循环,低头看菜谱时有四喜丸子,床头看书时是四大名著,见到洋人吹牛时有四大发明,提及史中绝色来基本就是四大美女。

兄弟查了一下,所谓中国古生代四大美女,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比较阳光的形容:沉鱼的浣纱西施、落雁的出塞昭君、闭月的仰空貂蝉、羞花的醉酒贵妃;再一种带点性别歧视的说辞:笑褒姒病西施狠妲己醉杨妃。

有意思的不管是西、昭、貂、贵的形容,还是褒、西、妲、妃的排比,玉环杨贵妃都挤身榜中,可谓美中之美。

今天,现代人类来到中国历史名城西安,当年的长安,总有热忱满腔的导游涌上前来,白天带你去看一看当年杨贵妃生活的大明宫,晚上带你去泡一泡杨美人入浴的华清池。

如果你真喜欢历史,且对美人有着深厚兴趣的话,建议你去研究一下,褒姒与妲己是否真的在史上存在过,或仅仅是一种神话与半信史之中的传说?西施迷惑吴王夫差时,会不会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江浙一带?至于西汉的王昭君与东汉的霍貂蝉,在当时的首都长安里,从文字到实物到底留下过什么证据?

有意思的是,三位中国文学史上地位较高的杨玉环同朝代的诗人却纷纷留下了这样的证据与描述,大流浪汉李白形容贵妃为: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小公务员杜甫形容她为:明眸皓齿今何在,人生有情泪沾臆;至于高级干部白居易则称赞她为:天生丽质难自弃,温泉水滑洗凝脂,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等等。

看来,神话与童话之外的史话中,杨大美人确实是位既能看到头,也能查到尾的奇女子,超级美人。

其实,史中美人多的是,但在千年以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语境与环境中,才色兼备的女子,实属凤毛麟角。

杨玉环之所以如此为好色的后人所推崇,实因此女非但色佳,且才艺高。

查看史料就可以读到与杨贵妃相关的文字:玉环天生丽质,学养颇佳,性格婉顺,音律精通,善弹琵琶,能歌善舞。如此才艺,直把个好色的唐玄宗,迷得神魂颠倒,六神无主。

聊到唐玄宗,就和千年之后的梅兰芳梅郎之间有了不少有趣的话题——祖师爷与师傅。

二、

第一个教梅兰芳唱戏的的开门师傅名叫朱晓燕。这位是什么来头,怎么就做了后来被梨园誉为伶王梅兰芳的第一位师傅呢。

当年随着徽班进京之后,从江苏而来梅兰芳爷爷梅巧玲,一来二去的就当上了北京梨园一著名戏班子——四喜班的班主。换在现在,就一北京著名文化演出公司的董事长。

四喜班里有一祖籍江苏的小老乡朱素云。小朱本人最初专攻昆旦,也是个男扮女装的角,演着演着,梅兰芳爷爷就觉得这小朱嗓子窄黯,于唱工戏不宜,但扮相不错,就让他进了《破洪州》、《虹霓关》及《穆柯寨》等组里,以演杨宗保等小生为主,不曾想由于他的对枪功夫好,边式优美,演着演着,在票友的叫好声中渐渐地红了起来,票房之中也算是个角了。

光绪八年即公元1882年,年仅四十的梅巧玲过世,梅家由此一路衰败。

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那时梅兰芳的父亲也因病去世了。此刻的梅家,可谓举步维艰。按北京的情形讲,出身优伶的只好混迹梨园,向别的方向发展,难。梅家数代唱青衣花旦,想在生末净丑上演红,难。窄窄的一条小路,对于还在上小学的梅兰芳来讲,尤其难。

没办法,没有其他更多的路好走。爷爷走了,父亲去了,谁来给小梅兰芳启蒙呢。一来二去的,当年曾与梅家爷爷有过班主学生渊源的朱素生出手了。

当然,已在舞台上小红了的朱素生,没功夫帮孩子们启蒙,于是他安排了曾攻过衣旦技艺的哥哥朱小霞去梅家,给孩子开开路,指指道。

朱老师见了梅兰芳第一面,心中就犯了嘀咕,就这孩子长相,以后怎么唱戏啊。首先这孩子不知是不是在黑暗里小人书看多了还是怎么了,整个一近视眼,眼睛不大,无神不说,眼皮子还往下耷拉着,这可是舞台之上的大忌,再一个这小梅整个一小圆脸,谁都知道,未来要在舞台上成个男扮女装的旦角,首要的是脸盘要瘦,下巴要尖。

来,再听听声音。唉哟,整个一豆沙嗓啊,这嗓音条件可不是一般的差呀。

既然老弟当年曾欠过这孩子他爷爷的人情,即使他是块朽木,好歹比划比划也得教他几着。

之后的那些日子里,朱老师带着这个笨学生从调嗓到身段,进入了前期教学阶段。

既然他们家都是唱青衣起的家,那就从《二进宫》学起吧。这是传统戏码《龙凤阁》中的一出,讲的是明朝万历年间宫庭当中的那些事儿。学旦角的人必须端着当年困于明宫的李艳妃架式,眉头紧锁,手捂腹部,哀声怨气地低声吟唱:

困锁皇宫泪交流,思思前想想后,愁上加愁,老王爷晏架归天走,闪撇下本后我执掌龙楼,七月十三把朝坐,老爹爹保本来强求,他言说太子小本后年幼,把江山让与他执掌几秋,悔只悔金殿上允他本奏,为应允与徐杨结下冤仇,趁此际爹爹封锁昭阳口,断水火害俺母子一命休,无奈何射箭把将求……

朱老师先是讲了一遍歌词大意,然后开始分解唱句,自己先唱一句,再让小梅跟着唱上一句。

令朱老师大为光火的是,这个小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短短的几段台词,别的孩子一两遍就下来了,他可好,那脑子像个榆木疙瘩似的,短短几个唱段,怎么也学不下来。

更可恶的是,第一天学不下来,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学不好,唱不顺。

至此,启蒙老师急了,冲着幼小的梅兰芳喊道:我没法教你了!真的,容我说句实话,孩子啊,你真不是块唱戏的料。听我劝,你还是趁早学点别的吧,咱梨园的祖师爷没赏这口饭给你吃。

说完满脸怒气的朱小霞老师扬长而去。

留下一个被深深地伤害了自尊心的孩子呆站在那里,欲哭无泪。

数年之后,当梅兰芳成为了整个中国家喻户晓的超级明星后,当年看走了眼的朱老师,于某日悄悄地蹭到剧院后台的化妆间,低头做了检讨,七分诚恳,三分尴尬地承认了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错误。

可令朱老师没有想到的是,此刻红遍大江南北的梅郎,非但没有责怪自己一句,反而是做了自己批评之后,再次对启蒙老师当年的教诲给与了极高的评价。

梅兰芳语气诚恳地说,没有当年您老的中肯批评,也就不可能成就今天的我。

其实走动在梨园当中的人类都知道,一般情况下,没有老师愿意花大功夫在一个愚不可及的学员身上,这不光是利益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个名声的问题。今天,我私下教你唱戏,过几天你上了舞台,演砸了,唱坏了,周围问起来,这小子是怎么上的道,扯到哪个启蒙老师那里,为师的脸上多挂不住。知道的,会说你不是这块料,祖师爷没赏你这口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老师教徒无方呢。

与普通的教育不太相同的是,梨园当中门第观念极强,教学师承当中,常常是一对一地授课讲戏。

当年的梅兰芳与杜近芳、余叔岩与孟小冬、侯宝林与马季、二十一世纪以来的赵本山与小沈阳、侯耀文与郭德纲、郭社长与岳云鹏之间,都是个门户流派的事儿,种种利益与利害,纠缠其中。

当然,这里面确实存在着一个识人与育人的问题。

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才的埋没。

无数具有大才的人物,就是因为当年遇人不淑,碰到了一个烂烂的启蒙者,无数的兴趣被破坏了,无数的愿意被打击了,进而无数的才子俊杰消失在了历史的深处。

当年也就是梅兰芳,换个其他意志力不坚定的人,梨园的生态可能就发生变化了。华夏的梨园戏子能否当上美国名誉博士,中国舞台上的艺人能否创造人类公认的斯坦尼、布莱希特与梅兰芳的三大表演体系,都是问号。

启蒙教育很重要,这当中除了育人,确实还有个识人的问题。

从某种意义上讲,当年给梅兰芳启蒙的如果不是朱小霞,而是别的什么张晓霞,李晓霞之类,看着那个神情木那,言迟语缓的梅兰芳,没准也会一边生气地离开房间,一边回头恶狠狠地说道:祖师爷没赏你这口饭吃。

梨园之中,祖师爷赏不赏饭吃,事关人生前途与命运。

扯到这里,就得聊聊梨园祖师爷唐玄宗那些事儿了。

三、

自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称朕以来,直到1916年袁世凯称帝洪宪,2136年里中国历史上共出了353位皇帝,这当中包括66岁登基的武则天及60岁才在诸葛亮算计之下称帝的刘备等老皇帝,当然也包括不少像溥仪之类不到5岁就坐上帝位的小皇帝们。

但真正论起来,汉人当中,执政时期超过两代四十年,并真有过一番大作为的皇帝一共只有两位,一是大汉时期在位54年的刘彻汉武帝,二是盛唐之际在位44年的李隆基唐玄宗。

中国历史上很多有大作为的皇帝,白天坐在龙椅之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架式,可夜深人静躺在龙床之际,甚是忧虑身后追尊加谥时,后人送自己一个不太靠谱的庙号。

在这方面,很大程度改变了中国历史走向的李隆基,生前身后最具代表意义。

何以后人将李隆基称之为唐玄宗呢?

玄意有多解,一解为深奥难解,如玄妙与玄奥;二解为不确定,如玄学与玄秘;三解为不靠谱,如玄想与玄虚;四解先明后暗,始治终乱。

纵观李隆基之一生,可谓玄多于实,前昌后衰,波澜起伏,故事多多。

后有史官编修评介唐玄宗道:自姚崇;宋驩为相,米麦不过三四钱,千里不馈行粮。姚宋二相去,杨国忠、李林甫为相,教唐玄宗生出四件病来: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耽酒嗜音,峻宇雕墙。玄宗恋妃,沉沦昏聩,引发安乱,无奈之下,杀亲让权,终至悲局。

当然,几百位皇帝当中,生平最具戏剧化的皇帝,要算这位唐玄宗李隆基了。

自幼年起,出生皇族的李隆基,周边就不断有人提醒着他,你有一位千古一帝的曾祖父——唐太宗李世民。

中华历史上,能创一代清明盛世、贞观之治的明君大帝,惟唐太宗一人。

隆基有幸,血液里携带着曾祖的基因。

除了曾祖之外,隆基的祖母也是个在中国历史之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超级人物——女皇武则天。

祖母太过强势,若非贤臣狄仁杰晓以厉害,几几乎大唐天下已由李而武了。

即使祖母晚年布局,令自己成了太子,要想坐稳江山当中,还得继承先祖唐太宗的传统,前后走了两着可能掉头的险棋,通过两场宫庭政变,先是从父亲那里经无情的杀戮后夺了实权,再以先下手为强的方式,经一片残酷的血雨腥风,将姑姑周围的那些皇权觊觎者斩尽杀绝,最终坐稳了大明宫的皇位。

随后,在一片中兴的气氛中,天下大治,国泰民安,一派风调雨顺万民称颂的气象,久久不去。

直到有一天,唐玄宗遇到了那位被后人称之为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杨玉环,一切就开始变得玄而又玄了,包括江山社稷。

自古川蜀出美女,杨玉环的父亲杨玄琰做过蜀官州司户,她出生那年,唐玄宗已是执政多年的一代君主了,时年34岁的他,宫中佳人粉黛无数。

杨玉环的儿童少年时代在川内度过。15岁那年,家人带她前往中原参加皇家大礼。原来唐玄宗做主,于开元二十二年际,为女咸宜公主在洛阳举办婚礼。因政务缠身,让自己的儿子寿王李瑁前往受礼。

谁知,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之上,人群中寿王无意中看到和几个妙龄女子挤笑在一起的杨玉环,一时疑为天女下凡。天底之下,竟藏着这等尤物,随之一片春心狂动。

依仗着自己的母亲武惠妃极得父王宠爱,于是将话传到宫中,非那个天生丽质的川女不娶,让母亲请示父王为自己定下终身大事。

爱屋及鸟,宠着武惠妃的唐玄宗对爱妻的恳请,自是有求必应,当即下诏,册立那个叫杨什么的川女为寿王妃。

就这样,年方十五的杨玉环嫁入了皇家,婚后与寿王恩爱无比,周围无不艳羡。

小日子过了三年多后,一日忽从宫中传来武惠妃病逝的消息,闻讯寿王悲伤不已,随即入大明宫凭吊生母。

丧礼过后,唐玄宗一时空虚无比。帝性孤好文,喜律爱乐,偏宠才女,尽管后宫佳丽无数,然色才兼备者了了。追忆武惠妃离世,唐玄宗一时情绪低落,郁郁寡欢,寝食不安,令周围忧虑一片。

为了社稷,有近臣进言,武惠妃子寿王李瑁的夫人杨玉环美貌绝伦,艳丽无双,姿质天挺,宜充掖廷。

碍于舆论,起初唐玄宗颇是犹豫,禁不住周边人不断提及,寿王妃非但人美,音律舞技更是了得。

提到才艺,同样热爱艺术的唐玄宗,立刻起了极大的好奇心,即如此可安排寿王妃入宫献艺。

就这样,十九岁那年,杨玉环在皇宫中与五十三岁的唐玄宗见了面。结果,一位当年英明无比的君主,追着儿媳的裙边,开始变得昏庸偏执了起来。

那一年为大唐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

有红颜祸水论者称,对于汉民族来讲,这一年实为之后一路走衰的不祥之年。因为随着唐玄宗宠幸杨玉环太过,不久长安附近就发生了安史之乱。胡人安禄山高举义旗,号召天下起兵清君侧的初衷,就是要把唐玄宗周围的那些杨家恶势力铲除清洗掉。

结果一场疯狂的内战,竟成了大唐由盛而衰的转折点。自此,一千多年来,汉民族长期遭受他族的欺凌与蹂躏。

宋朝虽富,却天天在软弱中遭外敌入侵与攻击,百姓不宁,国家不安。

明朝虽为汉室所建,但绝无自信的特务统治,竟将一个近三百年的历史搞得昏暗无比。

汉人再立江山中央,已是二十世纪的民国时代了,然而前有军阀混战,日寇入侵,后有内战不断,家族腐败,至此国运跌至谷底。

中华民族再展大唐雄风,一时成为君临天下万邦来朝的全球化引领者,已是1200多年之后,邓小平发起与领导的改革开放运动之后的事情了。

从这个意义上看,寿王妃杨玉环对中国历史的影响也太深远了点。

无疑,唐玄宗从遇到儿媳妇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当他听到儿媳玉指弹出了第一首琵琶曲后,就迷上了她,当他第一次见识了儿媳那婀娜多姿的敦煌艳舞后,老皇帝竟长久无语,难道世人传说的仙女真的下凡,并来到自己的身旁了吗?

从感情上看,唐玄宗甚至有一种即使放弃王位也要和这个奇女子缠绵终生的情怀,但从理智上来讲,具有丰富人生阅历、学识素养与治国经验的李隆基在这一刻里,开始用一种强大的理性控制住正在泛滥的情愫。是的,好东西要慢慢地欣赏,好鱼儿要慢慢地钓取,好儿媳要慢慢地追求。

看着倾国倾城的儿媳,公公李隆基如同一头老奸巨滑的恶狼,盯上了一只纯洁无暇的羔羊。他坚信,那块美肉总有一天会被放上自己的餐桌,情感方面,自己不应该像那些急不可耐的年轻人一样,鲁莽而生硬。

毕竟,作为一国之君,儿女情长,不可一蹴而就。此外,毕竟眼前的这位奇女子在名义是自己的儿媳妇,见面就上,当面即夺,不管是从人伦情理还是社会舆论,都有不妥之处。

熟悉唐史的人都知道,两千多年来,在性方面,唐朝一代最是开通与豪放。千古一帝唐太宗李世民本人就有少数民族的血统,作为周边国家信服的可汗,太宗不但能讲流利的突厥语,且从文化与基因方面与鲜卑民族是相通的。作为开国的君主,通过政变,他篡了父王的皇位,为了防止失权,他全然不顾亲情,决然地杀了哥哥弟弟全家,老少不留,其残忍程度令人发指。私生活方面,李世民甚至和儿子共享了一个女人——武则天。

唐代的伦理与廉耻观念于孔孟之道最是叛逆。几百年中,大唐的朝廷之中到处是政变,大唐的宫庭内外到处是乱伦。

为了永远地占有儿媳妇,老谋深算的唐玄宗李隆基先是将儿媳妇从寿王府中调出,以为窦太后祈福为名,将她送至一家道观之中为姑,法号太真;策划的第二步行动为,亲自张罗为儿子寿王李瑁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新儿媳妇,随即册立这位韦昭训之女为寿王妃,由此从法理上切断了儿子与原配的关系;第三步,一生狂爱音乐的唐玄宗,以建立梨园教坊的名义,将已在道观当中为神仙服务多年的前儿媳妇调到教坊中任教,最终以音乐为媒,通过自由恋爱的口实,最终达到两人牵手婚姻的目的。有音乐学院的专家考察,唐朝的梨园教坊实为人类第一所皇家音乐学院。

聊起来,一个大权在握的一代君主,为了一个自己所爱的人,前后花费了数年时间,以渔夫钓鱼的心态,慢慢地将目标勾到手上,这当中的用心不可谓不深,其恋爱的成本不可谓不高,面对社会上的舆论,特别是面对着两个当事人,儿子与儿媳妇的心理承受力,其过程不可谓不自然,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开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与儿媳妇初次相见,天宝四年,公元745年,经过7年漫长的爱情长跑,26岁的杨玉环与60岁的李隆基大张旗鼓地走到了一起。

老皇帝唐玄宗毫不避讳地当着天下臣民郑重宣告,特将法号太真之道观女杨玉环册封杨贵妃,钦此。

知情者无不叹气。

不知情者,无不称颂。

民间谁都知道,皇上皇宫当中美女三千,可只有少数服务于圣上的身边人知道,热衷权谋,喜爱艺术的唐玄宗,宫中曾宠过的女子并不多,前后与他关系相近的人有结发妻子王皇后、初封婕妤追赠贞顺皇后的武惠妃、董贵妃、杨淑妃、赵丽妃、刘华妃、钱德妃、卢贤妃、韦顺妃、林昭仪、皇甫德仪、武贤仪、郭顺仪、郭婉仪、董芳仪、柳婕妤、高婕妤、刘才人、阎才人、陈才人、郑才人、常才人、张才人、赵才人、莫才人、钟美人、王美人、杜美人、张美人、项氏、郝氏、崔氏两姐妹、民女鸾儿以及曹野那姬(中亚粟特人),等等。

注意,为了皇室基因的纯正,天黑之后,宫中陪着数千宫女的只有唐玄宗一个男人。

想到这里,兄弟不禁又惊恐又敬佩,惊恐的是那么大的一片皇宫里只有皇帝一个男子,不瘆得慌吗?敬佩的是,在长达几十年的执政期里,唐玄宗李隆基同志的那对老肾的功能是不是也忒强大了。

好在不像小玄子爱新觉罗·康熙,隆基同志用情比较专一,先是宠着武惠妃,接下来又以一种爱屋及乌的精神宠着惠妃嫡子李瑁的妻子杨贵妃。

最令当时民众感到震惊的是,自王太后去世之后,六宫之内,唐玄宗再没有设皇后一位。26岁的杨玉环正式成为了贵妃之后,自是除了皇上之外的宫中之首了。

这一下,有点乱。

天底之下,甚至连伟大的李白同志也跟着一起凑热闹。

前不久,已经44岁的李白竟也去道观中混了个道士的名头,当他听说杨玉环被当今圣上加封为贵妃之后,当天他拉着杜甫一边喝着大酒,一边吹起了大牛:

子美兄有所不知,两年前初春际,圣上于宫中行乐,太白奉诏作《宫中行乐词》,深为皇上赞许,得赐宫锦袍一件。暮春有兴庆池牡丹花开,太白与皇上娘娘举杯共庆,当即作《清平调》一文,奉献于上。然兄弟平生好酒,绝难自制,与贺知章等结酒中人仙之游,圣上令回朝起草诏书,兄弟醉中书毕,忘乎所以间,竟让高公公脱靴。

闻之,杜甫拍掌大笑,随后又忧虑起了时政。

很多盛唐当中的知识分子对时局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多说红颜祸水,其实这当中隐含着一个非常朴素的道理,精力已然不济的老男人成日迷惑于一个欲求旺盛的少妇,时间一久,位高权重的老男人势必会决策有误,连出昏招。

普通的老色鬼于江山社稷尚没有太大关系,可要知道已年过六十的唐玄宗,可是一国之君啊。每天只是宠着爱妃,无心朝政,国家出事,只是早晚的事情了。

研究唐史的读者,都有一种印象,自李隆基恩宠杨贵妃之后,贪婪无耻的杨国忠、口蜜腹剑的李林甫等奸臣开始把持朝政,国家自上而下,迅速腐败,朝纲大乱。

一世精明强干的唐玄宗,难道于此不察吗?

非也。

问题是此刻已官至宰相的杨国忠正是贵妃的亲哥哥。

唐玄宗一向爱屋及鸟,要知道短短的时间里,不要说杨贵妃的亲兄弟了,就是贵妃那三个姐妹也在不长的时间里纷纷地成了显赫一方的皇亲国戚了。

对老皇帝来讲,早年打天下坐江山之中的那些警醒与努力,随着宠幸爱妃,一个精明有为的皇帝,渐渐地被一片绵延的情爱吞没了,消融了。

也是,要说从性情与兴趣上来讲,一生都在又黑又脏的政治圈子混来混去的李隆基,已对残酷无数的勾心斗角失去了兴趣,此刻他更想做的是和着夫人爱姬,在艺术与音乐事业上能有新建树,以垂青史。

谁都知道,在艺术上李隆基极有天赋,特别是在音乐方面。每当宫中有活动时,他都要从龙椅上走下,直接参与演奏,他不但会吹笛子,会拉二胡,会打羯鼓,更牛的是连以演奏琵琶为专长的杨贵妃都不得不承认,老公的琵琶也弹得甚是动听悦耳。

更牛的是,这位皇帝不但擅长演奏乐器,还能提笔作曲,前后为中国古代乐坛留下了《霓裳羽衣曲》,《小破阵乐》,《春光好》,《秋风高》、《色俱腾》、《乞婆娑》、《曜日光》等近百首乐曲。

最不可思议的是,除了演奏与作曲之外,唐玄宗生前还大力举办音乐教育事业。

在位期间,唐玄宗大力支持梨园的建设,为此特批在皇宫里专门设立了一个音乐教坊,使这里成为了一个专门培养优伶的地方。平时处理完政务后,唐玄宗常常会来教坊里,亲自参与对优伶们的选拔与指导。他的音乐天份极高,那些教坊当中参与表演与演奏的优伶,哪怕动作上出现一点点问题,或是合奏当中声音稍微出现不和谐的地方,他马上都能有所觉察,并随时给予指正。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后来在宫庭教坊的基础之上,唐玄宗又在内廷设立了层次更高的以教习法曲为主的音乐机构,起名为梨园。与普通的专习歌舞的教坊不同,在唐玄宗的整合之中,梨园成为了一个将御用歌舞、器乐演奏与创作戏码的平台。

唐玄宗对舞蹈的编排也很关注,《霓裳羽衣舞》从曲调到动作,就是唐玄宗根据从印度传进来的《婆罗门曲》改编而成的。随后他陪着杨贵妃,令乐工们演奏。曲毕,全场起立,欢声雷动。得意万分之中,激情四溢的唐玄宗搂过爱姬,随即将金钗钿合赐与杨贵妃,并亲自插在了她的鬓发之上。

数天后,唐玄宗再写新曲《得宝子》,为了感谢杨贵妃给自己的创作灵感,当着众人之面,他感慨道:处久方知,贵妃不但歌好,舞好,棋也下得好!朕得玉环,如得至宝也。

中国历史上有很多皇帝,有的喜欢做木匠活,有的喜欢赋诗填词,有的养花逗鸟,就是不喜欢治国理政。

事实上,作为一个政治家,统治者,唐玄宗在其执政的前边大半程里,可谓励精图治,锐意改革,开创了中国历史当中极为灿烂的开元中兴之局。遗憾的是,自从60多岁之后,贪恋儿媳妇的美色,整日饮酒作乐。为了贪图个人享受,开始一天天地把国政交给了李、杨等奸臣,随后大规模的腐败蔓延,终至失控,由此直接酿成安史之乱。

中国历史上,多数的皇帝,随着盖棺后,文是文,武是武,明是明,昏是错,仁是仁,暴是暴,多数功过基本有所论定,大唐一朝,惟有奶奶武则天与孙儿唐玄宗最是论之不定。

用姚崇,卢怀慎、苏廷、韩休、张九龄等名臣,大唐在唐玄宗治下中兴;纳杨贵妃后,怂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当政,江山社稷随之败乱。

不过,不管后人就唐玄宗的功过怎样难以论定,有一件事一千多年来,是基本认定的,那就是从当年才艺双全的杨贵妃,到二十一世纪影视界专演贵妃的明星范冰冰,从当年伤感无比的唐朝诗人白居易写就了李隆基与杨玉环之恋的《长恨歌》,到二十世纪京戏舞台之上将李杨婉约的故事,表现得惟妙惟肖,精彩动人伶王梅兰芳创造的《贵妃醉酒》,李杨的故事一直感动着千年以来的读者与观众。

在中国这块地面之上,每个行业都有它的奠基者与祖师爷。

吃木匠这碗饭的祖师爷为鲁班;吃教育这碗饭的祖师爷为孔子;吃匠工艺这碗饭的祖师爷为太上老君;吃酿造这碗饭的祖师爷为杜康;吃做生意这碗饭的祖师爷为范蠡;吃行医这碗饭的祖师爷为扁鹊;吃算卦问卜这碗饭的祖师爷为鬼谷子;吃风月娼妓这碗饭的祖师爷为管仲。

还有一个行业的开创者与奠基人很多现代的读者可能不太清楚,那就是吃演艺戏子这碗饭的祖师爷正是当年,兴国也误国的唐玄宗。

这才有小时候,梅兰芳由于在第一个教他唱戏的启蒙老师那里表现不佳,师傅愤而离去之前,回脸甩了他一句:看来,祖师爷没赏这碗饭给你吃啊。

闻言,梅兰芳呆呆地站在那里,坐立不是。

四、

2017年11月9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携妻子梅拉尼亚访问北京,在中国国家主席及夫人的陪同之下,当天他们在紫禁城故宫享受了中国京戏,作为中国国粹,美国客人很是为演员们的表演所感慨。当晚,这位习惯以推特治国的美国强势总统,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将首页图片更新为两国领导在一圈中国京戏演员的簇拥中合影留念。

看到特朗普的这张相片,他的几千万遍布于全球的粉丝纷纷点赞,并留言问:中国京戏真的如此奇妙吗?有什么代表作吗?

有意思的是,早在八十多年之前的1929年秋末冬初之际,美国第二十八任总统威尔逊总统的夫人来华访问,像很多当时的外国著名游客一样,威尔逊夫人来到北京后通常会参加三个行程活动,游长城,访梅府,听梅戏。

因为是前美国第一夫人,故此由梅府的男女主人梅兰芳与福芝芳出面,在府中盛情地招待了威尔逊太太,晚上梅兰芳盛装打扮,让她欣赏了一出梅派的经典戏码《贵妃醉酒》。

演出中,前第一夫手执节目单时而低头看着简单的英文说明,时而抬眼看着舞台之上的那个风情万种、婀娜多姿的美女,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女主角竟是当天陪着自己吃饭的那个中年男子。

太不可思议了!

幕间休息时,第一夫人一直在问着坐在身边的女翻译:剧情当中的那位叫杨贵妃的女人真的在中国历史之上存在过吗?她与身边的那两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女翻译微微一笑,欲言又止。

作为梅老板保留的第一剧目,1929年北京舞台之上35岁的梅兰芳演给美国第一夫人看的《贵妃醉酒》,与1959年65岁演给中科院长郭沫若及众多院士们所看的《贵妃醉酒》,很是不同。

首先,威尔逊夫人关注的舞台之上与梅老板搭戏的那两位,就不能算做真正的男人。原因是从高公公到裴公公,自幼已失人道之能了。

其次,对来自基督教主张一夫一妻的威尔逊太太,不太能够理解的是,既然杨玉环是李隆基的第一爱妃,何以皇帝能够前一天还与杨贵妃约会百花亭赏菊饮酒,第二天就去约会江妃宫了。

第三,当第一夫人看到,剧中的杨贵妃拉着高公公,同入罗帏之际,只听得那位男演员声音尖利地挣扎道:娘娘,您叫奴才去,那哪行?奴才早已破表失针了,这事儿难办啊。

演到这里,只听得全场无数观众竟拍掌大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呢?第一夫人不解。

其实,不要说一个价值观与审美观与中国人完全不同的美国老太太了,要想真正地欣赏1929年版《贵妃醉酒》的中国观众,还真得有点历史与生活的文化根基方可。

《贵妃醉酒》早在十八世纪,即清朝中叶乾隆年间,中国民间已有汉剧作者创作了剧目《醉杨妃》。

因为大清执政背景是少数关外的满族人统治着人口占绝对多数的汉民族,执政者天然地缺少了安全与自信,所以文字狱这事儿,就搞得相当猛。

几次大的冤狱造成了当时多数汉族艺术创作者,一不敢揭露时弊,二害怕触及现实,所以他们只好从历史深处去挖掘题材,以达娱乐社会与教化公众的目的。

整个历史当中,时间最长,之间互动最多的宫庭情感故事大概就是唐玄宗与杨贵妃了。在很多创作者眼中,只要充分地研究情欲旺盛的玉环与已年过六十体能不支的隆基,配之情色元素,舞台下边的题材就容易火,舞台之上的演员也容易红。

《贵妃醉酒》出现在北京舞台之际,已是清朝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间的事情了。

如同二十一世纪的今天网吧只允许十八岁以上的成年人进入一样,当年清政府规定,不管是在故都北京,还是新埠上海,白天男人可入戏院看戏,但节目内容一定要健康文明;至于晚上的戏院么,当然只有成年男子方能观赏。

如同今天你去东北铁岭与广东东莞享乐夜生活一样,当年的北京戏院晚场之中,节目单上多见《贵妃醉酒》之类的戏码,印制其上。

戏中,舞台之上的男女主角,插科打诨,淫荡下流,动作猥亵,腔调放浪。台下观众,色欲荡漾,呼声放肆,每见情色,必欢声互动,高声叫好,梨园票友,由此打成一片。

当然了,根据政府规定,大清两百多年的舞台之上,所有出演女角的演员,必须男扮女装,即使是扮相绝美的青衣花旦,也必须由操着小嗓的男人来扮演。

这也才有了梅家四代,从爷爷梅巧玲,父亲梅竹芬,儿子梅兰芳,到孙子梅葆玖一系四代梨园春秋的往事。

从北京、上海到台北,梨园史上也有比梅家渊源还要深厚绵长的家族,比如第一代谭志道、第二代谭鑫培、第三代谭小培、第四代谭富英、第五代谭元寿、第六代谭孝曾、第七代谭正岩,梨园谭门一族,已沿七代。

很多梨园氏家,人丁众多,但一代接一代的子女中,祖师爷真赏口好饭吃,最终像梅氏梅兰芳,谭家谭鑫培这种名垂梨园青史的角,一定是深得千年之前,人类第一家皇家音乐学院院长,中国戏曲界祖师爷李隆基同志的特殊赏赐,方能扬名立腕的。

推论之下,如果说梨园的祖师爷是唐玄宗的话,那祖师娘就应该是那个同样精于音律的杨贵妃了。

靠着青衣花旦起身并最终成了梨园当中当之无愧的伶王的梅兰芳,也许是感恩于千年之前祖师娘的眷顾,故一生之中,不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工农大众,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放下身段,为面前的观众演上那出保留了一辈子的戏码《贵妃醉酒》,这可是一出最能表现祖师娘性情的戏了。

1953年前后,中国人称之为抗美援朝期间,美国史学家称之为韩战期间,为了激励士气,围绕着三八线,双方分别派出阵容强大的艺人优伶,来到前线慰问官兵。

中国方面的情报人员声称,美方派出了当时在好莱坞及百老汇最著名的人物前来劳军,如当红女星玛丽莲·梦露,著名脱口秀主持人鲍勃·霍普等。

反过来,美方的情报人员也常常派出特工,到三八线北边来刺探情报。

某日,美军统帅部得到情报,三八线那边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军营里,最近有来自北京的著名演艺界人士前来慰问。每次演出的最后,都会由一位已经年近六十岁的老人来表演,他扮演了一个二十多岁的中国古代妙龄女子。每每他的表演之后,都会获得全场军人最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

美国高级军官们很是不解,怎么能让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来扮演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女子呢?那是一种什么情形?

美方情报人员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老人扮演的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是一位因为等待她的夫君,一个老皇帝迟迟不来,酗酒狂饮后,醉态百出时的情形,听说那是他一生当中最喜欢表演的节目。

那个老的皇帝叫什么?另一位高级军官问道。

唐玄宗。

多数美国人对本国历史都不熟悉,就更不要说隔着一个浩瀚的太平洋对面文明的历史了。

情报人员解释了半天,也没有让很多美国军人搞明白中国艺术与中国历史之间的关系。

到是一直站在美军身后的一位比较了解中国文化的韩国军官听不下去了,随后用一嘴蹩脚的英语解释说:那个醉酒的女子是个艺术家,而让她等待的那位始终不来的丈夫,是个老国王,这个国王自己也是个艺术家。后来所有的中国艺人都将这个老艺术家视为保护神。

听到这里,一群美国军官更加茫然了:这个国王怎么就成了艺人保护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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